聽佟新舟說將要去久禾縣掛職三個月,任平愣楞地看著他。
“你說去哪兒?”任平問。
“久…久禾縣呀,怎麽了?”老佟也被任平給整懵了。
“哦,沒事。”
任平掏出一盒華子,這還是他去彩票兌獎的時買的,給佟新舟遞了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
“老佟,我從小是被領養的,這個你知道吧?”任平吸了一口煙說。
“知道啊,咱們上學的時候,你就說過。”佟新舟也點上了煙。
“嗯,咳咳…”
任平嗆了一口煙,本來他也不吸煙,非要點一根,抽出一種寂寞的感覺。
“我隻跟你說過我是被領養的,但沒告訴過你,我是個棄嬰,對吧?”
“這個…確實沒說過,怎回事啊?”
“我還不到一歲的時候,就被扔在孤兒院門口了,當年的那個孤兒院就是現在的久禾縣社會福利中心。”
“啊?那你是在久禾縣被遺棄的,怎麽被領養到咱們沛州市去了,這倆地方也不搭界呀。”
“機緣巧合唄,這個不重要。主要是我上大學後,去過很多次久禾縣,都沒有再找到跟我身世有關的信息。”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你當時在福利院的時候,那兒的人就沒跟你說過什麽?”
“我被領養的時候才7歲,小孩子哪懂這些呀。後來上了學,因為這件事,被同學嘲笑、欺負,才開始在乎起自己的身世問題。”
“也是,你說你身體健康、活蹦亂跳的,腦子也聰明,父母怎麽會狠心把你給扔了呢?”
“是啊,這些年,我也想不明白這個事,所以來東蘭上大學,我跑過好多次久禾,找到當年的孤兒院的人,問他們當年的事,但都沒問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來。”
老佟恍然大悟道:“憑你當年的高考成績,考清北都可以的,我說你怎麽報得東蘭大學呢,原來是因為這個事。”
“沒錯,我就為了這個事,才又回到東蘭來的。當年在孤兒院門口撿到我的那個老媽媽,前幾年我去找她的時候,老媽媽已經退休了,本希望她能回憶起發現我時的事情,但老媽媽隻說當時門口什麽人也沒有,她是聽見嬰兒的哭聲才發現的我。”
“那個哭的嬰兒就是你唄?”佟新舟問道。
“對,那就是我。”任平又吸了一口煙,說:“我左小腿上有個環形的疤,你知道吧?”
“知道,夏天穿短褲都能看見,高中的時候,同學們不都問過你嗎?你當時說那是個胎記。”
“嗯,還有人笑我說,哪有這麽圓的胎記?跟肉聯廠剛蓋的出廠印戳似的,哈…”說完,任平笑了笑。
“對啊,你那疤也太圓了,感覺跟圓規畫出來的一樣。”
“我當時是騙你們的,那個確實不是什麽胎記,後來我找醫生看過,說是燙傷。”
“燙傷?去哪找這麽圓的東西燙啊?”老佟疑惑地問道。
“有啊!比如…戒指、頂針之類的。”
“拉倒吧,你那疤痕可比戒指大多了。”
“肯定是比戒指環大了不少,但別忘了我可是從小就有這個疤,如果一個嬰兒被燒紅的小鐵圈燙了一下,20多年後,這個環形的傷疤肯定是比原來要大一些的。”
任平分析的頭頭是道,老同學也對此表示讚同:“有道理!這麽多年,你也得長身體呀!”
“好了,不提這些了,都過去了。”
“別呀,
任平,我這次去久禾待3個月,到時候在附近幫你問問,沒準能幫你找到些什麽線索呢。” “找什麽呀?這幾年,你都不知道我跑了多少回久禾縣,時間過去太久了,什麽線索都沒有。”
佟新舟歎了口氣,說:“哎,哥們兒,如果是這樣,你聽我一句勸,就別再想那些事情了,人還得往前看啊,你現在不也挺好嘛,名牌大學畢業,留在省城發展,以後肯定混得不差!”
“那必須的,再說還有你這個‘婦聯’的領導罩著我呢!”
“去你的吧!”
“哈哈…”
兩人聊了會兒往事,又開始了互懟。
任平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這種感覺對於即將畢業踏入社會的人來說是一種奢侈。
佟新舟最後還是喝多了,這麽晚回總隊機關顯得不太好,而任平是開車來的,他倆就在附近找了家旅館湊合了一宿。
第二天起來一塊吃了個早飯,任平就和老同學告別了,說好下次去久禾縣再約。
回到學校,任平抓緊時間整理自己的應聘簡歷,根據胡玉婷提供的公司名單,有針對性地做了調整,重點分為三部分:央企、本地國企和知名民企。
央企駐南江省或東蘭市的直屬單位,主攻金融、能源、交通、電子等行業;
本地國企,重點為省一級的頭部企業;
知名民企在東蘭開設的分公司不多,有一個算一個的,也都在這份清單上。
按照這個思路,任平整理了十多份簡歷,每一份都盡量體現出自己對該行業和崗位的優勢,還上網下載了一些企業Logo,特意粘貼在簡歷的左上角,以示醒目,突出自己在眾多簡歷中對於面試官的好感度。
整理完畢,保存好電子版,任平去學校文印社給每份簡歷又打印出了紙質版,都裝在了精美的文件夾裡,另外還打印了幾份沒有Logo的通用簡歷,以備不時之需。
下午4點多,一切工作就緒。
從打印社回來時,任平走在校園的主路上,看到很多人正在路邊搭著簡易的涼棚和遮陽傘,為明天的校園招聘會做準備。
多家公司把攤位已經弄得差不多了,牌子都掛上了,有建設銀行、聯合能源、東蘭城軌…另外一邊還有南江科技、東匯證券、熊貓軟件…任平像逛商場一樣,走馬觀花地看著。
正溜達著,任平聽見身後有個人一直在跟著自己,其腳步聲在10米左右忽隱忽現。
任平的聽力極限就是10米。10米以內,他可以從嘈雜的環境中分辨出來其中任何一個聲音,尤其是在身背後的視覺盲區,這種能力更為突出,狀態好時更是可達15米。但超過這個距離,他就不能清晰地感知了。
從任平走近涼棚的區域開始,他就清楚的聽到有一個腳步聲緊跟著自己。他快,對方也快;他慢,對方也慢。身後所有人都在忙著乾活,只有這個聲音在跟著自己,而且距離就在10到15米之間,因為他偶爾會聽不清這個聲音。
這個腳步不像是之前跟蹤過他的胡玉婷,從聲音上可以判斷出此人的體重,基本能聽出是個男性,而他刻意放輕了腳步,明顯是不想被人發現。
任平正想要回頭看個究竟,突然有人站在他的面前。
“你好,同學。”這人悄無聲息地來到跟前,驚得任平趕緊往旁邊退了兩步。
“同學,你是今年要畢業的學生嗎?”這人繼續問道。
任平顧不上回答,回頭看了看來時的路,10米開外沒有了疑似跟蹤的人,這才穩了穩心神回答說:“啊,是的,請問您是?”
任平打量著面前這個嚇了他一跳的人,比自己高一點,180左右,體型勻稱,一身黑色商務西裝,白襯衫;帶著眼鏡,面帶微笑。看上去比26、7歲的樣子。
重點是此人腳步也很輕,任平完全沒有察覺,或許是剛剛過於關注身背後跟蹤的那個人了,忽略了其他聲響。
“我是華安永正谘詢公司的,這是我的名片。”
任平接過名片,看到上面寫的名稱和頭銜:華安永正管理谘詢有限公司,高級經理,鍾承。
鍾承奉老爹蘇遠山之命,來參加東蘭大學的校招會,就是為任平來的,沒想到,招聘會還沒正式開招,任平就出現了。
“我們公司主營企業谘詢、商務調查、人力資源等多項業務,同學如果感興趣的話,歡迎你…”鍾承說著,拿出一份宣傳彩頁遞向任平。
“抱歉,不感興趣。”沒等對方說完,任平就把名片還給了他,遞過來的宣傳單也沒有接,就直接離開了。
看著任平遠去的背影,鍾承心中不由得感歎:暗中觀察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跟他正面接觸,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相見。如果不是剛剛跟蹤他的人被發現了,自己是絕不會出面給那個人解圍的。
鍾承一回頭,一個30多歲,身著休閑服的男人走了過來,低聲說:“鍾先生。”
“嗯。”鍾承點了下頭說:“老劉,剛剛他應該是發現你了。”
“對不起,沒想到他能在這麽嘈雜的環境中察覺出有人在跟蹤,是我大意了。”老劉說道。
“這也不能完全怪你,在咱們的資料中,顯示他的聽覺分辨范圍在10米左右,剛才你的位置距他10米以外,不能算是你的問題。”
老劉說道:“謝謝鍾先生,如果不是您剛剛幫忙解圍,恐怕是要把我換掉了。”
“是啊,如果被他發現了,肯定是要換人的,你快跟上去吧,再多加小心一點,保持好距離。”
“是,鍾先生。”說完,老劉轉身離開了。
鍾承長舒一口氣,回到公司設置的攤位前,把宣傳彩頁往桌上一扔,又繞到桌子裡面,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此時,他低著頭,突然間就看到緊挨桌子外邊,有一雙黑色運動鞋。他猛地一抬頭,發現任平就站在桌子外邊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
鍾承瞬間楞在原地,屁股沒坐住,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
從剛才老劉的離開,到自己坐到板凳上,也就不過10秒鍾的時間,任平怎麽會突然站到自己面前的?鍾承明明看著他走遠了呀。
而此刻,任平面無表情地說了句:“你好,我可以拿一份貴公司的宣傳彩頁嗎?”
“啊?哦…好…好的。”
鍾承慌亂地站起身來,遞給任平一張彩頁,然後又慌忙拿出一張名片遞過去,“給,同學,請拿好。”
任平接過彩頁,依舊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鍾承的名片,道了聲:“謝謝,鍾先生。”
鍾承瞬間瞳孔放大,呆呆地望著再次遠去的任平。
任平叫自己鍾‘先生’,而不是名片上的頭銜‘經理’,難道他聽到剛才自己和屬下的對話了?這是一對什麽樣的耳朵啊,簡直太可怕了。
冷靜下來的鍾承,想到剛剛任平看著自己的表情是很平淡的,或許情況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麽糟糕,但穩妥起見,還是要跟養父蘇遠山匯報了一下為妙。
電話接通,鍾承把剛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跟老爹說了一遍,然後問下一步該怎麽辦?
“鍾承,你怎麽看?”電話另一頭的蘇遠山氣定神閑地問。
“我覺得任平應該沒發現什麽,他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不像是有任何情緒。”
“嗯,我也相信你的判斷。”老人停頓了一下,又說:“不過,要為防萬一,還是得有些措施。”
“您說該采取什麽措施?”
被任平剛才那樣一驚,鍾承此時大腦宕機了,思考力和分析力短期內難以修複,根本想不出任何辦法。
電話裡老人對年輕人說道:“首先,馬上換掉跟蹤任平的人。還有你,最近一段時間,也不要出現在他的視線范圍內了。”
“好的,還有嗎,老爹?”
“還有就是,招聘會要繼續參加,你安排一個可靠的人留下就行,讓這個人站在攤位上,就算明天見到任平,也不要對他有任何過分主動的交流。”
“明白。”
“另外,就是要及時修改一下任平的資料,把他的辨聽范圍從10米增加到15米,把這點也跟所有人交代下,讓大家都心裡有數,以免再出現今天的事情。”
“知道了,老爹,我馬上去安排。”
任平離開後,想到剛才鍾承懵逼的臉,噗嗤一下樂了出來。
其實,任平本意就是想回去嚇鍾承一跳,誰讓他先靜悄悄地站在身邊嚇自己的,這個‘仇’是一定要報的。
至於鍾承跟屬下的對話,任平也只是聽到了那個男人最後的一句‘好的,鍾先生。’之前的統統沒聽到,也沒看出來那男的就是跟蹤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