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受傷，就是真氣不足，捏訣暈倒了。”我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席地而坐，和她聊起天來。

　　明月挑眉:“真氣不足……修仙最初就是修真氣，你怎麽能真氣不足?”

　　“我不修仙。”

　　“不修仙又怎可能輕易捏訣?”明月哂笑，“你這丫頭不老實，嘴裡沒有實話。”

　　“我騙你做甚。”我托著下巴，“這次出行遇見了好多糟心事。”

　　“我也好奇，天下竟有此等奇事，不妨說來聽聽。”她單手支頤，眉目間數不盡的嫵媚。

　　我跟她講了到禹州後遇到的種種，事無巨細，幾乎和盤托出。她聽後微微蹙眉:“怎麽，這麽久了還有人在煉就冤魂嗎。”她把目光投向那幅畫，“說來我也是被人煉就的冤魂……”她說話間與我講起了她的身世，不聽還好，聽完我忍不住想起汝南公主口中的那個蘇姑娘來。

　　原來明月姓柳，曾是秦淮河畔一位歌姬，說是歌姬，實則是賣藝不賣身的瘦馬，未等養父用她高攀達官顯貴，她便偶然遇見了一位翩翩少年。那少年自稱是東瀛人，與她飲酒作對，相見恨晚。後來那少年被仇人所殺，臨死前交給她一本經書，叮囑她一定燒毀，否則天將大難。她才知道懷裡的情人，是東瀛將軍府的么子，來到大明為主君尋找密法妄圖長生。卻意外得到一本寫滿惡毒咒文的經書，被兩國追殺。明月當晚在他死去情人的面前焚毀經書，卻被人發現，抓捕到東瀛。因她貌美，將軍長子貪戀美色，日日凌辱。次子覬覦，又覺她是歌姬，也來分一杯羹。她憤怒至極，謀劃著如何使二人不睦，卻被二人父親發現，輾轉賣到軍營。軍營中更是生不如死，那些士兵怪癖多，折磨人的方法也不少。一位路過的術士見她可憐，便將她帶回家。日日好茶好飯伺候，她心生感激，卻不知身中蠱毒。蠱蟲某日發作，啃噬其肉，可是被啃噬的肉第二日便會重新長好。長此以往，數年之久。她一心求死，終於在一日自縊於被囚禁的小屋，這位術士，碾其骨，取其血液，焙乾其體膚，用密術畫了這幅畫，從此她便住在畫中。

　　果然，這世間的惡鬼，一為惡人所化;二為做惡人所煉。歸根結底，天下最醜惡的，始終還是存惡念之心。

　　我眼窩淺，又趕巧經歷了許多事，聽得泣不成聲。明月嫌棄我煩，又不能把我怎樣，隻好又將我轟走。

　　醒來我覺得心裡舒坦一些，至少還有人能和我說一說那些不能隨便說與別人聽的話。我心軟，想著若有朝一日可以渡明月再入輪回，一定托關系求判官好好書寫她的來生。

　　次日，我開始整理本學期的學習任務。衛澄泱和沈星言都去忙古墓的事，為顯仗義，我把他倆的課程都包辦了。下午，我隨陳阿姨到小廣場去給大家指點舞蹈，她們說那天排練廳煤氣泄漏發生了爆炸，所幸沒人受傷，現在正在重建。就這樣，我們在春日午後的暖陽裡跳舞。路過的爺爺奶奶偶爾會看看，人人都充滿期待。一日過得也算安寧。

　　晚上，池月把我叫到她那屋聊天，說起無常在冥府的種種。

　　“奈何橋頭有三位孟姐姐，我和她們很相熟。她們喜歡在背後議論無常哥哥的故事，常講給我聽。”說起冥府，池月總是格外興奮。

　　我只知道奈何橋邊有孟婆，她為所有即將投胎往生的靈魂提供孟婆湯，以消除鬼魂這一世的的記憶和貪嗔、怨恨。

　　如今讀了冥史，知道八百年前有黃泉之亂，

知道黃泉有座孟婆莊，是人死後被鬼差領著到往的第一處，只不過魂魄不進莊，要從牆外經過，赴冥府內讓判官審一審。內案完結，生前功過注入輪回冊，魂魄轉世投胎時再走黃泉，過此莊。　　“莊內有老嫗，升階入室，皆朱欄石砌，畫棟雕梁，珠簾半卷，玉案中陳。嫗呼女孩，屏內步出三姝:孟薑、孟庸、孟戈，皆紅裙翠袖，妙常筓，金縷衣，低喚郎君，拂席令之坐。小鬟端茶，三姝纖指捧甌送至，手鐶丁丁然，香氣襲人，勢難袖手。纔接杯便目眩神移，消渴殊甚，不覺一飲而盡。到底有渾泥一匙許，抬眼看時，嫗及三姝皆僵立骷髏，華屋雕牆，多變成荒郊，生前事一切不能記憶。一驚墮地，即是懵懂小孩矣。此茶即孟婆湯，一名泥渾湯，又名迷魂湯。”這是我上大學看閑書裡所描述的場景，池月告訴我，孟家三姐妹確實美麗，但無暇顧及一人喝不喝湯，因為等著輪回的人太多，所以孟婆湯都是擺在桌子上讓鬼魂自己喝的，若有不想忘卻前塵往事的魂魄，也會被孟戈掐著脖子硬把湯灌進去。

　　我聽得畫面感超強，一邊打冷顫一邊全當是打發時間。

　　經過一周的休息，我終於可以回到我熱愛的考古工作中。跟著海若走進現場，我才知道這究竟是多大一處墓葬。

　　茫茫平原上，莊稼地已蕩然無存。

　　“墓葬群大都是夯土結構，在夯土之上又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軟土。前期發掘非常困難， 據說清理莊稼和軟土層就用了大半個月。”海若指著一旁一座大土包，“你看那座山。衛澄泱說他是眼看著那座山一點一點高起來。”

　　我盯著那個異常大的土堆:“還沒運走?”

　　“哪兒那麽快，為防有文物遺漏，得一點一點清。”海若說完領著我進了警戒線，“前期勘探發現的盜洞都打在沒有夯土層的墓室，好在那些墓室裡沒有太多的陪葬品，大體上推測，被盜墓賊順走的文物虛有六到八件。”

　　“如果是帶有銘文的文物，那我們的損失還是挺嚴重的。”我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警戒線發愁，“這得有多少個墓室啊……”

　　“墓葬規模不小，考古隊判定這座古墓是一個家族墓葬群。按照前期勘探作業的結果和儀器透視技術的分析，預估此處墓葬群至少有大小墓百余，算當代已出土墓葬中的大葬群。”海若領著我一直往南走，“我總覺得，這個數量的墓葬，怕不是全家死在同一天。”

　　“天呢！”我大驚，“我以為你那天晚上說赤腳大夫的事是開玩笑，合著你是真覺得這些人都死在同一天了！?”

　　海若突然停下來:“你說什麽?”

　　我猛然反應過來:“啊……那天晚上發燒做夢夢見你和瑤瑤坐我床上寫論文，被我搞混了。”我隻好以做夢為借口蒙騙她。

　　“丁靈！”海若把我拉到近前從頭到尾捏了一圈，摸摸這裡試試那裡，一副看見我死而複生的表情，“那天晚上我就是這麽說的，屋裡只有我和瑤瑤，你這是病的差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