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大人盯著那把黑傘看了好一會兒，隨後緩緩抬起手來。

　　那方漆盒飛出暗格，飄至他眼前。我他伸出慘白而修長的手指，從盒縫處輕輕劃過，銀光熠熠，如夢似幻。漆盒緩緩打開，一卷帛書飄然至他面前。帛書保存完好，可見這盒子密封了幾千年。

　　帛書上的字我不認識，起初我覺得那上面可能是戰國時期諸侯國所用的漢字，只是寫法沒有統一，所以需要研究。後來我發現，那上面寫的字和我鈴鐺內壁的字很像。

　　我家二伯是研究古文字的專家，他曾告訴我這些字或許是鬼書。只不過鬼書只有鬼師先生和鬼才能看懂，我定是讀不懂的。

　　帝君大人一目十行掃過那帛書，嘴角揚起一個微不可見的弧度。他越過帛書瞥了我一眼，那帛書也卷起來飛回到漆盒中:“這傘我帶走了，”說完他指了指上方的攝像頭，“你也不必擔心那個。”說完身形淡去……

　　其實帝君大人不生氣的時候很溫和，雖然嚴厲卻並不可怕，只不過他對我的態度總是有些奇怪，大部分時間他看我不順眼，極偶爾才會像現在這樣好好說話，不過這種極偶爾讓我懸著的心終於落下，起碼我知道他不打算殺我。

　　隨著帝君大人的消失，大家從靜止中恢復過來，老衛第一個跑到我身邊:“你說什麽?”他蹲在棺材一旁:“我靠，有暗格！”

　　這是首次發現帶暗格的棺木，幾個教授圍在棺木旁邊東敲敲西敲敲，想著看能不能再敲出個暗格來。幸好我已經把駿挪到了操作台上，棺木裡剩下的趾骨也撿出來了，不然他們這麽圍著駿，我真的會生氣。

　　王教授小心取出被帝君大人剛放回去的錦盒，他拿著放大鏡一厘米一厘米地看:“這盒子原是被封好的，只不過外力原因打開了。”說完他揭開蓋子，古樸的帛書呈現在眾人面前。

　　人群沸騰起來，找相機的，拿福爾馬林的，準備真空袋的……所有的人四散開來又八方來聚，各自用鏡頭記錄著這一歷史時刻。

　　只不過事與願違，攤開帛書，上面的字兒大家一個也不認識。

　　沈星言倒是沒湊熱鬧，他蹲在棺材邊上用高倍放大鏡找織物殘片。由於年代久遠，植物和棺墓幾乎融為一體，想要直接找到恐怕不易，還得靠藥水分離。

　　“是不是他的衣服?”沈星言指著複合層中間一根細思問我。

　　我搖頭:“不知道，得泡在藥水裡分離看紋樣。”

　　“那個暗格那麽大，為什麽只有一個漆盒?”沈星言終歸是心存疑惑，“那裡面是不是還裝了別的東西，被你神不知鬼不覺的拿走了?”

　　“你去看監控不就知道了。”我溜回自己那“一畝三分地”的操作台，在袁弘之的指導下將駿最後的趾關節固定:“成了。”

　　看著眼前這具骸骨，我多希望自己有無上仙法可以恢復他的身軀。他曾為我彌散在漫天風沙裡，我卻隻為無常擔憂。駿，我的心太小了，竟沒能留給你分毫……

　　“丁靈……”沈星言見我盯著駿的屍骨發呆，大概猜到了我的打算，“你不會想把這麽大一個文物運走吧……這……這長度得過一米八……”

　　我的想法可能是執著了一些，但終歸是我欠他的。他以修煉兩千余年的魂魄救我，沒有輪回，沒有以後，我若連他屍骨都不能保全，又能拿什麽還他人情?人都說入土為安，難道我要看著他的屍骨躺在展覽館裡日日讓人參觀評價嗎?

　　“你不是有在日本留學的同學嗎，

能不能照著這個做個一模一樣的?”我心裡冒出一個邪惡的念頭，“或者你更喜歡我叫冥府的人拉著遊魂常去你那裡坐坐。”　　沈星言嘴角抽動，送給我一個無辜躺槍的笑容:“丁靈，六年了……第一回發現你原來這麽陰狠，難怪那個汝南公主如此變態，合著都是讓你給逼的！”

　　“研究院會請人來複原面部輪廓，根據以往經驗，教授他們催得不緊的情況下估計個把月搞定，然後就要打標簽入庫。”我對著沈星言眨眨眼，“你半個月能搞定嗎?”

　　沈星言果斷地否定了我:“最快一個月，慢的話要三個月。”他對著我晃了晃手機，“我這就給他發微信，他不忙的話，一個月已經是光速了，你別為難我。”

　　我點點頭，抱拳相謝:“請你吃一年的夜宵！”

　　星言的這個朋友別的不說，古董文物高精仿還原超有門道，我們若是從古墓裡看上什麽喜歡的飾品、衣服，他都能找他那些學古董修複和珠寶鑒定的朋友做個一模一樣的新貨出來。當然職業操守在，我們會把真品留在博物館和文物庫裡， 仿品留在自己手中，多半不是追求價值，而是追求顏值。

　　至於這一次……

　　“我跟你說啊，我朋友應該從來沒做過這麽個性的古董，你別抱太大希望。”他一邊給別人發微信，一邊滔滔不絕，“你也夠意思了，為了他還要買個高仿，我覺得你買個高仿埋了也就頂多有個追思，還不如讓他躺在玻璃裡想看就來看看，或者，我是說或者啊，嗯……這些織品的碎片都沒人注意，要不你把這點布料給他收了做個衣冠塚吧，其實……”

　　“星言，務必做個以假亂真的。我要帶走駿，留下你朋友的作品。”

　　“你……”

　　我拍拍他的肩:“為了你我的以後，爛在肚子裡。”

　　眾人的讚歎聲不絕於耳，沈星言絕望的眼神沉澱眼前。我從來沒想到，為這救命之恩，我居然又欠下一份人情。

　　肉償這種事對於陰陽兩界的人而言太不現實，至少我還能為駿保留遺骸，也算是還他人情。而無常呢……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他的憐憫、幫助、指引、袒護，作用在我身上，讓我欠他的債堆成了高山，這讓我怎麽還。

　　“嘻嘻嘻，那還不簡單。”素泰的聲音飄至我身旁，“你給他生一群孩子不就好了！”

　　沈星言正用鑷子采集文物，不知是不是聽見了素泰的胡言亂語，手裡的鑷子“當啷”一聲落在地上，抬起眼來看我。

　　“純陽血的小哥哥，這是我家七爺內眷，爾等不可直視。”素泰大袖一揮，拂過沈星言訝異的臉。

　　“臥槽丁靈，這狐狸能碰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