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是四月天，可是晚間還是會凍得人發抖。我拉緊了大衣領口，在寒風中上下牙打顫。

　　駿的外袍又披在我身上:“知道要出來為什麽不多穿點，這附近陰氣重，自然是要更冷一些。”他聲音響在我頭頂，“這是本公子第一次被人關在門外。”

　　我轉身輕輕推開他:“別靠這麽近，他倆受不了。”說著我把他挪到台階下面，“在這兒等吧，如果一會兒有人出來你克制一下，別突然給人弄暈了。”

　　他捏著我下巴:“小丫頭，認識一天就這樣翹尾巴，你夫君沒教過你三從四德嗎。”

　　我拍開他的手:“發乎情止乎禮，知道我有夫君就別動手動腳。我夫君可是你惹不起的人。”

　　聽我這麽說他挑起眉毛:“你夫君也有兩千年修為嗎?”

　　若問無常有多少年的修為……這個還真不好說，我怎麽知道他今年幾歲。搖光說按冥歷他有三十二萬歲了，難道他就有三十二萬年的修為嗎?

　　“我夫君……是宋朝人。”我記得網上是這麽寫的。

　　他聽後指了指我腰的位置:“一生的修為給你系了一根頭髮?”

　　“他先前救我還損了千八百年的修為。”我又想起鶯鶯那晚明月的話。

　　駿搖搖頭:“你夫君難不成一個人劈成兩半來修習嗎，不會，你一定是弄錯了。”他緩步走到大門口，“凡修練者修心修氣，修習之法還要等懂事以後再琢磨、練就，你沒聽過誰一出生就在修練的吧。所以……”

　　“他是冥府無常。”我說，“死在宋朝，所以我也只是……”

　　“無常?謝詢?”駿疾步走到我身邊，扯開我大衣，掀起我睡衣，勾起我腰間那縷細發，細細查看，良久，才冷哼一聲:“哼，他還真是……”，他抬眼看我，“寵你。”

　　我整理好衣服，探身去看他，只見他負手望著漆黑的天空，一副望塵莫及的表情。

　　“你認識他?見過?”這真是個讓我開心到起飛的消息，我晃晃他手臂，“跟我說說。”

　　駿說大約在元末明初的時候他見過無常一次，那時候人間戰亂，朝代更迭，他率陰兵借道勾魂，路過此地察覺到古墓之中有未結束之法陣，便隻身一人到法陣之中與巫長談，走時毫發無損。

　　“就是極厲害的意思對嗎?”我問。

　　“若不是能翻手反排命格，負手複立乾坤之人，連法陣都進不去。更何談與巫長談，還毫發無損的出來。”駿負手而立，“那日他一襲白衣，手握長劍，身後眾兵敬候其令。我原以為這一族的成仙夢終能有個了斷，我也不必日日被縛於此苦苦修行。誰想他竟允巫待法陣結束再來此封魂。”

　　果然，因果報應，你當時不收拾，現如今人家要來收拾你老婆。無常啊……你是不是缺心眼兒?駿也投來這樣的目光看我:“他人呢?”

　　我不能告訴他無常坐忘的事，雖然他對我沒有什麽敵意，但不代表別人沒有:“去……人間巡查……”

　　駿眯起眼來湊近我似乎想說些什麽，我順勢向後躲。他緩緩地把臉轉向老衛他們的房間:“那兩個男童偷看你好久了。”我隨著他的視線看去，衛澄泱和沈星言對我擺擺手。

　　我尷尬地笑笑，把駿推出了小院:“你收收氣場啊，凡人受不了。”說完我把袍子扔給他跑回院子。

　　“丁靈你是不是中邪了?”衛澄泱問，“對著空氣在幹嘛。”

　　沈星言和我一起經歷過汝南公主那檔子事兒，

所以他還算淡定:“估計她是跳舞跳出神經病了，大冷天趕緊回去吧。”說著把倆U盤塞進我手裡，將我推出門。　　回去路上，我和駿閑聊天:“這滿大街的冥府陰兵，為何沒人管你?”

　　駿妖邪一笑:“搖光和范無救都不管，他們敢嗎。”

　　“要說八爺不管我能理解，畢竟你們不在冊。可是搖光上神應該管啊，天庭比冥府管事范圍廣。”

　　駿呵呵笑了兩聲:“冥府都不管，天庭更不會管。作為六界中地位最高的天庭，向來以人間事為重。我們若霍亂人間，天庭必不姑息。可是兩千年來，我族幾乎不魚肉百姓，就連修煉也只是依著求仙問道的方法。近日你們挖來挖去，擾得我們難安，對你們這些人發發難，也沒什麽大錯。再者，你就斷定死的這些都是好人?”

　　我無言以對，從戴秘書的品行來看，確實不是良民。

　　“那個純陽血很有意思。”駿突然說。

　　這話題轉得有些快:“啊?你說我同學?”

　　“尋常純陽血應該看不見我們這些魂魄。”駿閑話家常似的和我聊起他死後這些年遇到的純陽血來:“有一年一個窮酸書生住在那破廟裡，純陽血。算白來的吃食。有個小廝想趁夜嚇死那書生，無奈書生瞧不見他，也就沒成功。第二夜小廝想附在書生身上奪命，結果鑽不進去，氣得跳腳。第三夜想了個主意，準備用鈍器砸死那書生，也是命不該絕，書生摔了一跤， 鈍器砸傷了腿，血濺出來正好沾在那小廝身上，小廝當場魂飛魄散。你說厲不厲害。”

　　這事引起了我的興趣:“我要是用他的血對付你，你會魂飛魄散嗎?”

　　駿想了想:“一滴恐怕不行，得一盆澆在我頭上。”他說完捏訣，周身散發著白光:“本公子也算有修為的鬼，勤奮一些，從善積德，有機會成為鬼仙。”

　　“鬼仙?”我頭回聽說。

　　“人鬼妖，皆可修仙。”他說。

　　“果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仰望星空，“月明星稀呢！”

　　駿也抬起頭來:“大羅天闕，紫薇星宮，尊居北極之高，位正中天之上。”

　　“你也會星主寶誥?”我很驚訝，“那你也算玄門中鬼了！”

　　駿苦笑:“又有何用。”

　　我們彼此覺得身不由己，最終用沉默代替了言語。

　　“你那個朋友，”駿突然開口，“純陽血。”他說，“不凡。”

　　“為何?”

　　“他的眼睛。”駿陷入回憶，“他不該看得見我們。”

　　“那為何又看得見了呢?”

　　駿微微搖頭:“說不清。不過倒也不是壞事，起碼你不孤獨。”

　　我勉強接受:“算是。”

　　“你若不想死，就叫謝詢來救你。”駿的話鋒突然一轉，“今日你一直在忙著在那個小盤子上敲敲打打，應該還不知道，古墓附近又死了三個人。”

　　“什麽！?”

　　“今日挖出了我家的青銅甗，”駿說起自家器物來總顯得惋惜，“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