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手伸進口袋裡，想了想，還是決定以後再說。

　　先治好她的依賴性人格障礙再說。

　　韓玥如叼著飛盤回來的小狗般顯擺，“主人，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讓崔叔把各樣都買來了。”

　　在現實世界中，每次聽到“主人”這次詞就格外不舒服。出於人的本性，這種不舒服感很輕淺，類似於鞋子裡混進了一粒沙子般別扭。

　　以韓玥目前的精神狀態來說，應該是把夢境和現實搞混了，更準確的來說，夢境成為現實的一部分，因此，才會叫“主人”叫得這麽順溜這麽自然。

　　上次的造夢隻解決了神秘人的挑釁問題，下次必須把治好她的依賴性人格障礙。

　　陳陽坐在飯桌旁，端起空盤子，拿起一次性筷子，從每盤菜裡都夾一些，裝作隨口問:“你平時喜歡看什麽影視劇喜歡玩什麽遊戲?”

　　韓玥理所當然把這理解為交往的信號，笑盈盈地回答:“影視劇嘛，喜歡科幻、奇幻、美少女戰鬥類的，遊戲嘛，喜歡經營類的遊戲。”

　　“其實，你這不算是病。以我看，在醫院裡看幾天影視劇玩幾天遊戲就成了。”陳陽拿起肉夾饃用力咬了一口。

　　“主人，你會陪著我嗎?”韓玥眼中滿含期待地問。

　　“當然啊。你現在畢竟是我最上心的病人。”

　　韓玥激動地反身去翻背包裡的電腦。

　　陳陽掃了一眼鼓囊囊的背包，訝然道:“背包什麽時候買的?”

　　崔志強也坐下吃飯，“我那天趕到商城樓頂上，見她身邊放著一個背包，就隨手拎回來了。”

　　怪了，一個連命都不要的人會帶著一個裝著各種東西的背包?

　　難道是以為不會被拒絕，還是料到一定會被救?

　　陳陽不禁心生疑問，但沒好意思問，畢竟這仿佛是在說對方有陰謀。

　　可另一個問題卻如鯁在喉，不問不快。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叫我主人?”

　　這算是明知故問。可對於韓玥來說，有些事是她不該知道的。

　　“最近做了個夢，想起了一些事。大一時，女生宿舍樓的一個清潔工，大概六十歲。每次見到她，我都有很熟悉的感覺。而且她像是一直偷偷地觀察我。”

　　難道是……

　　仿佛在印證陳陽猜想似的。

　　韓玥繼續說:“於是，我對她留了些心思。在我跳樓的前一天晚上，看到她和主人在操場上聊天。一個清潔工老太太和一個學生在操場上聊天，很奇怪啊。那時間段和地點，是情侶約會的場所啊。”

　　我去，真是大意了。沒辦法。我畢竟沒談過戀愛啊。上學時候，每天傍晚都在操場跑步，沒留意到周圍是情侶。

　　陳陽心裡咯噔一下，不禁擔憂韓玥(六十歲)的處境。

　　“我出於嫉妒，以及懷疑主人的取向，就把她綁了，問出了些超出常識的事。我原本沒想到跳樓這麽極端的事，經她的提點，決定一試。我相信主人一定會來救我的。”韓玥露出學霸回答出極難問題的笑。

　　崔志強兜起一份燜面往外走。

　　“你幹嘛呢?”陳陽看著他的背影好奇地問。

　　崔志強回首拋給他個白眼，“我這個四十多歲的母胎單身受不了你倆……”

　　他看韓玥一眼，欲言又止，關上門出去。

　　咦?難道是錯覺?我怎麽總覺得崔志強很怪呢?

　　我分明告訴他根本和韓玥沒一分錢關系，他卻到處造謠韓玥是我女朋友。

　　而且柯利明聽到謠言並立即告訴張醫生，比我出辦公室到病房看望韓玥的時間還短。

　　更奇怪的是，為什麽他很聽韓玥的話?

　　同是病人，為什麽要聽她的，跑遍整座城市買這麽多吃的?

　　在知道韓玥的事情前，他不是急著找出災禍的根源、讓我兌現承諾，甚至還催促我練習格鬥技術，為什麽把這些事全都拋到腦後了呢?

　　和韓玥賺錢速度同樣離譜。

　　說到她賺錢的過程，更是讓我覺得這姑娘很不簡單。至少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很不簡單。

　　在創造界時，曾查看過她工作和炒股的經歷。

　　奇怪的是，在那些記憶片段中，除韓玥本人外，其它一切都是模糊的。所在的場景和同事模糊不清。她像是在生活在一個馬賽克的世界裡。

　　他用盡全力，也看不到更多的內容。

　　如今看來，無法判定這些記憶的真偽。

　　水太深了。為今之計，盡快讓她恢復正常，然後遠離。

　　“聽說最近有個新電影很有趣，好像是《失控玩家》，小賤賤主演。好像是現實中的人和遊戲角色相戀。”韓玥鼓搗著要把電影投射到電視屏幕上。

　　和目前的處境真像， 現實中的人和虛假記憶中的或者夢境中的人相戀。陳陽無奈地想。

　　整個下午，陳陽陪著她坐在病房上，看了幾部不同題材的電影，又玩了幾個小時的經營類遊戲。

　　不知不覺間，窗外已黑沉沉的了。

　　韓玥靠著陳陽的肩膀進入了夢鄉。

　　經過半天對她愛好的熟悉，陳陽對夢境有了最基本的思路。

　　夢境第一層，物質界。

　　高懸在空中的機械月亮如被咬了一口的餅，散發出的光線被淅淅瀝瀝的黃綠色小雨扭曲，給這座鋼筋水泥的城市蒙上了髒兮兮的蓋屍布。

　　數十座摩天大樓如沾著血汙的匕首，要把墨黑的天空刺出個窟窿。

　　數以千計的飛行器如無頭蒼蠅般在城市裡亂竄。

　　街上散發著濃烈的屎尿味兒，垃圾遍地，不時有貓狗當眾大小便，但不妨礙小攤販售賣食物。

　　每個人都穿著破爛汙濁的衣服，手裡拿著爛菜葉腐肉做成的夾饃，雙眼空洞表情麻木地匆匆走著。

　　陳陽化為一股風憑借直接鑽進了一幢大樓的其中一間房屋。

　　房間大約有四十平方，雖然窄**仄，但配套齊全。

　　慘淡的機械月亮光給這間小屋帶來一絲光亮。一絲勉強讓陳陽看清內部情況的光亮。

　　小小的房間擺著一張折疊床，一張小桌上的湯鍋裡咕嘟嘟地煮著黑乎乎還有點兒臭味的湯，右側是一個勉強能擠進去的衛生間。

　　咣當！

　　從房間裡的角落傳來響聲，聽聲音像是有老鼠在偷食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