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節。
劉繇召集身在宛陵的眾官吏和家眷參與中元節祭祀,祭祀目的是供奉先祖,祭奠陣亡將士。
祭壇下,劉繇慷慨陳詞,痛斥袁術罪孽,懷念劉氏先祖,為眾將士祈福。
蓋因五日前,在阜陵停駐十余日的吳景和孫賁,終於對劉繇方發起進攻。
從戰鬥打響起,每日都有戰報傳到宛陵。
七月十日,孫賁親率五千先鋒軍渡過滁水,沿北硤山山脈東北段向南進發,吳景率七千兵馬緊隨其後。
他們於當日下午兵臨歷陽城下。
屯駐於此的張英早就通過探馬得到消息,並提前做好守城的準備。
歷陽作為曾經的揚州治所,城高池深,張英沒有出城的打算,任憑吳景孫賁如何派人挑釁,張英都不搭理。
於是等到傍晚時分,吳景和孫賁終於派出三千先鋒攻城試探。
張英麾下五千人雖然基本是新卒,但是卻經過一個月的操練,面對吳景和孫賁試探性的進攻並沒有損失多少。
一個時辰後,趁著月色,孫賁鳴金收兵,所部丟下一百多具屍體和傷員撤退。
接下來幾日,吳景和孫賁都只是略微試探,似乎並不想真的攻破歷陽城。
每天雙方損失加在一起不超過百人,其中大多數是袁術方的士兵。
劉繇這邊,眾人看過戰報,對於吳景和孫賁的做法有些摸不著頭腦。好在目前歷陽無憂,所以眾人也沒有在意。
歷陽城的主將張英判斷,吳景和孫賁並無戰意,正好乘此機會練兵,他每日都會讓守城部隊輪換,讓新兵見見血。
吳景如此作為,更讓劉基坐實之前的幾個猜測!
一是吳景心中真的存有漢室。
二是吳景忌憚劉繇的宗室身份,不敢與劉繇全力為敵。
三是吳景並不真心效命袁術。
無論是哪種,吳景在歷陽遷延日久,乃是應付了事!
確如劉基所猜測的,吳景跟隨姐夫孫堅為漢家天下南征北戰,他實在不忍心淪為漢賊。但如今寄人籬下,又不能拒絕袁術的命令。
於是他乾脆選擇陽奉陰違,以歷陽城堅固,己方士卒多是新兵,難以攻下歷陽為由,在歷陽一帶拖延時日。
不過吳景的借口確實說得過去,他在當塗被劉繇、周昕擊敗逃回壽春後。更加不得袁術看重,此次竟然隻給他一萬剛征募的新卒,就命他來攻打歷陽。
袁術在看到吳景的報表後,只是罵了句:“江東小兒,不過如此!不如孫文台遠甚!”
吳景這邊在歷陽磨洋工,廬江那邊,他的侄子孫策卻在玩命攻打舒縣!
據說孫策將舒縣圍了個水泄不通,每日太陽升起,孫策軍就會發起進攻。
寄人籬下多年的孫策,及其渴望得到一塊地盤。這次袁術又承諾,只要孫策打下廬江,就表舉孫策為廬江太守。
之前袁術曾違背過諾言,所以孫策認定這次袁術肯定不會食言。外加袁術派給他數萬大軍,他就日日不停歇地攻打舒縣,即使舒縣城裡的陸康和他老子孫堅是好友也不例外!
然而,廬江太守陸康是一塊硬骨頭。
面對孫策軍的進攻,陸康每每親臨戰陣,鼓舞士氣,舒縣的陸氏男兒全部參戰,以身作則。舒縣百姓也聽聞過袁術的殘暴,不願淪為袁術治下的百姓,所以大力支持官兵抵抗孫策。
對於這樣一座同仇敵愾的堅城,縱使以驍勇著稱的孫策也感覺扎手。
當然,這些事情對於劉基來說都不緊要。
經過劉基在吳郡和會稽郡的一番作為,要是劉繇還不能在面對袁術時穩住局面,那他覺得劉繇還是趕緊找塊豆腐撞死吧。
現在劉繇幾乎握有整個江東三郡,比歷史上團縮在長江南岸丹陽郡北部的狹長地帶強太多。
這幾日劉基在忙一件大事——製糖霜!
同謀者還有他的兩個弟弟,劉鑠和劉尚。
開源和節流,統治者永遠無法繞開的兩個財政措施。
在世家大族作為主角的時代,君主想要通過打壓豪強來節流是要冒很大風險的,稍有不慎就會陷入內耗,甚至想孫策一樣引來殺身之禍!
所以劉基選擇開源!
為了給未來奠定基礎,同時也是給自己找事情做,順便賺些零花錢,劉基就帶上自己的兩個弟弟常識製作糖霜!
糖霜和粗鹽,這兩樣幾乎是穿越者能夠在缺乏工業基礎的古代,唯二能夠改良的商品了。
至於說什麽製作火藥、琉璃等高級貨,普通人沒接觸過不清楚工藝不說,還有危險,特別是火藥,稍有不慎直接開啟第二次穿越。
前世劉基每當看到漢唐網文鼓搗火藥的,直接就會選擇棄文。
除非作者能證明自己光看百度就能製作出土火藥,不然在下直接告辭!
說回糖霜,這玩意實際上弄起來很簡單,但直到明代,因為一次偶發事件,製作糖霜的工藝才廉價化。
而且糖這個東西,東周時期中國人就能製作了,人們稱作“飴”或“餳”。
《詩經·大雅》中就有描述:周原膴膴,堇荼如飴。
意思是“周的土地十分肥美,連堇菜和苦苣也象飴糖一樣甜。”
但“飴”是以麥芽糖為基礎的澱粉糖,不便保存不說。味道相比蔗糖也不行。
直到唐代從印度引入草木灰法,才能用甘蔗提煉蔗糖,製作出粉塊狀的紅糖。
之後直到宋代,中國人想出用蛋清吸附去除雜質的方法,這才有了白糖。
但這個方法嘛想想也知道,只有巨富之家才吃得起!
明代,因為一次偶然事件咱們才知道,原來可以直接往蔗糖漿裡加黃泥水,等黃泥水慢慢沉澱吸附雜質並過濾,上層留下的就是潔白如雪的糖霜了!
雖依舊不是普通人吃得起的,但製作成本大大降低。
況且這操作過程可比什麽火藥、琉璃現實多了。
而劉基這幾日就帶著劉鑠和劉尚,還有一堆家奴在刺史府的後院裡鼓搗糖霜。
劉鑠和劉尚兩個小屁孩反正挺高興的,自己大兄能帶自己玩,關鍵還有糖水吃!
等中元節的儀式結束,劉基立刻趕回刺史府。
剛一進院子,扎著總角的劉鑠就屁顛屁顛跑過來:“大兄大兄!你說的糖霜製出來了!”
他的手裡還抓著一片潔白的糖塊。
劉基欣喜地說:“真弄出來了?!快,讓大兄嘗嘗!”
劉鑠把糖塊遞給劉基,可能因為被劉鑠的小肥手捂熱了吧,這糖塊黏糊糊的。
劉基顧不上髒,撇下一小塊丟進嘴裡……
真甜!
劉基爽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劉鑠炫耀地說:“大兄,甜吧!”
劉基點頭:“快,我要去看看那幾口缸!”
二人一齊進了“製糖實驗室”(其實就是一個空房間)。
房間裡,幾個家奴正和劉尚在吃糖。
劉鑠見狀立刻急了:“劉尚!你竟然趁我出去偷吃!”
劉基哈哈一笑,不管自己的兩個弟弟,來到幾口大缸前。
最顯眼的那口缸上用竹篾編成的架子架著一個漏鬥狀的瓦漏,瓦漏裡裝的正是糖霜!
下面的缸裡還有過濾出的渾濁不清的泥水。
劉基指示幾個家奴把瓦漏抬下來,然後用鏟子鏟出其中潔白的糖霜。
一塊塊的糖霜被鏟出裝在盤子裡……
不過隨著劉基鏟出的糖霜越來越多,瓦漏裡的糖霜顏色也在變渾濁。
直到鏟了快一半後,瓦漏裡剩下的已經不能叫糖霜,應該叫“黃糖”了。
劉基知道這是正常的,泥漿水會把雜質吸附到瓦漏底部,越下面,糖越黑。
劉基叫人換了個盤子,把黃色的糖霜裝起來。
直到露出瓦漏底部赤黑色的糖霜,劉基才停下動作,讓仆人將剩下的直接倒掉,這部分是沉澱的雜質,不能吃。
看著兩個大盤裡盛放的白色糖霜和黃色糖霜,劉基臉上露出了笑容。
隨後,劉基對眾人說:“記住,製作的方法要保密!你們都是我劉家的家生子,我相信你們也不會頭昏把這事說出去。”
劉氏的家奴們都很懂規矩,知道出賣主家的後果。
隨後,劉基讓自己的兩個弟弟把糖霜帶上,去見母親劉氏。
劉氏見自己三個兒子端著兩個盤子進屋,像給自己獻寶一般,不禁笑道:“你們三兄弟又弄出什麽名堂了?”
劉基端著裝有白色糖霜的盤子來到劉氏跟前:“娘,這是孩兒製作的糖霜,特來請娘品嘗!”
劉氏像是看怪物一樣看了劉基一眼,然後目光被盤子裡的糖霜吸引。
只見這糖霜潔白如雪,方方正正,劉氏從沒見過這種白色,很是新奇。
劉鑠和劉尚催促道:“娘,您嘗嘗吧,我和劉尚都嘗過了,特別甜!比廚子做的糖水都甜!甜十倍!”
劉氏被他們的樣子逗笑,沒好氣地說:“拿來吧,為娘倒要看看你們說的這個糖霜,到底怎麽個甜法!”
於是劉基用水掐下一小塊,放在劉氏手裡:“娘,直接放進嘴裡就行。”
劉氏將信將疑的放進嘴裡,表情一下子亮了!
真甜!!!
劉氏瞪大眼睛:“這糖霜,怎的這般甜!”
劉鑠和劉尚還沒見過自己母親露出這樣的表情,笑得前仆後仰。
劉氏這才知失態,拿出母親的威嚴道:“鑠兒、尚兒!還不老實交代,這糖霜是從哪來的!”
劉鑠和劉尚見劉氏面色嚴肅,立刻收了神通,跪到劉氏跟前:“娘,是大兄教做的!”
劉氏驚奇地問劉基:“大兒,真是你做的?!”
劉基點頭:“娘,我閑著沒事,胡亂瞎鼓搗就鼓搗出來了。”
劉氏道:“吾兒難道真有天授之資?真是祖宗庇佑!”
劉基笑了:“娘,我有一個想法。”
劉氏知道自己這大兒又有鬼點子:“說吧,有什麽為娘能幫你做的?”
劉基道:“娘,這糖霜是世間稀罕之物,我想開個商會拿出去販賣,希望娘給我撐腰!”
劉氏皺眉:“你不會還要為娘像那商人忙前跑後吧!”
劉基立刻搖頭:“不會不會,我哪敢啊!只是借娘的威名,方便售賣。”
劉氏稍加思索,明白其中關節,不禁一指點在劉基頭上:“你啊你啊!為娘的哪有什麽威名?你身為劉氏嫡子,確實不好行朱楊之道。你自去做就是,為娘給你撐腰。”
劉基下拜:“謝謝娘親!”
劉氏怪笑:“快起來吧,自古哪有兒子謝娘的?我這大兒也是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