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之後，朱大彪就像變了個人。

　　從六班扛把子，變成了余章。

　　歐紫霞坐在他身旁，就像是曾經香噴噴的蛋糕，換成了一把血淋淋的刀子。朱大彪不敢靠近，甚至不忍直視。

　　大多時候，朱大彪就趴在桌面上，像頭吃飽了飼料的豬一樣憨睡，打著震耳欲聾的呼嚕聲。

　　可當歐紫霞需要人跑腿幫買東西時，他還是變得積極。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朱大彪和歐紫霞還是班上人人羨慕嫉妒的大哥大姐。

　　此刻，恐怕也只有余章懂他了。

　　按道理講，曾經欺負過自己的人如此落魄，余章本該大笑三聲，有仇報仇。可是他卻沒這個心思，也沒這個想法，只是為他默哀。

　　明知自己和她不可能，卻還是愛上。這段感情，是最最要命的。

　　轉眼間，一月一次的考試便已結束……

　　余章和路夢遙坐在操場上，背靠饒滿花草的深綠色網狀圍欄，觀望著人群的熙熙攘攘。

　　“考的怎麽樣?怎麽看你不太高興?我記得你以前，無論考的有多差，都滿臉自信的樣子，好像穩拿年級第一寶座似的。”路夢遙悠然說道。

　　余章目光一直盯著遠處，隨著余光耀和貝萌萌並肩而行的身影緩緩移動，“成績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否因此而全力以赴。”

　　路夢遙聞言，滿意的點點頭，主動伸手搭在余章肩膀上，“你長大了啊！”

　　“聽你這話，就感覺你下凡人間是來玩真愛養成遊戲的。”余章低頭，看向路夢遙搭在肩膀上的手，“我怎麽感覺好像做夢一樣，你不會是假的吧?就像夢一樣。”

　　“假的?夢?”路夢遙收手、起身、叉腰、昂首，“你可以抱抱我，感受切實存在的溫度。”

　　余章大感惶恐，連忙擺手，“男女授受不親……”

　　【靠這話不是該你說嗎?難道你們那個時代就那麽開放了?歷史書上電視劇裡演的都是假的?】

　　“世上並不存在真愛，但那只是一見鍾情的真愛。只有通過時間，在感情蒙昧期養成的真愛，才是永恆的。”楊戩不久前對路夢遙說過這樣的話，現在她原話照搬，秀余章一臉。

　　其實余章完全沒聽懂，一臉懵。

　　香火琳宮，余章和路夢遙的泥人脫離楊戩分身束縛後，新生出姻緣紅繩，纏繞到了一起。所以楊戩發出此感慨。

　　楊戩分身起到的作用，就像是牙套，楊戩本體就是不斷調整的牙醫。時間一到，牙長齊了，分身自然會被拋棄，牙齒雖然失去牙套，卻已然整齊。

　　余章和路夢遙的感情，不再因為外界因素束縛，兩隻木偶人進入自由發展模式。

　　操場上當然並不只有這幾人，下午五點到七點休息時間，人潮密集程度僅此於過春節時的商場。

　　余章和路夢遙不遠處，朱大彪背靠圍欄，望著人群中肩並肩，邊散步邊嬉笑的歐紫霞和完顏至，仿佛成了余章的難弟。

　　只是因為余章身旁有路夢遙，顯得他更加落寞。

　　從余章的角度看，朱大彪如此雖然可憐，但也算是惡有惡報，誰讓他欺負人的。

　　但站在愛的角度而言，他卻無疑是墜入愛河的受害者。

　　墜入愛河的只能是兩個人，如果出現第三個，那麽一定會有一個非但感受不到愛，並且他墜入愛河時心中有多愛，就會受到比之成倍的傷害。

　　當然，旁觀者濁，唯有當局者，才清楚其中的滋味。

　　人類是群居動物，如果說愛是維持人類社會的地基，那麽愛而不得就是白蟻，在不見天日的潮濕地底以微薄的力量腐蝕地基。

　　生不如死，莫過於此。

　　余章從來沒想過，曾在班上堪稱一手遮天，叫誰去跑腿誰都得乖乖去的朱大彪，竟會有如此垂頭喪氣，怒而無處發泄的一刻。

　　“如果你動用神力，他倆，有完美結局嗎?”余章忽而將看向朱大彪的視線，移至路夢遙。

　　路夢遙聞言，乖乖坐在余章身旁，並攏雙腿，雙手交疊放至膝蓋，“怎麽?你看不下去了?

　　因為看見他，就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余章一愣。

　　路夢遙的話猶如快刀般扎在他的胸口。

　　不過老實說，他並沒有感到痛。只是嘴角咧起微笑，嘲笑曾經的自己有多傻。

　　人都是如此，無論男人、女人。只要有更好、更完美的新歡替代，舊愛?

　　我管你去死?

　　但朱大彪並沒有能力找到比歐紫霞更優秀的人，歐紫霞這種人也不是在大街上能隨便找到的。

　　這就注定了他此生都會活在她的陰影下，之後每一個陪伴在他身邊的人，他都會以為……

　　像她。

　　“只是希望有完美結局而已，還沒到結局呢，過程當然可以更改，不是嗎?

　　神力不是無所不能的嗎?要不然我們凡人怎麽會稱你們為神仙?”

　　余章對路夢遙的扎心問題避而不答，繼續為曾經欺負過他的朱大彪求援。

　　“完美結局啊，”路夢遙舔了舔嘴唇，“他倆的結局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吧，怎麽可能有完美結局?

　　我讀過很多小說，像這種人設，一開始決定好，就注定了結局。無論過程怎麽樣更改，結局都不會變。

　　神仙雖有神力，但神力不是萬能的。天庭紫天中的宿命星鏡，掌控眾生命運，逆命者必然會倒在戰勝命運途中，有些事改不了。”

　　路夢遙說了很多，余章都似懂非懂。比如那什麽宿命星鏡，聽起來就很扯淡，我要是現在去跳樓它能攔我?

　　難不成它連我跳樓都能算到?這不是我自己決定的嗎?真是比拉麵師傅還能扯！

　　“天庭的天還分顏色?”余章想了會，提出八竿子打不著的問題。

　　“太古九天你懂吧?黑白赤橙黃綠青藍紫。就像是地理學中的大陸漂移，天也同理。我在天庭的歷史書上看，早在三千年前，凡間就只有白天和黑天。”路夢遙振振有詞。

　　余章沉思十秒。

　　“哦。”

　　每當他問路夢遙如何改變朱大彪的結局，路夢遙就會給他講天庭之事，搞得他好像是在聽玄幻小說。

　　【媽蛋我可是活在社會主義大中國啊！

　　要相信科學！】

　　“其實也不是不能改，但從來就沒有什麽完美結局，只有你個體認為的完美結局。”路夢遙掰扯一會，才回到主題上來。

　　“你能不能不要像大人物那樣說話?”余章咂咂嘴。

　　路夢遙乾咳一聲，“神力可以改，但怎麽改?如果讓歐紫霞喜歡朱大彪，完顏至就會被落下，而且他們本來就是天生命定的一對，根本改不了。

　　凡間，凡人進行的所有逆天而行之事，因為宿命星鏡的存在，他們的意識會被不斷影響，前行的阻礙不斷增加，都會失敗。

　　將朱大彪對歐紫霞的記憶抹除倒是可以，但如果他對歐紫霞的執念太深， 有可能會將他抹成傻子。”

　　余章再次陷入沉思。他每次遇到這種左右兩難的事，拖延症都會發作。

　　“如果……打破宿命星鏡呢?

　　那朱大彪是不是就有了和完顏至爭一爭的勇氣?

　　結局也因此更改。”

　　“你的想法還真是漂啊！不愧是寫過十萬字小說的人。”路夢遙鄭重地按住他的肩膀，冷著臉，言語冰冷:“天庭史書《元始天尊錄》有載，如果沒有宿命星鏡，人類就不會是萬物之靈，世界的主宰不會是人類。

　　那時，人類可沒有閑心被情感所困，後果嚴重程度不亞於恐龍滅絕。”

　　“那……還是算了吧。”余章第一次看路夢遙凶著臉，果斷認慫。

　　“有個秘密，告訴你也無妨。

　　其實宿命星鏡已經被楊戩打破了一角，至今仍在修複中，所以凡人只要努力，仍有逆天改命的可能，盡管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因為我母后力保，所以楊戩才隻受到墜下落神台的處罰。

　　若按天條辦事，他最輕的處罰也是被關進海底地獄門。”

　　“你是說書的嗎?我隻想幫幫朱大彪……”

　　“我在天庭隻算個小神仙，但照你們人間的說法，位卑未敢忘憂國嘛。”

　　路夢遙收回搭在余章肩膀上的手，放在後腦杓，巧笑嫣然，“這事我不是跟你說了嘛。神力不是萬能的，又不是誰都和你一樣，能遇到我這麽可愛的仙女……

　　雖然宿命星鏡一角損毀，但絕大部分凡人的結局，命中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