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來如一日的堅持修煉,成了許放的習慣。如今因為擔心初元和殘魂不穩,連著歇了許多日子都沒有修煉,竟是讓許放渾身都不自在。
好在程曉生隔三差五的都會過來,雖然跟他抬杠的時候挺氣人的,但這家夥確實很聰明,而且博學多才。與之交流,不僅受益匪淺,還能打發時間。
“真的假的?碧水樓的花魁真要是豔絕天下,你能忍得住?”除了學術交流,偶爾也會談談這修真界中亂七八糟的事情。許放對這些事情,也很感興趣。抬眼對程曉生流露出質疑的目光,之後將手中棋子落下。
“騙你作甚。”程曉生看了看許放落子之處,臉上露出嫌棄的神色。“曉風說的果然沒錯,你就是個臭棋簍子!真是……唉,男女之事,哪比得上修真來的有趣。”
“你這是受了什麽刺激嗎?”許放笑著說道:“有這種想法的,要麽就是個人感情受挫了,要麽就是父母之前的感情不好。大抵如是吧。”
程曉生愣了一下,竟是苦笑。“以前我倒是沒有想過此事,經你這麽一說,嗯……倒是有可能因為我父母吧。呵,自從我父親涅槃之後,跟我母親的感情,可以說是每況愈下了。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哪天他們要是打起來,非要搞個你死我活的地步,我都不會驚訝。”
許放道:“唔,這種事情,在修真界,應該是司空見慣的吧?”
“那倒是。”程曉生道:“兩人一起相處幾百年,總會彼此膩煩、厭惡吧。”
“不僅如此。”許放道,“女子願意嫁給一個男子呢,說明這個女子是喜歡男子的。可倘若這個男子變成了女子……就像你喜歡的女子,變成了男子一樣。起初可能會因為感情而接納,但時間長了……日久生情的可能,一定遠遠小於相見不如懷念。”
程曉生苦笑一聲,看一眼許放,道:“你看的透徹,我深表讚同。”說罷,落下一子,道:“你輸了。”
許放看著棋盤,有些不甘心,“等等,我瞅瞅啊。”
初夏時節,天氣炎熱。南山上沒有草木,自然更熱。許放手裡捏著棋子,額頭上滿是汗珠。過了許久,到底還是沒想出什麽好招兒,隻得投子認負。“我發現我越來越不喜歡下棋了。”
“好勝心太強了不好。”
“與好勝心無關。”許放道,“主要是不想自取其辱。”說著,許放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又抖了一下身上粘兮兮的衣服,再看程曉生怡然自得的樣子,苦笑道,“修為高了真好啊,至少不懼寒暑。”
“心靜自然涼。”
“可拉倒吧。”許放站起身來,道:“不行了,熱的難受,我去打水,衝個涼。”
“打水作甚,東邊河裡洗一洗不好麽?”
“河裡有水猴子。”
“我聽曉風說了。”程曉生笑道,“那東西,確實麻煩。你這轉世的高手,也會怕水猴子嗎?”
“倒是不怕……”說罷這話,許放就後悔了。怎麽吹牛吹習慣了?就算是“轉世高手”,修為大不如前了,怕水猴子不也正常嗎?可吹都吹出來了,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吹。“主要是嫌麻煩。再說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沒必要隨意殺生。”說著,許放去拿了扁擔,正要出門,卻又折返回來,將扁擔放回原處。
程曉生不解,問:“不洗了?”
“我忽然想起來,林悠然那裡有個水潭,在裡面泡一泡,肯定很爽。”許放道。
“林前輩……說起來,
多年前,林前輩曾經去過程家,跟家父,算是朋友。我來九連山日久,倒是沒有去拜訪過林前輩。”程曉生道:“便一同前去吧。” 二人結伴下山,一路上閑聊著青州城碧水樓的花魁。
半道上竟是遇到了劉天良。
劉天良上前跟程曉生見禮,口稱“前輩”,又偷眼看了看跟程曉生談笑風生的許放,眼神裡盡是驚訝。
許放這個天廢!
就算是能修真了,就算是修為到了煉氣七層,可也只是個煉氣期的菜鳥啊!
他跟程家公子,是什麽關系?
二人看起來,關系匪淺啊!
更重要的是,分神後期——不,是隨時可以涅槃的程家公子,在許放這個煉氣七層的菜鳥面前,竟然好似“平起平坐”一般!
這是什麽狀況?!
程曉生沒有注意到劉天良的驚訝,只是正眼都不看一眼的衝著他點頭致意,腳下不停,跟著許放一邊朝著竹林而去,一邊笑道:“你若是真感興趣,哪天得閑,去碧水樓消遣一番好了。那花魁架子很大,金丹以下,是絕對不會相陪的。不過,我的面子,她定然會給。”
“嘁,她什麽修為?這麽大架子的?”
“分神。”
“分神境就這麽拽了?”
“哈哈,就是這般拽了……”
兩人說說笑笑著進了竹林,沿著青石小路,一直來到了竹屋外。林悠然正在竹林下納涼,看到二人過來,有些驚訝。
程曉生上前見禮,口稱:“青州城程曉生,見過前輩。”
林悠然看了看程曉生,皺了皺眉,沒有吱聲,又看向許放。
許放笑道:“悠然,借你水潭泡個澡。”說罷,也不等林悠然同意,徑直走向水潭。
林悠然愣了一下,擔心許放發現水潭的秘密,張了張嘴,想拒絕許放的無理要求。可心念一轉,又擔心會引起許放的懷疑。
“家父經常念叨前輩,只是族中俗事纏身,一直不得空閑。”程曉生跟林悠然說道。
林悠然這才又看向程曉生,知道程曉生的話是客套。畢竟自己跟程家家主的關系,也是一般,豈會被念叨惦記。不過,她並不在意。畢竟自從自己成了廢物,至親朋友和師兄弟都變得冷漠了,更何況普通朋友?
“程家主一向可好?”
“一切都好。”
“呵,時間過得真快啊。當初你還是個半大孩子,如今都成了青州的知名人物了。”林悠然說著,眼角的余光瞥向不遠處的水潭。
許放正在脫外衣,準備下水。
程曉生道:“不敢稱知名人物,就是與幾個朋友,一起搗鼓了點兒東西,算是小有所成而已。”
林悠然笑道:“程公子過謙了,你的《凝脈說》,我是拜讀過的。寫的很好,古今多少針對凝脈的典籍,都不如你這部寫的詳實……”說話的時候,林悠然又瞥了許放一眼。
許放穿著個大褲衩子,撲通一聲跳進了水裡。
林悠然心裡咯噔了一下,臉上卻是神色不改的繼續跟程曉生閑聊著那部程曉生幾年前寫下的《凝脈說》。
程曉生雖然喜歡學術討論,認真起來有些癡傻一般,但卻並非真是個傻子。他發現,林悠然在跟自己聊天的時候,總會時不時的看向在水裡游泳的許放,心中不免狐疑,也轉眼看向許放。
許放剛好扎了個猛子出來,之後仰著身子慢悠悠的遊著。
程曉生又看向林悠然,發現林悠然眉頭微皺,輕咬著下唇,胸口起伏,呼吸略有些急促的盯著許放。恍惚間,程曉生忽然想起來當初在碧水樓時,那花魁與自己相處時,好像也有過這般神態……
自己是不是不該過來啊?
程曉生又想起了許放體內的初元。
難不成,那三個初元中,有一個是林悠然的?
一想到此,程曉生略作思量,說道:“咳,那個……林前輩,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林悠然回過神,道:“哦,那就不送了。”語速很快,似是巴不得程曉生趕緊走。
程曉生有些悻悻然,自嘲一笑,拱手道:“告辭。”說罷,又衝著許放喊道,“許放,我先走啦。”
“急啥,不一起遊一會兒?可舒坦了。”許放道。
程曉生婉拒道:“不了,還有事情。”
“你能有什麽事兒。整天不還是閑的轉圈,跑我那裡消磨時間。”許放劃拉著水,熱情相邀,“來呀,這水可清涼了。”
林悠然暗叫不好。
許放到底是什麽能耐,她並不是很確定,但程曉生的能耐,她可是聽說過的。程曉生早年有奇遇,對力量的感知很強。若是他下了水,必然能感知到水潭的異常。若是那樣……林悠然心裡發慌,急道:“人都說了有事,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程曉生聞言,再看林悠然“迫不及待”的樣子,尷尬極了。“哈哈,真有事,走了走了。”說罷,趕緊轉身離開。
匆匆出了竹林,程曉生忽然又駐足。
不對!
林悠然涅槃日久,許放才來銘劍宗二十多年。
而初元,必須是涅槃後很短的時間內,才能被取走。
所以,許放不應該有林悠然的初元。
但他們的關系……
嘖嘖。
……
竹林中。
林悠然意識到自己趕走程曉生的語氣有問題,很可能會引起許放的懷疑。她心念急轉,暗暗咬牙,匆匆來到水潭邊,看著泡在水裡的許放,扯謊道:“我想到了一個新辦法,你要不要……嗯……要不要試試?”
許放愣了愣,恍悟道:“那也不急於一時啊,把人趕走,多不禮貌。”說罷,又忍不住笑道:“你又想出了什麽辦法?我覺得吧,以你現在的能力,想取走初元,應該是絕對不可能的。”
林悠然覺得許放的笑容像極了嘲諷,又想到自己賠了夫人又折兵的愚蠢行為,羞憤的漲紅了臉。她隱忍著,說道:“這世間,哪有什麽絕對不可能。”
這話,許放還是認同的。
對修真的體悟越深,許放越覺得世事無絕對。
所以,就更不能任由林悠然“試試”了。
今時不同往日,之前許放是巴不得被林悠然取走初元,如今,許放體內的初元和殘魂還算穩定,若是丟了一個初元,就好比三足鼎立去其一,未必是好事啊。
“過幾天再說吧。”許放信口胡扯道:“我最近在煉一種新的功法,需要禁欲。”
林悠然暗暗松了一口氣。
在沒有新辦法的前提下,她可不願意跟許放“試試”。
眼看著許放又是一個猛子扎進了水中,林悠然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兒。
千萬別被他發現水潭的秘密啊!
應該不會的!
擁有靈曈的穆靈,都只是懷疑而看不見,許放這個天廢,自然更不可能發現!
可是……
許放很可能是轉世的高手啊……
高手總是能常人之所不能的吧。
萬一……
林悠然的手松開了又攥起來,焦躁不安的咬著嘴唇。終於,她按耐不住心中的不安,直接跳入了水中。
不論如何,不能讓許放潛入水下!
水潭下的東西,是自己的命!
也是自己恢復修為的唯一希望!
若是被人搶了去,不如直接去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