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夫的針下在我耳後，下針的一瞬，我眼前一黑，估麽自己是睡了。

　　再睜開眼時我在自己屋裡，天色已晚，海若正秉燈夜寫。聽她手指敲擊鍵盤的節奏，估計今天收獲頗多。

　　“海若……”我叫她，她無動於衷。

　　我凝眉，見她塞著耳機，想來是怕被人打擾。

　　“海若。”瑤瑤端著咖啡和筆記本走進來，看樣子要坐到海若身邊和她一起奮筆疾書。

　　我很累，但還是努力往裡滾了滾，給她騰地方。

　　瑤瑤並沒正眼看我，很自然地坐到床上，順手把電腦放在一邊，“可可也睡了。”她看起來異常疲累，也不知她們今天在現場發現了什麽，居然要這樣熬夜。

　　“我頭回見這樣大的墓。”海若還在打字，“今天跟衛澄泱聊了一會兒，聽說前期劃定區域的時候請的就是叫九哥的那幫人。說當時那個洛陽鏟下得飛似的，一米一鏟子，比原定測繪的區域多打出去二十杆！就這麽打了整整一天，大致勾勒出了墓的范圍。一開始咱們學校老師還不信，後來又用那個電磁波技術重新測定，才發現人家那點位抓得分毫不差！”

　　瑤瑤就沒這麽興奮，她打著哈欠:“你論文什麽題目?論民營盜墓和國營盜墓的合作?”

　　海若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喝著:“林教授讓我做台帳，把所有人信息都登記，以便安排。”

　　“呵呵，沒準是為了方便記錄大家是不是還活著。”瑤瑤撈起電腦，“今天我們清理一號坑外圍已出土陶片的時候從A001標到了D473，脖子都要斷了。”

　　我有點同情她，光外圍陶片就有四百多個，涉及四個出土區域，按照田野考古的要求，她要在電腦上重新給文物編號，還要打四百多個標簽方便館藏時貼在文物上，這上面要表示出發掘年份、遺址所在地地名縮寫的拚音首字母、探方號、遺跡單位號、出土次序號。真要讓瑤瑤一個人乾，她這禮拜都可以不用睡……

　　“我幫你呀。”我坐起身湊到她倆旁邊，“你標號我寫簽。”說著我就要去拿筆。

　　然而她們倆並沒搭理我，而且我伸出去的手不但沒抓到桌上的筆，甚至從桌面穿了過去！?

　　幾個意思！?我伸手再試，果然又一次穿過桌面！去拉瑤瑤衣裳也碰不到！

　　我這是……一命嗚呼了?被凌雲湛扎死了?蒼天啊……我慌忙檢查自己的腳——在的呀！不是說鬼應該沒有腳嗎，那我這算是什麽?若真是死了，接我的鬼差在哪裡?

　　我茫茫然起身，走到這兩個人面前晃了好幾晃也不見她倆瞧見。隨後我走到門口探頭探腦，外面院子靜悄悄漆黑一片。

　　“今天外圍一號坑出土的女性屍骨你看了嗎?”瑤瑤的話吸引了我，我走回去，見她從電腦裡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具混亂的成人屍骨，胯下位置一團模糊。

　　“一號坑是古墓群范圍內最早挖開的墓室，距離主墓室還有一段距離，聽說衛澄泱當時在現場。”海若湊到瑤瑤電腦前，她比我早一年到研究所，參與野外考古的經驗比我們都豐富。見到照片她忍不住蹙眉，然後指著那一團模糊說，“這是個孩子。”

　　我和瑤瑤大驚，屍骨我們沒少見過，孩子和大人葬在一起的也有，這種模模糊糊的情況卻從未知道。

　　“看大小應該是足月的。”海若拿起桌上的筆，用筆尖示意勾勒，“這應該是個待產的婦女，也許是在生產的時候休克或事氣竭，

被當時的大夫判為難產而死。但實際上人沒有死，只是休克，下葬後又將孩子生下來。只不過當時已經埋了，估計叫嚷也沒人聽見。”海若頓了頓又指向那成年人屍骨的上身，“你看她的姿勢不是完全平躺，骨有重疊，可見她掙扎過，而且是在掙扎中死去。”　　我了然，中國古代醫療技術水平確實落後過，由於地域局限和交通不便，雖然有輝煌的中醫文化，但往往因為消息閉塞缺乏交流而出現誤判病症。可見這具女屍便是慘遭誤判而亡。

　　“聽說今天二號坑出土的五具屍骨都是非自然死亡。”瑤瑤扭頭看海若，“我沒見著，就聽沈星言說棺材板上都是抓痕。”

　　“這是一家子遇見了赤腳大夫?”

　　海若的腦回路永遠讓我無語。古代家族墓死亡總也得有個先後順序，照她這種說法，這些人怕不是同時死的?還那麽巧的同由一個赤腳大夫診斷?那還能是赤腳大夫，那是聚集性謀殺！

　　死亡的話題總讓我覺得沉重。我直起身，準備出去走走。一來看看有沒有鬼差來抓我，二來看看我到底是做夢還是死了。

　　穿門而出，我覺得自己超酷。心中不安有增無減，因為以往的夢裡我從不曾穿門。那是不是意味著我是真的死了……

　　帶著好奇，我往院外走，路過院子中間那張石桌的時候，我注意到桌上有個小小的盒子，不知是什麽。走近看，不知從哪裡突然射出一束陽光直打在我身上——

　　“啊——”我驚叫一聲， 繼而聽見有人開門。

　　也不知誰“謔”了一大聲，隨後狠狠拉了我一把。我隻覺頭暈目眩，耳邊不時有小孩子笑聲，咯咯咯的，好聽得緊……

　　“他被帝君大人丟到忘川虛境坐忘，所有的事現在都堆在我這兒。”昏睡中我聽見一個嚴肅的聲音，這聲音有一點憨，不過聽起來到讓人覺得十分踏實，“他不放心，去之前叮囑我每三日過來看看。誰知道一來就遇見她生魂出竅！”看來是在說我。

　　我閉著眼偷聽，從內容上分析，估計說話的是黑無常范無救。

　　“你說她不修道，她還能自己生魂出竅，還在院子裡閑溜達！我當差千余年，頭回遇見這奇事！”黑無常拍手稱奇，隨後轉言吐槽，“忙都忙死了還得幫他抓老婆！小殿下，你說，天理何在！”

　　池月嘻嘻竊笑:“無救哥哥，要不你還是別走了。你也看見了，靈姐姐現在還躺在床上呢，要是無常哥哥回來知道她差點兒被鬼給害了。你覺得他會不會跟你算帳?”

　　黑無常悶哼一聲:“但願他不要醒過來，我瞧著這地方邪門兒，要是沒什麽事，乾脆我叫幾個新死的鬼過來纏一纏你倆，你倆生個小病，趕緊收拾行李回家。沒事不要在這種是非之地停留！”

　　我愕然，居然還可以叫新死的鬼過來纏一纏……

　　“我可不走！”池月淺笑，“我今天瞧見他們掃出陪葬的陶豬圈，笑都笑死了，你說哪裡有人陪葬豬圈！而且，那豬圈裡還淋了血！”

　　“沃槽！?血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