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朕的北疆三十萬大軍，難道要活活餓死不成！”劉興聽到林躍的話，內心有些不悅，素來劉興喜歡一事一議，不喜歡節外生枝，而這林躍雖是幹才，可是卻無端擴大事態。

　　得報，今年北疆糧食歉收，當地早已經節衣縮食，北疆大軍供給僅僅是規定配額的七成，而昆侖的大軍規模卻遠勝於往年。對於北疆大軍，一直被劉興視作如鯁在喉的冰疙瘩，可以說，無北疆大軍便無朝廷，可是有北疆大軍，長此以往也可能沒有朝廷，若是此戰北疆大軍與昆侖大軍兩敗俱傷，對於大華朝則是萬分有利。

　　朝中一度有傳言，北疆大軍與昆侖王庭建立密約，養寇自重，對昆侖隻守不攻，待時機成熟，將與昆侖一道入關自立為王。其實，稍微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三十萬半軍半民實行屯田的北疆大軍面對全民皆兵的彪悍昆侖王庭，面對漫長的戰線，面對時聚時散主力飄忽不定的昆侖軍團，能保持住守勢已然萬分吃力。

　　“皇上不差餓兵，微臣有一策，鬥膽獻給皇上！”張鐵膽從行列中走出。

　　“張鐵膽，今日你吃的最多，你講！”

　　聽聞皇帝所言，眾人一陣大笑。整個朝堂氣氛為之一輕。

　　“回皇上，在眾大臣商議時，臣一直在想著開源，如何從其他處借來糧食。”

　　“借來糧食?現如今，去哪借糧食?”劉興疑惑道。

　　“回皇上，是借，微臣早年在地方當縣令時，縣上富豪便有存糧的習慣，經常囤積十數年糧食以度過饑饉或者謀取暴利，後來，微臣走訪民間，發現各地鄉紳均有此習慣，這也就意味著這些地主家中均有余糧，而且數量巨大。除去小部分鄉紳與災民同舟共濟外，大部分鄉紳與奸商勾結，囤貨居奇、哄抬物價，兼並農民田地，臣以為可以以朝廷的名義向商人、向鄉紳借糧！待明年大收後再折合利息一並還給鄉紳！”

　　“他們若不借糧呢，天下攘攘皆為利來！更何況愛財的商賈鄉紳！”林躍道。

　　對於張鐵膽，林躍將其定性為“弄臣”，覺得此人不過是打了幾場小仗，碰巧取勝，居然能得劉興的格外重視，其實可能林躍自己也不清楚，對於張鐵膽，自己也有嫉妒的成分，嫉妒他的才華，嫉妒他居然和東城公主有了曖昧關系，論高貴，雖然都是公主，在天啟皇帝在的時候，東城公主與金城公主難分上下，可是天啟皇帝駕崩後，劉興即位後，兩人則不可同日而語，東城公主隨著哥哥劉興榮登帝位後瞬時間重要起來，要知道劉興和劉戎兩兄弟就這樣一個親妹妹，怎能不親?

　　林躍之才氣，縱觀古今也是少有，在濟南府過四關的消息還在大華朝蔓延，一時間風頭無兩！成為天下才子的偶像！而相同的關卡，劉戎是一關也過不了。

　　“林駙馬，斷不可能，一來自災荒以來，山東河北兩地連續發生多起災民‘吃大戶’情況，成百數千的災民搶劫大戶家糧食，當地大戶鄉紳不得已進行武裝自衛，就此一條，按大華例律，私自募兵私自打造兵械都是誅九族的死罪，他們不得不獻媚於朝廷取得寬恕;”

　　“二來以朝廷名義借糧，不借就是對抗朝廷，量各地鄉紳也不敢不借！”

　　“三是要嚴厲打擊哄抬物價者，殺一批關一批，讓有糧者認為這手中的糧食不是攫取錢財的利器而是自取滅亡的燙手山芋。”

　　“四是要大力表彰勇於為朝廷排憂解難的鄉紳，州府縣一級級通報，讓勇於捐糧的商人成為官員家中的座上客。

他們自然就借糧了，只是明年大收，一定歸還鄉紳的糧食，方能止住鄉紳之口、把住鄉紳之心！”　　張鐵膽一條一條娓娓道來。

　　要知道從開始知道這個議題後，兩個時辰張鐵膽都是一直在打腹稿，加之多年在府縣的歷練和對大華朝風土人情的了解才有此建議。林躍雖是大才，可是比起張鐵膽卻是缺少對基層群眾這種細致入微的了解，林躍雖然是寒門子弟，可是一門心思隻讀聖賢書，從不勞作，金榜題名後又直接被金城公主相中留在燕京，又深受天啟皇帝喜愛，作為駙馬，卻能參與朝政，可以說林躍發展順風順水，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挫折。

　　“不怕鄉紳不借糧，就怕鄉紳搪塞，借一點糧食糊弄朝廷！”王乾接著道:“皇上，此事必選一賢德乾吏才能乾好！”聽王乾的意思，雖然張鐵膽提的建議紕漏很多，可是最終還是同意了張鐵膽的建議。可是，明白人都知道，這個差事不好乾，弄不好不但借不到糧食，更會開罪了鄉紳，面臨遍地的農民起義軍操作不當，便會引火燒身，真要鬧出亂子出來，恐怕連皇帝也會殺辦事者平息眾怒。

　　“丞相到底是老辣，老成謀國！”劉興讚歎道，“哈哈，一事不煩二主，竟然此事是張鐵膽提出來的，就交給張鐵膽去吧！”

　　張鐵膽提出如此中肯而且可操作性的建議，居然沒有得到劉興皇帝的讚揚，而王乾不過是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居然就得到劉興“老成謀國”的讚譽，讓人真有些摸不著頭腦。只是劉興皇帝已然察覺到張鐵膽逐漸嶄露頭角，不願將其捧得太高招人嫉恨。

　　“劉輔國！”

　　“臣在！”

　　“免去職務，永不續用！”

　　早朝後。

　　劉興單獨留下了王乾道:“張鐵膽的條陳，丞相覺得怎麽樣?”

　　王乾搖了搖頭道:“過於理想化，辦不成！”

　　劉興沒有絲毫的意外，道:“理由?”

　　“官紳一體，鐵板一塊，最可能的結果是當地官員與鄉紳沆瀣一氣，共同對抗朝廷！到頭來，不但賑災無法完成，反而得罪了這幫鄉紳！而最壞的可能則是，張鐵膽操之過急，又在農民匪軍鬧事的時候，天下大亂！”

　　“那丞相在早朝為什麽不反對！”

　　“李侍郎畢竟在朝堂！總該給北疆吃個定心丸！”

　　劉興歎了口氣道:“說到底，今年北疆還是要靠自己！張鐵膽，當了這麽久的縣令，還是沒有把民生搞清楚啊！將來還是統兵吧！”

　　“皇上這樣說也不對，張鐵膽治理下的竹山縣百業興旺，鄉紳愛戴張鐵膽，比如借糧這樣的事情，在竹山縣是可以實現的，可是天底下有幾個竹山縣?”丞相搖了搖頭。

　　劉興笑了笑道:“倒不如說，天底下有幾個張鐵膽這樣的縣令！對了，戎疆王還沒有離開燕京嗎?”

　　王乾搖了搖頭道:“沒有，還是不肯走，戎疆王還是不想北上，想去洛州城，已經多次去找太后求情！聽聞，皇太后也同意其去洛州城！最近可能就會找陛下洽談此事。”

　　“太后那邊我來處理，你讓戶部準備一批藥材，讓戎疆王帶給北疆吧！糧食，朝廷確實是無能為力了！讓張鐵膽受受挫折也好！”

　　……

　　三日後，一聲淒厲的聲音在煙花巷裡響起，“出人命啦，張將軍死啦。”很快，官軍保圍了煙花巷，經查證:禦林軍統帥張彪猝死在煙花巷，死因是精力透支。

　　本該在軍營留宿的禦林軍統帥死在了燕京城內的煙花巷裡，怎麽看，都有些玩忽職守的意味。

　　據當時花魁賽貂蟬講，張彪前半夜喝酒時還正常，睡前還折騰了半宿，精力遠甚於平日，只是第二日一大早，賽貂蟬醒來時發現張彪沒醒，推了幾下沒動，一摸才發現張彪已經涼了，煙樓老鴇深知張彪乃朝廷大員，不敢隱瞞，當即報了官，法醫鑒定為縱欲過度而亡。

　　當朝皇帝劉興問得消息悲痛欲絕，對鏡自啼，聲音傳出百米外，悲苦聲令周圍太監宮女無不動容，深感甥舅情深宛若父子。很快，整個燕京都傳遍了皇帝哭舅的消息。

　　張彪下葬當日，劉興親自為其扶棺，封其為忠勇侯，按照王爺之禮下葬。皇太后親自為弟弟守靈，因為自己就這樣一個親弟弟，就這樣死了，怎能不悲痛！“興兒啊，難道你真的容不下你的舅舅，他雖然不成器，可他到底是你的親舅舅，難道當年背著你捉蟬捕魚的經歷都忘了嗎?天家的男人啊，難道就真的這樣無情嗎?你可以將他罷黜啊！”

　　而劉戎也遣人送來了幾年前就已經寫好的挽聯！寫生挽，乃是劉戎的嗜好！對於舅舅，劉戎是真的懷念，在劉戎的記憶中，自己的舅舅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朝廷迅速查抄煙樓，相關煙樓老鴇、花魁等主要人員一律流放三千裡，京城的各煙樓一時門前冷落鞍馬稀。

　　無數人盯著張彪的職位，尤其四名副將，都睜大了眼睛，只是沒想到居然是王烈。這一年輕的後生，和諸將軍的兒子年齡差不多，卻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更令人鬱悶的是，他從沒有過行伍生涯。簡直就是一小白。 難道就因為他王烈是丞相的兒子?

　　一個統領文官的丞相，再加上一個統兵的禦林軍統領，這王家在燕京真乃隻手遮天了！只是，這睿智的皇帝為何為此?難道他看不到其中潛藏的巨大風險?這丞相王乾還真是內舉不避親，居然讓自己的兒子當了禦林軍統領，難道他不知道如此王家便危險了?一時間燕京流言蜚語。

　　你永遠是我舅舅，永遠活在我心裡！舅舅啊，其實我挺羨慕你，死後一身輕，可我呢，要背負愧疚忍辱負重繼續活下去，都說天子無情，可我終究是凡胎肉體，朕對不起你，在心裡！

　　劉興，默默地注視著一個木盒子，裡面並不是珍饈寶物，而是一些兒童瑣碎的小玩具，竹蜻蜓、彈弓、風鈴，那些都是當年那個不學無術的舅舅帶著他們兄弟二人廝混玩鬧的記憶，自己面臨嚴厲的李大家，面臨威嚴的天啟皇帝，都是一本正經，只有面對自己的舅舅的時候才能暫時放飛自我，劉興不得不承認，那段童年時光是他這一輩子最快樂最溫馨的時刻，他相信，對於劉戎也是一樣。

　　“黃錦！”

　　“在！”

　　“你說，是小時後苦，還是長大後更苦一些?”

　　“回皇上，奴才覺得一直苦！”

　　“哦，這麽說，你覺得伺候朕很苦嘍。”劉興半開玩笑的說道。

　　黃錦嚇地“花容”失色，連忙跪地，自扇耳光道:“奴才該死，奴

　　才口不擇言，請皇上贖罪。”一邊說，一邊自扇耳光。

　　“好了，逗你玩呢，把這些燒了吧，拿到我舅舅墳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