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夕禾心中生出了一股鬱氣來。

　她好不容易頂住了，就被三個人連帶著衝擊進了這迷霧之中。

　周遭的白色迷霧似乎是單純的霧氣，還可以感覺到幾分濕潤之氣。

　她一跌入這迷霧之中，原本超絕的六感全部都被屏蔽了。

　眼睛睜開只有一片白。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景象。

　耳側也是一片寂靜，觸手所及空無一物。

　明明剛剛三個人衝擊她進來，應該是和她在一處的。

　“師兄?”

　她試探著出聲。

　可是沒有人回應，她想要感應體內的靈力，就如一同泥牛入海一般，沒有任何的回應。

　她的心一沉。

　心底真的是掀起了大片的負面情緒。

　無妄之災！

　竟然就跌落進了這千幻玲瓏陣。

　這傳說中的地極大陣，她如何有把握踏出去?

　該死的靳蒼神。

　怪不得雲師姐不會接受他的所謂結盟，他的人品可見一斑了。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心潮翻湧可最終也只能強行壓下一片怒氣和失措。

　在這種情況下，再多的憤怒都沒有用。

　甚至是靳蒼神知道了自己的憤怒又如何?

　上位之人何如會在意一個下位之人的憤怒。

　她一個區區昆侖外門弟子，築基中期，他又怎麽會放進眼底?

　她沒有妄動。

　等到了心思全部沉靜下來，舒了口氣濁氣。

　邁開步伐向著前方走去。

　若是停著步伐留在原地，就別想走出任何地方。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那裡。

　這裡的時間和視線感知全部被屏蔽了。

　白色的霧氣之中似乎出現了一點光亮。

　裴夕禾猛地覺得頭腦無比昏沉。

　原本在同境界修士之中算得上極為厲害的念力同樣也是毫無反應。

　她緊握拳頭，四指掐進了手心，帶了幾分尖銳的疼痛。

　可是依舊無阻她的意識在不斷地被模糊掉。

　最後她癱軟在地，徹底失去了感知和意識。

　………………

　裴小丫到李家已經八年了。

　她被裴大成和張花賣給了李老爺家。

　雖然名義上是個童養媳，但過得和李老爺家的丫鬟沒什麽兩樣。

　裴小丫和小丫鬟們一起乾著活計，給夫人和姨娘們打理雜務，服侍日常生活。

　她如今已經十二十三歲了。

　是十二歲還是十三歲，其實她自己都不大清楚。

　草芥之人的生辰有誰會在意呢?

　她生來聰慧，似乎很早就知道了任何人是不一樣。

　就像是這大宅之內高坐廳堂的李老爺，雍容富態的李夫人。

　哪怕是那個癡傻呆兒，也是金尊玉貴。

　他們這些下人就是他們腳下的塵土。

　“你在幹什麽呢?”

　身旁的小雅推了推裴小丫。

　裴小丫才從仿佛剛回神一般。

　“小雅姐姐，我剛剛走神了。”

　她笑著。

　臉上雖然看得出來五官端正精致，可是皮膚不白。

　暗黃中帶了幾分淺淺的斑，似乎還有一層薄薄的油光。

　幾顆紅腫的痘長在臉上，好相貌一下子就被壞去了七八成。

　裴小丫帶著討好的笑意。

　“謝謝小雅姐姐提醒。”

　小雅也只是個十五六歲出頭的丫頭，她瞧見裴小丫回神，也就低聲提醒她道。

　“行了，別愣著了，快走。”

　“要是把給夫人的菜肴打翻了，有你好果子吃！”

　她連忙陪笑道:“我知道，我感激著小雅姐姐呢。”

　這句話之後，就不再言語，步伐沉穩。

　裴小丫跟在一串小丫鬟身後走著，她低著頭。

　她到這李宅之中已經八年多了。

　裴大成和張花一次都沒來看過她。

　果然是如當年裴大成在李老爺面前說的一樣。

　斷了個乾乾淨淨，再也沒了她這個女兒。

　裴小丫厭惡那個所謂的長大之後就是她丈夫的癡呆兒。

　她沒那麽善良，也沒多余的同情心。

　和絕大多數的人一樣，沒有那種善良到感動他人的品質。

　覺得自己憐惜那個傻子，就得好好照顧他一輩子。

　被逼著去親近那個渾身邋遢又惡心的傻子，她心底就泛出一陣陣厭惡。

　但或許她厭惡的更多不是這個傻子，而是這被強製執行的命運。

　似乎她的之後的所有日子都要圍著他轉一般。

　她不知道為什麽，心底縱使千百遍對自己說要隨遇而安，要好好活下去，都無法壓製那股厭惡。

　裴小丫感覺自己在這李宅之中的八年見識，遠勝前頭活的幾個年頭。

　李宅之中的丫鬟，也要過得比裴家好些。

　她見了好些世面，也吃過了昔日從未嘗到的白面細糧。

　她的面色本該被養的好些，可是裴小丫知道李老爺願意花白銀買下自己的願意就是因為這張臉。

　專門去吃那些重油重鹽的餐食，這才臉上帶著幾分油膩和暗黃。

　隨著她的顏色被遮蓋，也就越來越像是被買回來的小丫鬟了。

　那李夫人最開始也就是看重她日後的姿色，才會讓她去和那個傻子親近。

　沒有了那份俏麗的顏色之後，也就淡了幾分心思，把她當作尋常奴婢使喚。

　知道自己不用去親近那個傻子，裴小丫那天晚上窩在丫鬟房間的小床上笑了一晚上都無法入眠。

　接下來的日子可能是就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地在這裡當上一輩子的丫鬟奴婢嗎?

　裴小丫心裡這樣問過自己。

　她力氣大，乾活麻利，就是那些老婆子都是喋喋稱奇。

　這份力氣同樣讓周圍的小丫鬟不敢欺負她。

　雖然不是錦衣玉食，可是在同樣的出力下，在裴家她能吃飽，在李宅之中卻能吃好。

　也算是不錯了。

　人是不是應該滿足?

　是不是應該隨遇而安。

　裴小丫沒有見過靈舟凌空的仙師，沒有見過五光十色的修仙世界。

　她如今只是一個被父母賣掉之後，在這高牆大院之中，長出來的小姑娘。

　甚至認識不了多少個字， 空有一身不尋常的力氣和幾分小聰明。

　呆在這裡，本分過好眼下的生活是絕大多數人的選擇。

　可是裴小丫心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呐喊著。

　不要！

　她不要！

　她要逃，逃出這李宅的高牆大院！

　她低垂著眼眸，雙手托著食盒，眼底滿是一片暗湧的光。

　這個想法不是最近才開始產生的，卻是最近才下定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