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昌,衣冠楚楚走入百樂門。
一眼而去,正是馬田田。
馬田田,看見黑信昌,立時笑靨如花。
而黑信昌,則心裡咯噔一下,脊背發涼。
馬田田,殺人時,都這模樣。
幸好,他是馬田田老爹馬定將指定的未婚夫,她是想殺而殺不了。
但黑信昌清楚,馬田田生氣了。
今天是訂婚的大喜日子,作為主角的黑信昌卻姍姍來遲。
昨晚,他接到上線“梅花A”的緊急通知,約定今日,也就是1940年5月21日,上午十一點半,雨果咖啡館見面。
然而,黑信昌在約定地點等待梅花A到十二點半,他卻始終沒有露面。
梅花A與黑信昌,都隸屬於共產黨在魔都的地下特工組,天A組。
天A組規定:任何時候,接頭時間不能超過一個小時,寧短勿長。
天A組成員:黑桃A、紅桃A、梅花A、方塊A。
成員之間,單線聯系。
黑信昌是方塊A,他隻認識上線梅花A。
梅花A,一向遵時守約,可是,今天卻超時違約了。
無奈,黑信昌離開雨果咖啡館,直奔百樂門。
百樂門,他自己的訂婚儀式,就差他一個人。
主角到,訂婚儀式正式開始。
儀式是中西合璧,洋土結合。
黑信昌西裝革履,特別是梳著那標志性的油光發亮的“漢奸頭”髮型。
馬田田卻是中國傳統的新娘禮服,甚至還有紅蓋頭。
主持儀式的,是一個神父。
神父先是嘰裡咕嚕一番鳥語,然後自己給自己同聲傳譯:“祝福你們!”
黑信昌心裡嘀咕:你個老鳥,嘰裡咕嚕一大堆,翻譯過來就四個字嗎?
神父不知他的心思,見他笑容可掬,喜氣洋洋,就臨時起意,買一送一,額外親了黑信昌的額頭一下。
OK,進行下一個環節:互戴戒指。
黑信昌掏出戒指——
驀然,百樂門外槍聲大作。
隨之,門被撞開,一個持槍之人闖了進來。
“保護會長,保護會長……”
會長,是馬田田。
保護她的人,是參加這次訂婚儀式的客人。
馬田田,是魔都黑幫之一聖龍會的會長。
這次,參加訂婚儀式的客人,全是她的嘍囉。
而黑信昌的親朋好友,沒有一個。因而,他就無人保護。
非但無人保護,他還被嘍囉們推到一旁,嫌他礙手礙腳。
黑信昌順水推舟,離開馬田田,奔向闖入之人。
闖入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之前苦苦等候的梅花A。
梅花A全身槍傷,命懸一線。
黑信昌必須救他。
而梅花A,冒死來此,就是來見他的。
混亂中,二人面對面。
黑信昌做了一個假裝奪槍的動作。其實,他的用意是讓梅花A劫持自己。梅花A以黑信昌為人質,最起碼能逃過一劫。
然而,梅花A 卻順勢把槍塞入他手裡。
此時,梅花A背對所有人,包括追擊而來的特高課的鬼子特務。
梅花A低聲急言:“黑桃A被困,情報送不出,紅桃A——”
啪啪啪……
幾聲槍響!
開槍的是特高課少尉龜田丹。
他從梅花A背後連開數槍。
梅花A倒在黑信昌面前。
黑信昌面色陰冷,槍口對準龜田丹。
龜田丹也用槍對準黑信昌,還嘿嘿冷笑。
可是,他笑著笑著,面部僵硬了,因為他發現,周圍全是槍,槍口對準他。
“八嘎!”龜田丹怒罵。
他掏出證件,特高課的工作證。
工作證,被恭送到馬田田手裡。
馬田田掀開紅蓋頭,隨意一掃。
而這時,龜田丹則驚訝地盯住馬田田,脫口而出:“葳蕤君,你——”
“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這是我未婚妻,馬田田。”黑信昌冷言。
龜田丹意識到認錯人,急忙道歉:“聽說葳蕤君有一個相貌相同的雙胞胎姐姐田田君,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對不起,一時眼拙。”
頓了頓,他奇怪的神情,“田田君,你這是——”
“訂婚。”馬田田淡笑著說。
“打擾了,我這就走。”龜田丹很識時務。
“我沒讓你走,嘻嘻。”馬田田嬉笑,語氣柔軟。
“田田君,是邀請我嗎?”龜田丹面帶喜色,隨後左右掃視一眼,“為何不見葳蕤君?”
“馬葳蕤不配參加我的訂婚儀式,”黑信昌惡言惡語,“你,更不配!”
龜田丹瞥他一眼,輕蔑說:“如果不是田田君,你算老幾?”
“你算老幾?”
不待黑信昌回話,馬田田輕笑著叱問龜田丹。
輕抿一下嘴唇,她笑靨如花,說:“我沒讓你走,不是邀請你,而是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你破壞了我的訂婚儀式。”
“我喜慶吉祥的儀式,你讓它見了血。我殺你的心都有。”
說這話時,馬田田一直笑靨如花。
龜田丹面色陰沉下來。
他語氣冰冷:“看在葳蕤君的面子,我不與你一般見識。”
話畢,他吩咐手下人帶梅花A的屍體離開。
他們離不開,因為周圍全是人,全是槍。
人和槍,全是聖龍會的。
聖龍會會長馬田田,笑靨如花,柔聲細語:“好歹你是馬葳蕤的同僚,也是我黑哥的同僚,嗯,這樣吧,死罪免了,你就自己掌嘴二十吧。”
龜田丹還沒言語,他一個大腦袋的手下便罵了馬田田一個八嘎呀路。
那大腦袋,很牛叉,掏出槍指向馬田田。
馬田田,笑靨如花,隨意地打個響指。
響指,聲音未落,大腦袋就變成爛腦袋——腦袋,生生被子彈打爛了。
然而,作為囂張跋扈、橫行魔都的特高課特務,龜田丹依然想裝裝大尾巴狼,他用力晃動手裡的工作證:“我們是特高課的,特高課的!”
他再三強調“特高課”。
馬田田柔聲細語,挽住黑信昌的胳膊,說:“我黑哥也是特高課的,嘻嘻。”
“他?”龜田丹輕蔑地瞟一眼黑信昌。
“嘻嘻,你看不起我黑哥?”馬田田嬉笑著,“那——掌嘴就加倍吧。”
“如果不呢?”龜田丹陰沉反問。
馬田田又輕輕打個響指。
龜田丹持工作證的手,左手,掉落在地。
被日本刀如切菜一般切下來!
血流如注!
龜田丹疼得跪在地上,臉色慘白。
而馬田田,依然笑靨如花:“掌嘴!再翻倍!”
龜田丹不敢猖狂了。他想活命。
於是,他就用右手自扇耳光,一個不落,共八十。
之後,他帶人倉皇離去。
訂婚儀式繼續。
黑信昌強忍悲痛,表面上依然是笑容可掬,喜氣洋洋。而馬田田,一如平時,俏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終於,訂婚儀式“歡天喜地”結束了。
之後,馬田田亦如往常,自行消失不見。
而黑信昌,則去特高課。
特高課課長電話打到百樂門,說要見他。
特高課的課長名為百目鬼九郎。
百目鬼九郎,極其喜歡喝酒,不是鬼子老家的清酒,也非流行的洋酒,而是中國的白酒,越烈越喜歡。因而,有人根據其名字,送綽號“酒鬼”。
“酒鬼”百目鬼九郎要表彰黑信昌,表彰他擊斃李大力,當為首功。
李大力,身份是特高課司機隊的一個普通司機。
他還有一個身份,軍統在特高課的臥底。
他真正的身份是,共產黨天A組的地下特工,梅花A。
百目鬼九郎表彰黑信昌,不但頒發嘉獎令和獎品,還舉行了儀式。
表彰儀式,簡單且潦草,也就十來個人。
這十來個人,有的鄙夷,有的漠然,有的嫉妒……
所有人均心知肚明,黑信昌搶了龜田丹的功勞,因為馬田田是百目鬼九郎的乾女兒。
而在黑信昌發表獲獎感言時,一人甚至中途退場。
退場的,是馬葳蕤。
馬葳蕤,特高課衛生室主任。
她返回為衛生室後不久,黑信昌帶著嘉獎令和獎品也到衛生室。
黑信昌是衛生室副主任。
他似乎沒看見馬葳蕤一般,漫不經心把嘉獎令和獎品放在辦公桌上。
桌面上灰塵遍布。他已經五天沒來上班了。百目鬼九郎專門給他放的假。
黑信昌猛吹灰塵,噗——
灰塵飛向對面。
對面,就是馬葳蕤。二人是對桌。
馬葳蕤皺皺眉,瞥黑信昌一眼。
她欲言又止。
但終於,她還是說話了,話裡帶話,說:“黑副主任,應該把嘉獎令掛在錦旗旁邊,要不然,別人不知道你立了大功!”
錦旗,在黑信昌背後的牆壁上。
錦旗上有兩句話:
治一個,死一個;
黑信昌,黑心腸。
這錦旗是龜田丹贈送的,因為黑信昌醫術太差。準確而言,他根本就沒醫術。
黑信昌原是特高課的一個勤雜工,但認識馬田田、馬葳蕤的老爹馬定將後,很快晉升為衛生室副主任,成為一名醫生。
做了醫生,必須看病。可誰敢讓他看?
一次,一個特高課的外勤來看病。
那外勤,剛由地痞招入特高課,不了解黑信昌的底細。
也巧,那次,衛生室就黑信昌一人。
他理所當然為病人治療。
然後,一針下去,那外勤的腿就廢了。
龜田丹本就看不慣黑信昌,便趁此機會,贈送了黑信昌這面錦旗。
黑信昌笑納,且坦然掛到牆壁上。甚至,還接受了“黑心腸”這個綽號。
黑心腸的黑信昌,此時,明知馬葳蕤嘲諷自己,依然把嘉獎令掛在了錦旗旁邊。
至於獎品,一把金槍,他則很認真地將之裝入皮包裡。
隨後,他掏出小梳子,捋一下那油光發亮的漢奸頭髮型。
“德行!”馬葳蕤嘟囔了一句。
黑信昌沒理她,而是徑直回家。
他要做救黑桃A的準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