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南公主是唐太宗第三個女兒,相傳名叫李字。公主早逝。為了紀念女兒,唐太宗下旨,為公主書寫一篇墓志銘,執筆者就是當朝書法家虞世南。《汝南公主墓志銘》是虞世南的行書紙質作品,沒聽過有拓片。如果有那就意味著是汝南公主死後,有工匠將墓志銘雕刻在石碑上,再經後人拓寫下來的。宣紙是大唐天寶年間的貢品,清代才改用檀皮,逐漸普及。選用楮皮紙做拓片,我推測最早應該是唐宋年間,最晚是明朝。
也就是說……不幸的話,有人在唐宋年間已經造訪過汝南公主墓了?那可真是可惜,歷史對這個汝南公主記錄較少,官方史料連生年都是猜的,《新唐書》對她只有六個字的記載,墓志銘也是傳說虞世南所寫。這拓片是從哪裡來的?要是真的拓片,那可不止是傳世之寶,要知道我國野外考古記錄對唐代古墓的歷史補寫是少之又少!這要是真品,國家得馬不停蹄地派人去找汝南公主墓啊,至少得順著這個拓片找點線索。
我一轉念,突然想起身後的鬼差劉寶:“親。”我叫他,他撲通一聲跪下說,“姑娘莫要玩笑屬下!”
我尷尬地站在原地,扶他起來吧,眾目睽睽之下對著空氣比劃會有點神經病的嫌疑,不理他吧,就好像我多凶巴巴一樣。
“你……你快起來!”我小聲甩了一句,然後一路朝操場跑去,操場很大,此刻無人,方便說話。看看時間,距離上課還有十分鍾。鬼差劉寶追人的速度可以說是秒到,興許他壓根兒就是飄在我後面的。
“我問你,昨晚上學校真的不太平了?”我裝出在操場遛彎的模樣邊走邊問邊觀察附近有沒有人在注意我。
劉寶一路飄在我斜後方不遠處,距離剛巧能讓我聽見他說話:“氣場的確有異常,但巡視的差役沒見到有鬼影,鬼氣也並不強。”他恭敬地回答。
“那麻煩您費心,派兩個人盯著出事的地方。”我對這個《汝南公主墓志銘》很感興趣,一張拓片,雖然不是虞世南的親筆,但就光楮皮紙已經算是難得。萬一幸運,能從紙張上尋得蛛絲馬跡,指不定還能引出另一個古墓來研究。那樣的話我今年的論文就算有著落了!再說,雖然是拓片,但好歹也是文物,就算沒有古墓,也能豐富我窺探古人八卦的好奇心!
一陣熟悉的冷風從身後襲來,隨即一隻冰涼的手抓住我手臂迫使我停住腳。冷且寬闊的胸膛抵在我脊背上,順勢將我帶了個轉身,那條熟悉的手臂以極為自然流暢的路徑將我攬進那雪白的寬大的衣袖裡。
“劉管事,本座讓你送她去上課,你這是記性不好?”無常的聲音響在我頭頂,他像是開玩笑,可這不緊不慢的腔調怎麽也聽不出輕松感。
劉寶聞言“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七爺恕罪,小的糊塗……”
我有些茫然,這不是說笑間就能解釋的話嗎,就說我非拉著他來問東問西不就好了,怎麽還能嚇成這樣。
無常還是玩笑的語調:“也罷,下次她若不聽,捆去也可。”
劉寶跪在地上一句話也不敢說,只是發抖。我完全不明白他是覺得冷還是覺得怕,可好好的鬼差,又沒做錯事,怕無常幹嘛?
半晌,無常像是仔細琢磨了很久的樣子,淡淡地說了句:“回去吧。”這一次他語速終於正常了,至少不那麽慢,讓人覺得窒息。
劉寶終於松了口氣:“屬下告退。”說完頭都沒抬便“嗖”地化作一股青煙消失了,
速度堪稱“秒逃”。識時務者為俊傑,難怪劉寶在學校裡能混個鬼差管事,可見能當上鬼差頭頭的,都很睿智! 我有點同情冥府的鬼差,無常這個人大多數時候不苟言笑,這很容易讓下屬緊張,而且鬼差們似乎都很怕他,更怕他笑。他下命令很少直視他的屬下,基本上都是背對著人家隨便丟下一句話。上次在我家就是,連看也不看人家一眼,官架子大得能趕上府衙裡上班的人。和黑無常和藹可親的模樣一比,估計冥府所有的鬼差暗地裡都不待見他。
早春的暖陽照在我臉上,他冰冷的胸膛貼著我的後背,雖隔著不少衣裳,但陰冷依舊透骨。微風拂過,玉蘭花香悠遠空靈,他衣袂飄飄闖進我視線。
“要是不想去上課,我帶你去冥府轉轉。”他沉聲。
我剛想掙扎著拒絕,他雙臂一緊,俯在我耳邊小聲提醒:“東北角有監控。”
我可真是服氣,這人居然還懂監控!
他低笑兩聲,笑得陰險:“差人辦事的本事不錯。”冷氣吹在我領口,明擺著是在影射我大膽。
“我要去上課。”這是我唯一逃跑的借口。這人可真難惹,他昨晚要拿走我的記憶,今天派人監視我,現在肯定是要追究我借他的人去調查那個墓志銘……
果然陰風驟起,卷著我呼嘯而去。
我不明白他是怎麽光天化日之下把我變回研究所公寓的,他明知東北角有監控還能把活人變沒,這是想讓我秒變網紅的節奏。
我被他仍在床上,還沒來得及提醒他網紅這事兒,便被他不由分說地壓住。他粗魯地扯下我的大衣、圍巾、毛衣、褲子,我大叫著踹他,轉身想爬走逃跑,卻被他反扣住手。他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就在我耳邊,寬袖和袍裾鋪在床上,透骨的氣息將我裹得嚴嚴實實。我似乎想要繼續掙扎,又似乎已經絕望甚至視死如歸。 然而,他就停在這裡,好像正等著我繼續反抗。
“放開我!”我動了動肩膀,“冷。”
“怕冷就該回教室上課。”他說,滿口嚴厲。
“我好奇打聽一下有何不可?”我再次掙脫。
“好奇不是好事。”他肯定是個高手,甭管我怎麽動,他就像五指山那麽穩當。
我惱羞成怒:“陽光明媚,恐傷了尊駕,你不該白天出來。”
他不以為然:“人間香火旺盛,本座自然來去自如。又不是邪祟,怕什麽陽光。”
他居然這樣懟我!
“你放手!”我踢騰兩下,“疼!”
他終於松了手,順勢坐在床邊。
我脫了鞋和牛仔褲,盤腿坐在床上生氣,本想跟他說監控的事,轉眼瞧見他靜靜地垂眼看著自己的手。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驚奇地發現他的手不似之前那般枯了,不知是不是受傷的緣故……
“素泰說那隻小鈴鐺很厲害。”我說。
他冷笑:“也沒把我困住。”雖只有這一句話,我卻分明從他的笑裡讀出了自嘲。
窗外冷風吹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順手抓起毛衣套在身上。
他微蹙眉,瞥了那半開的窗一眼,窗戶很知趣地關上了。
“你出門旁邊都有人跟著?”我看著那窗戶問。
他抬眸:“沒。”
“那窗戶怎麽能自己關上。”我用下巴指了指窗戶。
他凝眉,忽而起身又將我撲在床上沉聲問:“你希望我帶多少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