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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神像,陌生的禱詞,外加神聖敬虔的叩拜,令得場間迎接官員手足無措,面面相覷。
碼頭聚集的人群,同樣鴉雀無聲……
天妃娘娘被抬走了?
出海歸岸,祭祀媽祖不是老祖宗數千年的習俗?
即便是那蒙元時期,蒙元大船也得遵循這一傳統,莫敢對媽祖有絲毫不敬!!
然而,當十數人跪拜叩首後,還不算完。
只見立於一旁的異邦來使,隨一名青年高唱後,一樣朝那未知神像的方向叩拜,亦是山呼齊鳴——
“讚美吾主,讚美……”
“均衡存乎於……”
禮成。
眾人皆起。
也無需王景弘再下命令,就有人小心翼翼將神像“請回”。
碼頭上終於蕩起一陣喧嘩。
“為何不敬媽祖?”
“方才那神像是何方神聖?莫不是海中龍王!”
“也有可能是佛祖……”
“但我聽聞,欽差鄭大人還信仰回教,那回教真源就在西方,興許是他在海外請回什麽回教大能聖賢神像!”
遠方人群並不能看到“神像”模樣。
也就免去了周黎安的麻煩。
董成峰在旁也是驚奇:“按理說,行香還願用不著跪拜,躬身施禮,行香三拜即可;”
“除非到廟宇道觀,有主持法會,才須如此鄭重跪拜!”
“難道這神佛顯靈,庇護了西洋艦隊,因此才讓欽差大人如此敬虔?”
的確,
鄭和此舉過於鄭重其事。
只是碼頭慣例,向仙神“意思意思”就夠了;畢竟之後還有正式的還願儀式。
此外,大明不尚跪禮。
就如方才,鄭和雖為四品,而福建布政司參政為從三品,因前者有欽差身份,後者理應拜見。
而拜見也隻拜揖施禮,無須跪拜。
跪拜是蒙元人搞出來的惡俗,大明自要廢除舊禮。
如今碼頭跪拜叩首,著實令人震驚。
雪女幽幽一句:“世上哪來那麽多神佛?”
“哎喲。”董成峰輕呼一聲,“司諾姑娘可不要妄言,舉頭三尺有神明,小心褻瀆了冥冥中的存在。”
雪女辯解無能,又覺得好笑,隻盈盈看向了“自家公子”。
周黎安又用眼神製止,讓她不要多說了。
若非方才眾人注意力皆在鄭和等人身上,雪女那句“莫多克語”,很可能被跳魚等人發現。
旁人對雪女聲音不敏感很正常。
可周若愚是從小被打到大的,他的成長離不開雪女一拳一腳……
陰影籠罩下,方才那聲音一出,就如被踩住尾巴的貓咪,瞬間炸毛。
迎接儀仗前。
豬羊祭品都已無用,落得一個尷尬局面。
天妃娘娘像更是寂寞,十幾個壯漢不知該留,還是該走。
鄭和也知此時場面尷尬,但類似這種場合都是王景弘出面應對,更能把握尺度。
正副二使眼神交流,促成默契。
王景弘道:“既已禮成,便速速入城吧!我等一去兩年,朝中諸事還需諸位大人詳解,更要遣派三百裡加急,稟報陛下與朝堂諸公!!”
“鄭大人與王某攜陛下聖諭,率我大明兩萬精兵強將不負眾望,宣威海外,令諸國來朝……”
“對對對!”泉州知府立即應是,便發號施令:“儀仗開路,灑平安錢,萬民同喜同賀,迎王師凱旋入城!”
鑼鼓再起,又有炮仗喧囂,瞬間將此前凝滯氛圍化解。
碼頭眾人皆動,隨行入城。
董成峰苦惱哀歎:“哎呀,這次竟然未提接風宴席之事,壞了……周兄,我要前去商會總舵聯絡事宜,要是去得晚了,就無你我的座次了。”
“去不去都無傷大雅。”
周黎安自然無所謂。
鄭和歸朝,他也就安心了。
接下來就該離開泉州,到南京一覽,獲悉朱棣與大明朝廷對均衡的態度。
今日碼頭插曲,必會引起波瀾。
堂堂欽差主使,不還願天妃媽祖,卻拜未知神明;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不止鄭和一人,十幾位太監、少監竟然都顯敬虔狂熱。
包括周若愚、周若男都將被有心人關注。
少年震怒高呼,那一番言語可不客氣,而鄭和等人竟無惱怒,反而順遂安撫,似有懼怕。
如此不尋常的情況,必將第一時間暗書朝堂。
且鄭和也精明……
方才叩首敬拜,唯他們十幾人。
其余艦上官員都無動作,這就可以被理解為“個人意志”,而不牽累全員。
簡而言之,正如他神遊之際,立下誓言。
願臣服信仰均衡;
但大明龍主之恩,不得不報!
“均衡一事”必將震動朝堂,而對鄭和等人而言,福禍未知。
暗流已在此刻洶湧……
而眼下。
董成峰哪願錯過這般機遇,道:“周兄,這宴會可是歷次西洋歸返的大事,我知你來自海外,但你就不想拜會那異邦王國的貴使?”
“得不得欽差接見,咱們不敢妄想;”
“但若得貴使的青睞,錢途無量啊!”
“此事交由我去辦,無論如何我都搞來兩張入門的請柬。”
他匆匆去了,還作保證。
周黎安哭笑不得:“這個老董,是個實誠人,相處月余,也沒求過我什麽。”
“難怪這生意始終做得不大……”
雪女疑惑:“公子,品性實誠不是好事嗎?為何反而落於下乘?”
“我可沒說落於下乘,於為人處世上,實誠自然討喜,易交良友;”
“可同時,也易讓惡人蠱惑蒙騙,反受其害!”
雪女若有所思一陣,又嬉笑起來:“可他的實誠,是令公子滿意的,公子會助他嗎?”
“就你聰明。”周黎安忍俊不禁,“我們也不能白住人家院落不是?”
與此同時。
欽差儀仗踏入城中。
沒能擠到碼頭的子民,於街道上又掀起一陣狂歡熱潮,高呼欽差之名,讚歎大明威儀。
一眾異邦使節也終於見識到大明的強盛。
高城聳立,街道平整,人人衣裝靚麗,體態康健,隨處可見車馬,又有坊市店鋪敞亮。
這在諸如馬林迪那樣的城國是前所未有的。
東非當然商業繁榮,但更多體現在商隊往來上,而當地子民多是貧瘠,未形成一定的消費力,也就沒有這般店家林立的盛況。
馬歡、費信等通事一路介紹:“泉州還只是福建布政司治下一城,若到福州,繁榮興旺之勢,不足以言語表述。”
“而京城之地,有百萬子民居住生活,每天有城外小販入城售賣菜蔬、米糧,組成集市足有十幾個之多,這還不算坊市店鋪的門面……”
一眾它國使者瞠目結舌,已不能言語。
只聽大明強盛,一見之後,才知他們此前的想象力還太過貧瘠。
百萬人居於一城,這是什麽概念?
而在首列。
跳魚等人同樣震驚,可他們都刻意收斂了情緒,不太外露。
跳魚四人目光炯炯有神,不似在讚歎,反覆於眼眸中跳動火焰。
這火既是怒火,不甘於落於人後。
這火也是希望之火;
均衡必要大興,無敵於世間;
於是,均衡之聖名,就被世人皆頌;
祂喜樂的神國,終將降臨!!
周若男很能共鳴幾人的情緒,因他曾追隨服侍吾主與巫,參與鄭和十幾人的神遊行程當中……
谷地繁榮;
更有特帕尼克斯那樣強盛國度!
如今的均衡還差得遠,但周若男從不會自卑。
因再繁榮強盛的國,迷失邪惡黑暗,也只在吾主真神一念之間,飛灰湮滅。
而沐浴神恩中的國,一定會崛起騰飛。
她心中默念讚頌。
又看向身旁,這時才發現從碼頭出發後,周若愚就沉默了一路,情緒極其反常。
與此同時。
唐敬也在身旁守護。
王景弘早就囑咐過,這位小神使極(shi)具(ge)靈(ci)氣(頭)!
待歸返大明後,一定要照顧好了,他傷了別人都不要緊,就怕別人傷了他。
上一個傷了這位神使的,可是在鬼門關好好走了一圈。
正因這層關系,作為上次事件當事人的唐敬,接過重任。
且他與周若愚的確能相處得來,令旁人羨慕。
唐敬也是奇怪。
老虎陡然成了病貓,太不同尋常了。
恰逢周若男目光瞥來,二人相視,感受到彼此相同的匪夷所思。
周若男便將人喚醒:“若愚,你到底怎麽了?從港口碼頭開始,就忽然萎靡不振。”
“你,你真沒聽到?”周若愚一回過神來,眉頭緊鎖,竟還在左顧右盼。
唐敬都忍不住了:“聽到什麽?”
“哎呀。”周若愚忙擺手:“你不懂,只有若男懂……”
於是,唐敬就見兩小隻開始了加密溝通。
“…%#……”
“……¥%¥?!!!”
“¥#!!!”
最後輪到周若男一聲輕呼:“不可能吧,你沒聽錯?”
周若愚苦澀笑道:“我怎麽可能聽錯,我對巫的聲音太敏感,我當時就感覺下一秒一巴掌就要呼到我腦袋上……”
“不可能,不可能,吾主與巫遠在神國……”周若男還欲反駁,然而話到一半,就連她都不自信了。
一方面是做賊心虛,兩人偷跑上船,心中帶有羞慚。
另一方面,這宇宙天地都是吾主締造,均衡無處不在,自然可以隨時隨地的降臨一地。
一旁,唐敬也是臉色大變。
神明已至大明?!!
此事應要上報諸位大人!
不過周若愚又話鋒一轉:“可我現在仔細回憶起來,又覺得是不是聽錯了。”
“哎,我也不知道,不想了!”
周若男沉吟片刻道:“嗯,我也覺得,若吾主降臨,為何不顯現神跡呢?”
唐敬倒抽涼氣,也逐漸冷靜下來……
既不能確實,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以免引起騷亂。
他雖是憨直性格,但不代表愚蠢。
碼頭敬拜之事,必定已經產生某種影響,鄭和、王景弘將要面對朝堂諸公稟報此事,擔負巨大壓力。
此時若再被恐慌所擾,會影響二人判斷。
總而言之,對待神明之事,再怎麽謹慎小心都不為過。
他收斂心神,就見病貓重作猛虎,對著周遭街道、人群齜牙咧嘴,評頭論足。
“大明也不過如此嘛。”
“虛假,皆為虛假!”
“咦,那是何處?樓宇上怎站著那麽多婦女,還在衝我們招手?”
唐敬抬頭一看,頓時哭笑不得。
也就南方各府敢這麽明目張膽將妓館開在主街上。
若在京城,尋花問柳唯有深入街巷,朝廷明文在職人等不得出入其中,唯有商賈平民可享此中之樂。
更別提……
諸位大人在前,這不是戳人痛處嘛。
“唐敬,那是何地?”
唐敬輕咳一聲,義正言辭道:“不知!”
“胡說八道,你對我還敢撒謊?”
“就是不知……”
“好好好,你給我等著!”
隊伍穿城而過,再萬民歡呼下,最終來到一處莊園府邸門前。
府邸大門一側,就有三層高樓,上書“四夷館”的牌匾。
此處本就是為造訪大明的各國使節所建,因每次歸返都在泉州歇腳。
也就有了董成峰所言,歷年艦隊歸返,都有盛大宴席召開。
一路入園,園中也引入江水,設立水榭庭院。
來到一座正廳。
王景弘告饒一聲,就轉身尋了過來,先衝各國使節示以笑容,便徑直走到跳魚等人身旁:
“今夜將有接風宴席,而如今時日尚早,我先引諸位神使、貴使下榻歇息……”
“待養足了精神,今夜必是笙歌鼎沸,觥籌交錯,盡一夜歡愉!”
通事連作翻譯。
就有府中下官、役者,開始帶路安排;
跳魚、周若愚等人,自是由王景弘親自帶領,前往一處別院。
待到了地方,他又道:“待會我命布行裁縫前來,為幾位神使測量體態,趕製幾件常服……”
跳魚等人都未帶太多行李,行船數月,多是穿著與大明官民一樣的服裝,經船上老婦修改。
如今登岸,王景弘自要有所表示。
還涉及之後進京訪問,怎能不準備幾件合適的行頭?
……
政事堂中,眾人落座對談。
福建布政司參政徑直發問:“鄭大人,我觀那異邦使節中,怎還有蒙元後裔?”
“前次西洋之行,鄭大人就曾帶回消息,海外尚有蒙元余孽苟延殘喘,擁兵自重,成一地酋長、國主!”
“此行可是又有發現?”
“碼頭上那蒙元少年,怕是自出生就在異邦貧瘠蠻夷之地,渾然不知禮數……”
“他莫不是還不知,大元亡矣!!”
一番言語冷酷,怒氣勃發。
更引得場間眾人共鳴。
若非因那行香還願的插曲打斷,一眾人等怎能任由一蒙元余孽,在大明國土之上如此放肆!
然而,他們本以為一眾太監正使也會同仇敵愾。
不曾想,鄭和十幾人一言不發。
氣氛竟然再一次急轉直下,陷入僵凝。
正待那參政大人還要發問,鄭和終於一歎:“諸位……”
“那幾人並非什麽蒙元余孽;”
“此間緣由,事關重大,恕我無法透露!”
“而諸位大人更須知曉,於這泉州城內數日,萬不能懈怠諸位尊貴使者,更要以最高禮儀待之……”
眾人臉上寫盡了光怪陸離。
“無非異邦城國使節,便是其君主來朝,也需敬畏我大明威儀,否則如何得以宣威海外?!”
“鄭大人,我不明白,所謂最高禮儀……是為何意!”
“何意?!”恰在這時,王景弘歸來,而人還未至,聲先到——
“若傷了小大人一根頭髮毫毛,我王某人第一個殺他全家,再請聖旨,誅其九族!”
“王大人……”鄭和猛地立起,想要出言勸慰。
而布政司參政也已是被這番話語激怒,破口大罵:“王公公未免過了吧!!!”
“陳某再無能,也為一方布政司參政,官居從三品……”
“王公公還能殺我全家?!”
“就為幾個蒙元余孽?!”
王景弘不怒反笑:“哈哈哈哈……”
“蒙元余孽?”
“鄭大人, 你可聽到了?我只是出言警告,此人就對號入座了!”
“若不將醜話說在前頭,此人必將釀成滔天大禍!”
他目光又掃過太監、少監等一眾知情者。
“諸位以為呢?”
只見眾人都是一歎。
唰唰唰。
俱皆離座而起,默默來到王景弘身旁,一同施壓。
“請陳大人自重,莫要自誤而……累及家人宗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