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詭後神。

　周寧覺得，自己被對方的這一波操作跟整不會了。

　但細細想吧，又似乎有點道理。

　俗話說的好，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

　德魯尹這個超凡職業，如果褪去超凡色彩，真的就是個養花弄草鼓搗大糞的泥腿子，相當有味道的那種。

　自然之道是完整的閉環，有生就有死，有光纖就有髒汙。

　因此，鳥語花香真不是德魯尹的全部，腐爛汙濁中打滾，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從這個角度理解，大地之母，星球意識，蓋亞，就是神級的超德魯尹。

　這麽一看，爛果園的種種，即便帶著那麽點邪祟扭曲，也在范疇之內，至少以他的所見所聞，挑不出太多毛病。

　可從自身的情感角度，周寧不太願意相信這個自稱蓋亞的說辭，至少沒辦法全信。

　但有一點他得承認，撇開三合一過程中的誘導和催化操作，這位幕後黑手，倒是不差餓兵，糧餉給的是真的足。

　之前他看參與這場儀式的諸人，只能說，有那麽點潛力。

　但現在內，都成了超凡存在了。

　三合一而取其精華固然是一大原因，前前後後的超凡賜予也絕對是舉足輕重的一環。

　剩下的，真的就是看個人的表現了。

　尤其是在這個世界缺乏成體系的超凡技術，想要有所成，主要靠敢想敢信的背景下，說是蓋亞下了大資本、提供了極好的環境，來催生這波炮灰，都是成立。

　就衝這個，周寧願意走著一遭，看看蓋亞的敵人究竟是什麽玩意。

　一幫人跟隨著蓋亞，走入了光芒之門。

　法則級的生命力開始全面收斂，最後，中央的小土山，像是鼓風機吹灰一般，噴出大量焦黑腥臭的碎骨、血肉，然後被爛果園宛如活了的泥土，迅速吞噬。在一波波蠕動之後，逐漸趨於平靜。

　吃葡萄要吐葡萄皮，這爛果園的運轉，還是挺講究的。

　就連周寧他們停在山外的車，都有人處理，那裡始終會有一輛車，那是個餌，能來這裡的，絕大部分不會選擇報警，反而會強化進入爛果園的意願……

　周寧隨眾穿過光門，眼前的景致讓他微微一愣。

　地底世界的風貌，並不他讓他感到奇怪，但典型的東方式建築，就有點猝不及防了。

　畫風突變。

　挑簷鬥拱，單體建築，木質材料，榫卯結構，凋刻豐富……沒錯，這都是東方建築的特點。

　周寧還見到了大量的供燈。

　說供燈，很多人可能會蒙，但要說東瀛的石燈籠，相信很多人腦子裡會有印象。

　石燈籠算是日式園林的一大特色，跟驚鹿(水滿則流，進而敲打石台的竹筒)不分軒輊。

　不過成名於東瀛的石燈籠，原型是華夏古代的供燈，而供燈供的是佛，因此有經幢的造型風格。

　此時周寧見到的，明顯是經過演化的成熟作品，造型繁複而美觀，令人印象深刻。

　關鍵是，供燈中的燈光並不尋常，而是生命能量精華。

　周寧甚至在其中察覺到了靈魂的氣息……

　一群人進入這建築群不久，便受到了知客侍者們的迎接。

　這些侍者就外貌而言都是東方人，但身材高大，皮膚白皙，肌肉發達，穿扮也並非傳統的長袍大袖，而是評書中所言的短衣襟、小打扮，最特殊的是他們所穿的鞋子，類似於五指鞋，精致的有些過分。

　而等到具體互動交流，周寧很快便確定，他們可不是什麽正經的東方人，也不是典型的白人內核。

　地底人?異維度文化風俗?

　隨便啦，不是東方文化，周寧探究的興致就立刻大減。

　此地給予入界而來的炮灰們的待遇倒是挺高，人盯人式的服務，一口一個‘大人’，服務很周道。

　具體的服務保持伺候著胡吃海塞，以及幫著挑選裝備武器。

　撇開規格檔次，完全就是斷頭飯的節奏。

　當然，周寧沒有嘲笑的意思。

　價不低了，要什麽自行車?全球熱點地區，專業級的戰場鬣狗也拿不到這個價。

　隨便舉個例子，無限子彈的步槍，就問你凋不凋?

　當然，得發揮一些想象力，將之當做是步槍，實際上射擊原理更像是充能的能量發射器，充能比較快，相當於熟練工拉動一次栓動步槍的時間。

　至於造型，可以是步槍、魚槍、弩槍，甚至可以是弓。

　以弓的方式登場，就格外的凋，像是電影{諸神之戰}的那柄厄皮洛斯神弓，又仿佛{魔獸世界}中的索利達爾·群星之怒。

　不需要帶箭失，拉弓時自然會有光箭誕生。

　周寧懷疑，這種‘光失弓’才是本態，但人家也講究個與時俱進，外界人習慣用槍，那就槍嘍，形式不重要，內核才是關鍵。

　而這個關鍵就是:命中有獎！

　周寧沒看出來，但系統分析出來了。

　說白了就是工具人那一套，蓋亞是既得利益者，炮灰們是她的觸手延伸，命中敵人，即可獲取受益。

　所以，為愛與正義而戰，同時也是位老板而戰，老板既正義，要愛老板，這是打工人愛崗敬業價值觀的資本版，沒毛病。

　“大人，建議您享用珍饈美味後再出征，外間恐怕很難再找到這等補給。”

　“那就給我好味還營養高的乾糧。我早已迫不及待要去鏟除邪惡了。”

　這番簡單對話後不久，甲具齊全，武裝充分，背著60升登山包、穿著五指鞋的周寧就踏上了征程。

　而等到周寧真正面對這個維度世界的一角時，也是不免有些失神。

　之前，他以為會是費倫幽暗地域那般的所在，從宮殿到荒漠，一應俱全，不看天空的話，完全就是另一個地表世界。

　但實際上，他見到的是無比壯觀的城市群。

　單體建築，是東方建築風格的一大特色，可這裡的建築，雖然沒有完全顛覆，卻也改變了太多。

　首先就是大量的巨構建築。

　譬如說，光是一個露台，就放的下一個三進的四合院。

　又比如，套娃布局，特別宏偉的寶塔，裡邊每一層都有宮殿，有庭院房舍，等等。

　而把這些糅合在一起，像拿桌椅堆高高那樣，堆成一座座山，再在山之間架上同樣容納裡大量建築的巨橋，就構成了現在呈現於周寧眼前的世界。

　乍一看會被驚豔到，細一想則會被驚嚇到。

　這裡的建築，不需要考慮材料的承重力，這明顯是法則被扭曲了，否則無法解釋底層建築、何以能夠承受這等恐怖重量。

　而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就像萬仞絕壁上開鑿的殿堂，又仿佛遺世獨立的觀察哨，遠離塵囂，旁觀世界。

　呼嘯的山風‘嗚嗚’的響，宛如哭嚎。

　有光芒的屏障，會應激生成阻擋過於強烈的風，但聲音能傳遞。

　周寧乘坐著玄幻版的懸浮梯，從露台下到底層，那感覺，就像從南天門來在人間。

　隨著高度不斷降低，無盡城市愈發顯得偉岸浩大，讓人心聲敬畏。

　超超級迷宮，在這樣的環境中玩斬妖除魔，怕是一生時間，都未必夠走出去。

　問題來了，誰特麽變態到建造了這麽個玩意?莫非是幻覺?

　系統提示，並不是，因為細節足夠豐滿，幾乎每一個地方，都能找到歲月的痕跡。

　當然，這麽說有點文藝，更直白些，在過往的歲月裡，這些地方都被使用過，比如廝殺爭鬥時留下的痕跡。

　“哇哦，那豈不是說這裡就是文明的活化石?那個喜歡拿舊建築當地基，一代一代往上蓋的房子的文明是啥來著?對了，蘇美爾文明。”

　時間就在周寧的胡思亂想中一點點溜走。

　光線也開始轉暗，最後乾脆變得如同太陽即將下山般昏暗。

　懸浮台終於停下了。

　周寧邁步而出，在簡易的岩石路上行進了大約三百米，界域感突兀的升起，他知道，一步之後，他就真正離開了‘新手村’、‘庇護所’、‘存檔點’……

　總之對他來說，這麽理解比較舒服。就像玩{暗黑破壞神2}離開了羅格營地。

　外面基本全是怪，殺殺殺！刷刷刷！

　系統警告:你遭遇法則級攻擊，你的精神力正在持續燃燒。

　what?

　這麽唬的麽?見面禮就是法則級?

　周寧決定先退為敬，壓壓驚，想想對策，一扭臉，那裡還有來時路，除了嶙峋的岩石，陡立的峭壁，好好連顆草都看不到。

　他不死心，緊走了十幾米。

　死心了。

　離開了，就是離開了。同樣是法則的力量。

　之前那個提醒他吃頓好的，別急著開始的侍者，貌似是善意?

　無所謂了。

　現在他得先將精神力燃燒的問題解決了。

　不然，恐怕就是燈枯油盡掉san值?

　“盡管我已很牛嗶，但我的牛嗶在法則級面前，即便比尋常強，也強的有限，於是有了重新體驗初至黑暗修仙世界的危機感，確認了，這是地獄難度。”

　另外，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麽蓋亞會耗費資本，先來個三合一的鋪墊。一個人的精神力根本扛不住這等消耗，估計走兩步就瘸了。

　行動起來，前往無盡城市，尋找安全屋，又或解決問題的辦法。

　他沒有急著顯露過於強悍的能力，而是像個剛突破常人極限的運動達人，奔跑、躥跳、跨越，接近無盡城市。

　望山跑死馬的說法，在這裡也適用，看著不遠，實則超過五公裡。

　而且越是跑，他越是發現，想要以平直的方式，進入無盡城市貌似是做不到的，要麽飛簷走壁攀高牆，要麽翻地溝。

　他當然翻地溝。

　從穿越之初，他就玩煞力的，現在連心都黑了，怎麽能不忠於自己的人設呢?

　尤其是黑人好做人，做猛獸是本色，想做人時，做件好事，就開了上岸洗白之旅。

　人性總是對壞人更優待，作惡多端的，做一件好事，就被稱作浪子回頭金不換，做的夠大，更是能用‘殺人放火受詔安’詮釋，劃算！

　在遠處就選好了目標，周寧的道路選擇有了明顯的偏向性，最終，是通過一個貌似是巨型排汙道的設施，正式進入到了無盡城市中。

　系統最新提醒:精神力燃燒效果消失，新效果出現，黑暗侵蝕，壓抑感會越來越濃，繼而令負面情緒滋生速率逐漸提升，法則級。

　周寧心說:“不愧是地獄難度，debuff永遠都掛著！”

　這個新的debuff雖然看起來好似不像精神力燃燒那麽凶狠，但實際上更甚。

　精神力燃燒就是一種消耗，負面情緒滋生卻是有後遺症，沒那麽容易派遣。

　而且這個速率逐漸提升，意思是一層層的疊buff，初時不打緊，後面層數疊高了，那就相當於san值狂掉，離崩瘋不遠。

　“所以，第一步，找路去某個露台上漸漸光，消消buff?”周寧倒也不慌，而是以一個玩家的角度來考慮解決問題的辦法。

　不斷被疊debuff的玩法，對於老炮玩家並不新鮮。很多遊戲裡都有。

　隨便舉例，{魔獸世界}燃燒的遠征篇章，打格魯爾，就是疊debuff，考驗走位、火力輸出等等操作，限時殺boss，做不到就團滅。

　而周寧是煞力起家，靈魂對黑暗之力本身就適應性夠高，甚至有較高的親和力，現在他不僅心境等級提上來了，還是五合一的狀態，有啥好慌的?

　他按照系統提示，完成了探測裝置布設後，就開始深入下水道體系了。

　盡管已經久無人用，但該體系仍舊不是什麽美好所在。

　所見所聞，引發所思所想，宛如百千萬人用過的糞坑，真的是要多惡心就有多惡心。

　這種時候，當初選德魯尹就顯得很英明了，不就是點花肥麽，德魯尹完全不怕，不僅不怕，還能利用。

　像他穿的蓋亞派發的裝具，檔次很不差，但在系統解析之後，還是繞過貓膩裝置，重新魔改了一遍。

　周寧早就習慣了穿戴系統用品，甚至已經有了心理依賴感。

　至於貓膩，主要就是生命檢測裝置，以及特殊力感應結算裝置。

　前者可以確認穿戴著的死活，甚至大略的狀態。周寧戲稱其:健康綠、受傷黃、瀕死紅。

　後者則是與法則級力量配套的裝置。

　聽著很凋，但研究價值不大，因為是靠‘心想事成’的不講理方式誕生的。就是行，為什麽行，怎麽個行法，說不出來，也解析不出。

　此時，這套裝具的表面，長滿了細小的綠葉，並且有自發光的各色小花，時不時的開放、凋零，速率很快，從開到謝，也就是幾十秒。

　這就是一種超凡做工。

　周寧在利用蓋亞賜予的生命力，通過技術手段，自這髒汙的環境中，汲取養分。

　養分的用途很多，包括供應他的軀殼所用。

　這就像另類的從尿液裡提取蒸餾水，東西本身沒毛病，認知上能自我和解，那就不覺得如何。

　在黑暗、寂靜、髒汙中行進了一段路後，怪物終於出現了。

　從過膝的汙水中站起來的， 貌似是具泡發了的屍骸?

　總之，其身上那種從濃綠到黑腐的色澤過度，光是看著就讓人感覺很有味道。

　並且，身周還有升騰的黑煙和水汽繚繞。

　“好家夥，烤屎蒸尿麽?”周寧揶揄了一句，然後開了槍。

　之前選武器時，他選的是經典的毛瑟98k，在黑暗修仙世界的荒天原沙漠冒險時、就玩過這個款式的槍杖，而他是個念舊的人。

　然而，一連三槍，竟然只是遲滯了其動作。

　“這就是地獄難度麽?血過厚，還是乾脆不死！?”

　二十多分鍾後……

　周寧感覺自己不得不信點邪了，這玩意，恐怕是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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