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加沙就說過，三個兒子所學粗淺。

　到今天。

　眾人才知曉加沙的為人有多老實。

　諾諾、阿齊滋與卡塔德只會說簡單的「對、是、不、好」！

　若遇到結構繁瑣的語句，卻是連聽都聽不懂。

　可即便如此，也算多了三位向導。

　早飯後。

　周若男留在宮廷，與阿迪娜一起教授喬蘭「語文法則」。

　本是主要教這位王子，但有了阿迪娜後，周若男勁頭更足，從拚音字母表開始從頭學起。

　阿迪娜已會不少詞組發音，學起來簡單。

　王子則被韻母、聲母發音折磨的死去活來，他能學多少全憑自己努力了。

　其余人等，則與加沙出宮。

　最後分成四組。

　跳魚道:「周魚繩四人要去海岸看漁船，我們也跟隨去瞧瞧，然後分開遊覽城中。」

　此行隊伍中，也就周魚繩的船舶研究小組帶著任務。

　大明船隊雖然沒來，但馬林迪的捕魚作業也比均衡子民現有的技術層級高出不少。

　東非海岸三城，一直保持貿易往來。

　而其中以更南方的「基爾瓦」最為強盛，號稱東非海王。

　兩百年前，他們是波斯王族一脈，因王權爭鬥失敗而逃亡至此。

　在土著所修建的「基爾瓦」村寨築城。

　因其在阿拉伯世界的人脈關系，吸引了大量商賈旅人的到訪，從而迅速崛起。

　如今已經有了可承載幾十人航行近海的桅杆帆船。

　「漁船有什麽好看的?待大明寶船到來，那才是當今世界科技的巔峰！」

　周若愚興趣缺缺，對加沙道:「我見城中有駱駝載物，還有騎乘駱駝的勇士，可能讓我去養駱駝的場廄看看?」

　跳魚有些氣惱。

　巫不在，還真沒人能管住這個家夥了。

　眼看他要發作，周望山又出來打了個圓場:「若愚對船舶沒興趣，那不如去看他感興趣的，也能收獲更多！」

　「舊土的許多生靈是均衡不曾有的，此行也應記錄下來，帶回神國，令子民知世界的遼闊。」

　「我可陪他一起去。」

　見有人響應自己，周若愚揚起下巴，顯得頗為傲嬌。

　跳魚沉默片刻，也就點頭了:「那就這麽辦！」

　加沙隻管聽令，便用當地語言，先吩咐小兒子神使的去向，然後又對跟隨他們的宮廷侍衛解釋一番。

　宮廷侍衛當即答應下來。

　想看駱駝還不簡單?

　馬林迪可不只有駱駝呢。

　一切搞定。

　兩撥人各自出發。

　跳魚等人由加沙與另外兩個兒子帶領去港口，周望山與周若愚則折返宮廷。

　不多時。

　周若男與王子就見到剛離去不久的幾人折返。

　沒等發問。

　宮廷侍衛與周若愚就主動解釋起原因。

　「殿下，神使對王宮飼養的獸寵很是喜愛。」

　「周若男，別學了，走，我帶你看駱駝去，說不定還能騎呢！駱駝可比馬高多了。」

　周若男搖頭:「我不去，正在授課。」

　她向來喜歡效彷巫與首席的穩重，如今又有教化舊土之民的機會，想要好好表現。

　大概是那種後世班級裡的班長，被老師布置了輔導差生的任務。

　不過喬蘭卻坐不住了。

　這神語太難學了。

　原以為跟著念就好了，誰知

　還有許多字母符號要背誦默寫。

　再看周若愚與周若男。

　前者明顯更對他的胃口。

　喬蘭看向卡塔德:「你替我對神使說，我親自帶這位神使去觀賞珍惜獸寵。」

　卡塔德滿腦門都是汗珠。

　所幸有女兒救場，奶聲奶氣對周若男道:「姐姐，殿下要……與他們一起。」

　周若男頓作失望，也總算明白首席很多時候「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然後擺了擺手:「去吧去吧，錯過今天，我就不教你了！等阿迪娜學會，再傳授給加沙和你。」

　阿迪娜對王子道:「阿迪娜會努力修習神語的，以後教給您與爺爺。」

　喬蘭聽後，對周若男歉意一笑。

　學神語什麽時候都可以，反正加沙還在，如今又多了他三個兒子，與這麽一個孫女。

　與其花費長時間無所作為，倒不如投其所好，博得神使歡心。

　幾人離去後。

　就剩周若男與阿迪娜。

　可周若男也未久留，背起雙肩包，裡面裝著寶貴的「光影聖器」，然後拉著阿迪娜道:「走，我們去那王宮大殿內學習……」

　「吾主與巫雖不知什麽時候降臨，但總要有人守候。」

　兩人出了庭院，就有侍衛、侍者跟隨。

　解釋半天，才讓阿迪娜講清楚緣由，侍衛連忙去通傳國主。

　而魯巴恩早就將大殿封閉，用作神降之用，還擺放了不少祭品。

　一大一小入殿，就坐於采光最好的陽台繼續修習法則奧義。

　王宮築於山丘高地，從這個位置，恰好可俯瞰城中全景，與那壯闊的大海。

　不知不覺，學了三個多小時。

　一直到侍者送來飯菜，周若男才記起看了一眼手表，已經到了中午。

　她訝然看向阿迪娜。

　從頭至尾，阿迪娜都表現乖巧，沉浸學習當中沒有叫苦，而她如今只有5歲。

　周若男合攏了密卷，「好了，今天就學到這裡吧，先吃午飯。」

　隨著侍者將餐食擺好，兩人在高空陽台就餐。

　周若男又問了一些關於阿迪娜的事情，她雖說的磕磕絆絆，卻能表達的清晰。

　又提及爺爺加沙的故事，與加沙昨天的自述八九不離十。

　飯後，周若男望著城中出神，再轉頭看一眼空蕩蕩的大殿，心中有些躍躍欲試。

　她今年也不過十歲，哪裡能閑得住。

　周若愚跑去看獸寵，一直沒回來，指不定玩得多高興呢。

　而跳魚等人巡遊城中，定然也樂趣非凡。

　她道:「阿迪娜，你的家在哪裡?」

　阿迪娜也望著山下，最後尋到了方向:「在那街市，我家太小，在這裡看不到。」

　周若男來了興趣:「那就出宮去看看。」

　誰知阿迪娜拽住她的手:「那裡很髒，很危險……爺爺說，就算是白日，也不能一個人去街上玩耍。」

　「有我在，誰又敢胡作非為?」

　周若男拉著她離開，又與侍衛說了要去城裡轉轉，他們立即派出人手追隨護衛。

　雖說周若男、周若愚兩人年紀很小，還是稚童。

　但這宮廷中也無人敢小瞧。

　越是年幼，卻能追隨真神巡視大地，便顯現他們的不俗。

　更何況，討得小孩子歡心更容易。

　來到城中。

　周若男見得各處新奇，又有商販叫賣，讓她食指大動。

　但她都克制住了。

　謹記吾主的

　衛生條例，盡量少吃舊土的食物。

　不過阿迪娜卻不用忌口，見她眼神發亮，周若男就指向攤位。

　基本不用翻譯，侍衛就知道兩個小家夥嘴饞了。

　走走遊遊，來到阿迪娜的家中。

　剛進門，阿迪娜就小跑著上樓，在樓梯上才熱烈回頭喊叫:「姐姐，快來！我帶你看媽媽。」

　周若男輕笑，逐步跟上，還作「小大人」的模樣。

　可剛到二樓平台。

　她的神情就有些繃不住了。

　只見幾個婦女、孩童，正盤坐地上，吃著什麽東西。

　蒼蠅在食物上亂飛，卻被他們視若無睹。

　而阿迪娜從她漂亮的衣袍內，竟取出一塊羊肉，放在了那湖狀的餐盤上，明顯是要與家人分享。

　周若男愣在原地。

　也吸引了眾人關注。

　見得這明顯與他們膚色不同，氣質不俗的女孩，那些婦女皆然跪拜。

　阿迪娜回頭，才發現姐姐的表情不對。

　她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低頭:「姐姐，我不是有意要偷肉的，是那中午的飯菜太好吃，我想留給爺爺。」

　「現在回家，我也想給媽媽、哥哥們吃。」

　周若男這才發覺自己神情過於嚴肅，轉而輕笑，卻變得顫抖:「你……阿迪娜，你們平時就吃這些?」

　「可這食物上，都是蒼蠅。」

　阿迪娜想了片刻，才知蒼蠅是什麽意思，道:「姐姐，這些小蟲吃不了多少的，不要緊！」

　我不是說蒼蠅會跟你們搶食。

　我是說，這衛生狀況下，是要沾染疫病的！

　可她無法與阿迪娜解釋這一切。

　只在心中回憶起《均衡聖典:紀年四》——

　均衡4年。

　吾主與巫降臨9號大城，馬氏族地;揭開均衡第一次遠征帷幕。

　吾主與巫，夜有所感，發出感慨:「不是所有人出生就在「均衡」的，而大地悲苦……」

　周若男曾經不懂這些道理。

　可當親眼目睹這舊土繁榮大城的景象，她才真正明悟。

　她與阿迪娜年紀相近。

　卻因生在均衡而衣食無憂，得法則奧義的教化。

　而阿迪娜生在馬林迪王國。

　看似是比均衡任何一大城還要繁榮的模樣，城中的子民卻吃著不潔、肮髒的食物。

　「有人出生就在均衡，有人出生卻在舊土……」

　周若男回過神，也讓那些婦女、孩童起身。

　想了想，她取出光影聖器，將這一家與阿迪娜的模樣記錄下來……

　吾主曾有囑咐，光影聖器所能攝錄的時間有限，輕易不要開啟。

　可周若男如今想……

　這真實的一幕，必須記錄下來，待回歸神國，才能讓子民知曉，他們如今生活的喜樂，是多麽大的恩典。

　更因此，要不負吾主的期望，砥礪前行。

　令均衡的榮耀，灑滿大地。

　驅散一切悲苦與貧瘠。

　大約一小時後。

　兩人離去。

　走之前，周若男讓侍衛給這家人留些錢財;因她已發現，一路兌換的小吃、食物，都是用錢財為交易介質的。

　侍衛早知加沙這一家將一步登天，很快就要搬入大宅，成為貴族。

　但如今還是遵從神使旨意，留下了錢財。

　同時，也留下自己的名。

　方便以後跟「加沙老爺」拉關系。

　歸途上。

　周若男又拍攝不少城中疾苦的模樣。

　有乞討者臥躺街頭;

　有奴隸脖頸被束縛草繩，如狗一樣被對待;

　也有如阿迪娜一樣的小女孩，渾身髒亂、饑瘦，像是一陣風來就要被吹倒。

　此時再拉阿迪娜的胳膊，就發現那皮骨有些硌手。

　阿迪娜很聰明，覺察她得不對:「姐姐是不喜阿迪娜了嗎?因阿迪娜犯了錯！」

　「姐姐，請您責罰阿迪娜吧，阿迪娜答應了爺爺，要服侍您的，不能令您不喜。」

　阿迪娜仰著腦袋，作勢欲哭。

　周若男一歎，將她抱起，狠狠親了一口:「阿迪娜啊，以後你就跟我回神國好不好?」

　「那裡有吃不完的美食，有漂亮的衣，有友善的人！」

　「待吾主與巫降臨，我就發出祈求……」

　「吾主本是要恩賜我的，我也想好了要什麽恩賜，可現在……」

　「我願將這恩賜給你！」

　阿迪娜被親得有些茫然，她知曉只有真正喜愛自己的人，才會這麽做:「姐姐，我願意去，我也喜歡姐姐……」

　她學周若男的樣子，親了她一下。

　周若男才將她放下。

　而心中則琢磨，怎麽讓加沙勸服阿迪娜跟自己走，畢竟……

　去往神國，就要與家人道別。

　二人回到宮廷院落。

　跳魚、周若愚等人都歸來了。

　所有人都顯得熱切，討論著今日的見聞。

　周魚繩興奮說那大船的造物技術，已探明了此中訣竅，回去後就能放置。

　又有人說那坊市的熱鬧。

　最熱烈的莫過於周若愚，一語驚人——

　「你們今天沒跟我去，真是可惜了！」

　「這王國宮廷中，竟還養著「八米鹿」和「大象」！」

　「那大象為國主與王子的坐騎，我還騎乘了許久呢！你們不知道有多威風！」

　眾人驚呼:「宮廷可飼養長頸鹿?」

　「大象為坐騎?這怎麽可能！」

　周若愚道:「馬匹可為坐騎，大象怎麽不行！我與王子已經約定，明日再去，大家都可騎乘大象！」

　一眾人躍躍欲試。

　唯獨周望山發覺周若男的不對勁，「若男，你怎麽了?我們回來才聽說，你也入城了?」

　周若男沒說話。

　隻拿出「光影聖器」，又取出聖器操作手冊，調出了播放畫面。

　眾人就圍聚著小屏幕看了起來。

　「這是阿迪娜?還有她的家人！」

　「他們在吃什麽……吾主在上，這，這飯食怎麽這麽多蒼蠅！」

　又到街景。

　「這人斷手斷腳，是為弱小，為何周遭無人理會他的乞求，向他伸出援手?」

　「若在神國，強大者照拂弱小，是為榮耀啊！」

　「奴隸在這城中，似乎是常態，被秩序允許……」

　一幕幕呈現。

　方才的熱鬧勁隨之冷卻。

　待得畫面播放結束，周若男道:「吾主帶我等巡視舊土，既是為認清神國的實力，汲取舊土的優點，也是要我等……洞穿世間的虛假，不墮落迷失！」

　「我今日才知吾主當年所說那句箴言的含義——」

　「有人出生就在均衡啊！

　」

　轟。

　場間眾人腦子炸開一片空白，渾身上下激起陣陣雞皮疙瘩。

　許久後，跳魚才慚愧道:「我等不如若男，她見得世間的虛假，而我

　等卻沉浸在遊覽的喜悅當中……此為迷失。」

　「明日起，去見那城中一切，人人都需寫下一片「遊覽有感」，字數不得少於3000字！」

　「最終匯集成冊，回神國後刊印為各城學院教材！」

　眾人意志共鳴，異口同聲——

　「讚美吾主，讚美均衡;」

　「均衡存乎於……」

　深夜。

　阿迪娜與父親、爺爺回到那宮廷內臨時的住處。

　幾人都交談起今天的事情，因令諸位神使歡喜而慶賀。

　最後，加沙又看向阿迪娜:「阿迪娜，你今天做了什麽?」

　「我回家了！」阿迪娜將今天的事情道出，然後說起周若男親吻了自己，「姐姐說，要帶阿迪娜回神國，那神國有數之不盡的美食，漂亮的衣……」

　她作憧憬時;

　她父親與兩位叔伯已經狂喜——

　「阿迪娜被神使看中， 要追隨真神而去啊！

　」

　「父，你的願望達成了！阿迪娜今後歸來，可為我們家中的頂梁柱！」

　然而，加沙卻喜悅不起來……

　原本這就是他自己的注意。

　可當莫名其妙的目標達成後，他卻忍不住老淚縱橫。

　阿迪娜若要走，再歸來時，爺孫怕是已天人永別了。

　但他還是抹去眼淚，緊緊擁抱著阿迪娜:「好啊，阿迪娜，你要聽那姐姐的話，以後見得真神與巫，也要討他們的歡心！」

　「等你從神國歸來，就帶你愛吃的美食，給爺爺品嘗……」

　阿迪娜喜悅頷首:「爺爺，阿迪娜保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