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湊在池月耳邊低語,將我看見鬼手的大致經過告訴了她,並對她說:“凌大夫不是常說吧萬事講機緣。咱們先舒舒服服地做SPA,機緣到了,自然就解決了。”
池月點點頭,也決定先享受一把再忙正事。
我們被小姐姐各自引到SPA房裡,一進屋,按摩師就對我說:“姑娘,你好香啊。”
我無法解釋這味道從何而來,至少我自己聞不著。
按摩師手法了得,趴在床上我覺得渾身都是軟的。
“靈兒……”多久沒聽見他的呼喚,自古墓一別,我不敢想,不敢盼,如今猝不及防。
思念這東西,有時候藏得很好,有時候卻會決堤。他的聲音,於我而言好似透骨的毒:無常……
“珠兒……我的妻……”
妻……
珠兒,他的妻。
他深愛著的,結發的妻。
這一聲似有似無的輕喚終於將我敲醒:他的長廂廝守、暖笑溫柔,都只能給她的妻。所以他對我總是冷的、嚴厲的,所以他初見我時不願我看到他,所以他才叫我跪下,所以他從未褪下那一身官服……
因為,我不是他的妻。
妻之美我者,愛我也。
相愛,才是最美的風景。
我癡癡傻傻地等他回來,卻忘了——
冥歷記載:詢妻珠兒。
無常,不必念我。我挺好的,只是許久未見,我忘了自己是丁靈,總在思念珠兒的丈夫。
“姑娘,我是不是手勁有點大,給你捏疼了?疼了你就說,別自個兒忍著啊,我看你都要哭了這是。”給我做SPA的姐姐輕聲說。
疼了就說,別忍著……可以的嗎……
“疼。”
疼,真的,心,會疼。
謝詢,你可有,一絲一毫的,愛過丁靈嗎。
“啪”門外傳來水杯破碎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傷心,陰風吹過,門吱呀一聲開了。我循聲望去,一隻手把在門上:“誰這麽難過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縫傳進來,這隻手把著門,見我看著它,便飄浮著向我移來。
“別過來,”我在腦海裡警告他,“別煩我。”憤怒爬上我心頭。
那隻手飄在離我不遠處停下了:“我需要你的難過,需要你的傷心,需要你的怨憤。”他聲音激動,手指不停在空中彈著琴。
我捏了劍訣在手:“再不走我可不客氣了!”
那手後退兩步,換了討好的口吻:“小姑娘,我們來打個商量。”
我不想與他廢話,手腕輕轉一劍朝他劃去。劍過處,手的虛影消失在空氣裡,一個蒼顏白發的老者身形聚集,躲在門口看著我,如饑似渴地念叨著:“好大的怨氣,好大的怨氣。”
我正在做SPA,不想同他說話,於是把臉埋進床頭洞。為防止他挑釁,我捏了個枷鬼訣,念了聲“疾!”,將他困在房間一角。準備做完SPA再叫池月來收拾他。
房間的門“嘎噠”一聲鎖住了,窗簾“刷”地拉上,屋內一片漆黑。沒有陰風,沒有陰氣。我抬起臉,發現光線全無什麽也看不見。那個鬼老頭不是被我用枷鬼訣鎖住了嗎,怎麽還能有這般本事?難不成帝都也有幾千年的厲鬼?
一隻冰涼的手觸及我的肩膀,我一驚,打了個冷顫:“小姑娘……”身後小姐姐的聲音變得蒼老而興奮,是那個老頭!他怎麽附在人身上了……
那冰涼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肩膀,低聲笑道:“你的三魂……不穩啊……”他聲音響在我頭頂。
做SPA的我一件衣服都沒穿,這老頭該不會也是個流氓吧……
我掙扎著撐起身坐在床上,起身看見一側的床頭櫃上不知何時亮起了一盞蠟燭。
那是個造型奇特的燭台,青銅質地,老者身形,單腳站立。雕像的一條腿彎曲地抬著,兩手在肩側舉著托盤,托盤就是蠟燭的燈盞。雕像表情討巧,一副高興乖張的模樣。燭火微弱,發出盈盈黃光,隻照亮了我和身邊按摩師。
那老者附身在給我做SPA的按摩師小姐姐身上,此刻面帶微笑坐在椅子上。我知附身必會損傷被附者的陽體,趕緊掐訣準備將他逼出體外。
“別瞎忙啦。”那老者笑臉相迎,“老夫不是鬼。”
不是鬼?那是妖!
“不是妖,不是魔,不是仙,不是神,亦不是人。”他很得意,“姑娘,你這一身的魂骨……都不對呀。”他面露難色,“老夫乾這行千余載,還沒遇見這樣的魂骨。”
活毀,又是個千年成精的老鬼……
“姑娘,你今年多大啦?”他探過臉來問我,透過小姐姐清秀的面龐,我隱約能看到他臉上的皺紋。
“你……”我推開他,“讓我先穿上衣服行嗎?”
他擺擺手:“不行不行,我從來沒給穿衣服的治過。 ”
“治過?”他這話說的,“你是大夫啊?”
老人家露出鄙夷之色:“大夫?大夫沒我這本事!”說起自己的工作,他一臉傲嬌:“千百年來老夫就算在冥府也是備受人尊敬的,連淳夕那小子都要禮讓三分。”
淳夕……那不就是帝君大人……行了,暗號對上我就不用害怕了,且聊且打聽,且套且瞎猜,看看究竟是家裡人還是債主。
“開玩笑,帝君大人見你這老色鬼不把你丟進血湖算便宜你,還禮讓三分,你又不是他爹。”我趴回床上,“我警告你啊,要麽就給我好好做SPA,要麽就回冥府去,別眷戀人間衣食住行,看你加害那個胖妹沒出人命,我沒叫冥府的人來鎖你已經算便宜你了。”
一隻手拎起我的耳朵:“小妮子你說什麽。”
“啊呀呀呀,疼!”我拍開他的手,“你這老頭下手怎麽這麽黑。”
“你說你能叫冥府的人來,你以為你是誰啊。”他明顯覺得我是在吹牛。
我懶得跟他廢話,坐起身指指自己的額頭:“看見沒。”又指指自己的肩膀,“看見沒。”
老人家輕輕一拂手,床頭那盞青銅燈飄至我面前。他順著我剛才指過的地方仔細數了兩遍:“禦鬼焰?”隨著這一聲感歎,他嗖地一聲脫離了那小姐姐的身體。沒有他附身,小姐姐立刻軟倒在地。
老人家背著手站在床頭:“我不管,你快趴下,讓老夫把你的三魂給你固一固。”說著把我按回趴著的姿勢,不等我反抗他那隻骨感的鬼爪就按在我後腦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