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泰來了，我十分高興:“你家七爺呢?”

　　素泰還是那副打扮，白袍子，高帽子，掩面竊笑:“哎呦呦，這是牽掛我家七爺！”

　　“救命恩人，定是牽掛。”我滿心期待等著他告訴我無常的情況。

　　素泰伸出枯竹枝般的手指，在空中搖了兩三搖:“若不是帝君大人藥灌得急，七爺怎麽也得抓著小娘子拜完堂再去虛境。”

　　我笑道:“誰要嫁他。說恩人就是恩人。”

　　素泰眯著眼:“那便由得姑娘說吧。嘻嘻嘻！”他飄到我跟前坐下來，忽然換了正經的神色，“姑娘，素泰來是有三件事讓姑娘來拿主意。”

　　我頓時壓力山大:“又是我?”

　　“七爺入定前叮囑，除了軍中事務，其他大小事均由姑娘來拿主意。”素泰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宣紙:“先前七爺剛結識姑娘的時候，原想著抽魂以藏，後因日久生情，這個想法便作罷了。眼下人間亂象叢生，今日聽冥府換防的將士們說此地凶險，素泰料想，八成有人依舊覬覦姑娘魂魄。此次素泰來是想問問姑娘，若七爺坐忘遲遲未歸，歹人大計只欠東風，姑娘可願把魂魄交還給冥府?”

　　素泰的話讓我啞然，我一直以為他是隻知玩笑的鬼差，現在看來，我錯了。

　　“他說不幾日就回來。”我看著素泰，“他答應我會回來。”

　　素泰面色凝重，他或不可見地搖了搖頭:“那日在那位名叫楊爽的姑娘家，有人用封魂鈴做陣。姑娘或許不知道，那鈴鐺厲害得很，若是素泰被那鈴鐺撞上，恐怕早就沒了。”他垂眸，“七爺坐忘在虛境，素泰在一旁守著，從未見他如此虛弱。”

　　“你什麽意思?”昨日帝君大人特意告訴我他一切都好，怎麽今日素泰的說辭全然不一樣……

　　“素泰並無他意，隻問如果。”

　　“沒什麽如果。”我躲開素泰的目光，“此事我早同他說過，若真有那麽一天，你去問他吧。”

　　素泰聞言嘻嘻嘻地笑起來:“素泰知道了。那麽第二件事便是想問姑娘，那鈴鐺可是在姑娘這裡?”

　　我看著素泰，不知如何回答。他這樣問，定是不知道鈴鐺在哪兒，無常沒告訴他……

　　“也許是交給帝君大人了。”我說。

　　素泰又嘻嘻嘻地笑:“知道了知道了。”

　　我越發糊塗。

　　素泰打開那張紙:“三就是七爺入定前托我問姑娘，哪個城市風景好。”說完他把紙遞給我，上面亂七八糟的寫了好幾個城市的名字。

　　我好無頭緒，看著大江南北的地名茫然無措:“哪裡都挺好，不過我哪裡都不去，就在此處，等他回來。”

　　素泰握著紙竊笑:“知道知道，素泰過幾日再來看姑娘。姑娘且放心，神仙坐忘都是一個樣子，若七爺有動靜，素泰第一時間來秉。”

　　“他到底好不好。”我趕著他消失前趕緊問。

　　素泰掩面而笑:“呵呵呵，小娘子，您說呢。”便化風而散。

　　我又急又氣，好不容易來了個他身邊的人，竟什麽也不說，問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就跑了，這素泰，別說無常吐槽他不老實，我也覺得他欠罰！

　　但有一件事讓我格外不安。素泰今天提到了封魂鈴，我想無常大約沒把鈴鐺的事告訴任何人，那是不是意味著這個東西在哪裡都會引來危險。現在他把鈴鐺藏起來，然後坐忘去了，也就是說，他醒來前，鈴鐺和我都是安全的?

　　我不敢多想，

收拾好洗漱用品趕緊去準備今天的工作。　　上午，我照常去清理車馬坑，袁將軍照例在我一旁站著。

　　“將軍不怕太陽嗎?”我問他。

　　他站在耀眼的陽光下，被早春的風滌蕩出一種仗劍走天涯的瀟灑:“嫂夫人，尋常的邪祟才會害怕陽光。”

　　“那你們平日裡這樣穿會不會在夏天覺得熱，在冬天覺得冷?”我趴在地上用放大鏡觀察著馬匹的骨殖紋路。

　　他走到我旁邊指給我:“這匹馬是先被殺死然後擺在這裡的，那匹也是。馬身這些凸起的是車的裝飾，車經過拆分後放在上面，這是象牙龍飾。嫂夫人您隻管清掃就好，末將會告訴您大致的情況。”

　　我大喜:“只看一眼就能知道！?”我拿起放大鏡仔細觀察，認真核對登記，竟無一出錯，“真奇了！”

　　他靦腆一笑:“謝帥要是在還會告訴您馬的品種、年齡、生前的主要食物。”

　　每次他的部將提起他都會一臉崇拜，這讓我很好奇。雖和他相處不多，但他在我面前總是冷的，所有的眷戀都給珠兒，我對他而言似乎只是容器。可他的部將依舊敬我，護我，也不知是沾了珠兒的光，還是他的。

　　“謝帥……他常在軍中嗎?”我問。

　　袁將軍搖搖頭:“尋常每月只有朔望之日才來君中查看風紀，戰時天天都在。”

　　“那他每日都在天子殿幫帝君大人處理公務?”

　　袁弘之遲疑片刻，吐出兩個字:“在家。”

　　“在家處理公務?”

　　“也許是在家陪嫂夫人的殘魂。”

　　幾縷冷風吹來滿眼淒涼，終是我一廂情願。

　　中午我回到小院，看見子瀾還是那樣守在凌雲湛門口，門依舊關著，窗簾仍沒有拉開。這不會是一上午都在睡吧……我用眼神詢問子瀾， 他瞥了我一眼，算是給我一個肯定的回答。我腦補各種畫面，覺得他們是不是有點太open了。

　　正想著，房門開了。凌雲湛出門看見我一臉幻想的樣子冷哼了一聲，轉而對子瀾說道:“讓定玉和少呈去古墓邊守著，切不可遺漏有關昆侖鏡的消息。”

　　“是。”子瀾走後，凌雲湛見我還盯著他，就讓開了房門，意思是進去說話。

　　我走進房間，看見池月還在睡著:“她的傷……”

　　“她傷得不重，但有人從她身體裡竊取靈力，我鎖了她的神識和仙骨，讓她多睡一會兒。”他語調平緩，眼裡卻憂心忡忡。

　　我不解:“池月也有仙骨嗎?她不是和我一樣……都是媽生的。”

　　凌雲湛劍眉微揚:“若不是仙骨，北陰怎會認她做妹妹。”

　　他對帝君大人的稱呼還真是隨意，絲毫沒有敬畏之心。不怕帝君大人惱怒來收拾他嗎?正想著，我身後一陣惡寒，說曹操曹操到，看來不能隨便想。

　　“搖光。”帝君大人的聲音低沉而溫柔，“你終還是輸了。”

　　凌雲湛輕蔑地一笑:“我認。不過，你是要搶我的人嗎。”

　　帝君大人緩步走到池月身邊:“你的人……明明是我地府的蓮子，怎麽就成了你的人。”說著抬手去摸池月鬢邊的發。

　　手未觸及凌雲湛的劍已擋在帝君大人手腕下:“靈魂皆我天庭所賜，仙骨為我母上所肯。北陰，你莫不是想帶她回酆都做冥府的仙後。”

　　帝君大人展顏輕笑:“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