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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淵症候群》八十. 牧羊人
  至極醜惡的大樹,表皮生長著灰綠色的苔蘚,醜陋的紋路以螺旋的方式甚至是不規則的扭曲排序糾纏環繞到一起憎惡的生長。

  它過於粗壯了,比起植物,更像是某種偉力所修築的宏偉高塔,不知道究竟有多高抬頭看根本望不到樹巔,其寬度在這被黑霧籠罩的畸惡森林也完全不詳。

  恐怖之樹的根須,軀乾,那些茂盛如近親瘋狂繁殖的龐雜枝條衍伸出無盡的分支。

  而在這些樹皮內裡滾蕩蠕動著,人形的輪廓以及扭曲痛苦掙扎嘶鳴著的嚎啕五官,如同蒼蠅在腐肉中產出的卵一般,一個又一個在樹皮上鼓包鑲嵌,成千上萬甚至更多,數之不盡,不斷融入樹心,即使聽不到一點聲音,也能夠感覺到那怪戾至極的慘淡悲鳴。

  大樹的下方。

  一個金發碧眼的美麗年輕女子,她穿著麻布衣物,跪伏在三角柴薪堆積的邪惡陣列之中,頭部上帶著荊棘圓環冠冕,還有著用野鹿死屍拔下來的角點綴在頭上。

  她正在發出令人心碎的啜泣,而她身邊的冷漠瘦削男人,捧著一本不知名動物封皮的書籍振振有詞。

  “實際上不用祭祀,它也會自己吸入祭品,但我還是願意為她作出一點貢獻。”

  男人的聲音沙啞無比,他發現傑西卡正在哭泣,愛憐輕撫著她的臉,像逗弄孩童一樣把食指放在唇上,做著噤聲的手勢。

  “傑西卡,這是你的名字。”

  “你很重要,我想你高估了你那些所謂的友人。”

  “當我要把他們的內髒翻出來時,每個人都會毫不猶豫的說道,他們認識傑西卡。”

  “傑西卡是市長的女兒,她的父親一定會有所作為,無論是多少贖金,那令人敬愛的市長都能給出。”

  男人發出輕微的喘息,似是有些憤怒,手指勾動著她的頭髮。

  “我認識一個人,很久以前,那是在西伯利亞,遠東的時候,無盡的凜冬,興許他對我沒有印象。”

  “他說,就像強者必須統治弱者一樣,聰明的人也必須愚弄蠢笨的人。”

  “你讚同嗎?”

  男人輕柔的問著。

  而傑西卡只是怕得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頓了一會兒。

  驟的發狂,

  揪住她的頭髮死命的扯著,繃斷些許頭皮擰出鮮血。

  “你讚同嗎?”

  他狂怒的問道。

  傑西卡隻好點頭,瘋狂的點頭,不敢反駁絲毫。

  ……

  ……

  ……

  腐敗的治安官觀察哨。

  李斯特合上卷宗,他已經把內裡的一切信息梳理完畢,並深刻烙印在記憶中。

  “這腐敗的森林,所有的手筆,是來自一個叫克雷的男人。”

  “他的家族有迷信歷史,包括他的祖父祖母以及父親在內,都是一個秘密宗教的教眾。”

  “記錄裡描述,他唯一的姐姐在他很小的時候失蹤,但並沒有提到更多信息,只有些蛛絲馬跡。”

  “不過,按照對人最壞的揣測來看,很可能是被他的家人獻祭給了所謂的神祇。”

  李斯特平靜說道。

  “真有人會獻祭自己的家人?”

  並不是尤金不逛論壇,她偶爾也會在網上看一些奇異的故事,其中不少接觸到一些州交際處的田園鄉村,這些偏僻地帶,在用戶使用誇張詞匯追溯那些隱秘故事時她都會下意識退出,因為實在有些壓抑,當真正碰到這種事後,

才明白有多麽的邪惡。  “身為感染者,你應該明白,想象界,象征界,實在界。”

  “問題在於,很多人甚至沒有接觸到普世象征的資格,他們的世界僅僅來自於家庭,周邊環境。”

  “根本就沒有過渡這一階段,在他們的認知中,殺戮家人,邪惡祭祀,都是合乎邏輯的一環。”

  “這些只是前提要素,這個名為克雷的人,有著前科。”

  “因為錢,他替一個經營軟件公司的富商兒子頂罪,本來只是普通的肇事逃逸,只會判五年以下的服刑。”

  “可當庭審時,才發現富商的兒子侵害了一個高中生,並致其殘疾和精神崩潰,判處了三十年的刑期。”

  “我想,種子正是在那時候萌芽的,十年還不到他就越獄了,下落不明。”

  李斯特說道。

  ……

  ……

  ……

  醜惡巨樹之下。

  克雷根本不滿傑西卡的回答,兩隻乾枯如腐敗枝條的怪長手掌掐住了她的脖子,但並沒有致她於死地的程度,只是令她無法呼吸空氣,玩弄著她。

  “事實上這有失偏頗。”

  “問題在於,很多時候,人都是自願被奴役的,沒有所謂的愚弄,只是受製於某種無法想象的至高意志。”

  “你了解道德的準繩是什麽嗎。”

  “在一些哲學家的嘴裡,道德的標準被判定為,如果全世界都做著同樣一件事,而這件事不會對任何人產生負面作用,那麽這件事就是道德的。”

  “我認為……”

  “這正是殘酷之處。”

  “每個人都需要用餐,每個人都需要愛人,每個人都需要住更好的房屋。”

  “這能是一種罪麽?”

  “但是……如果你的牧場多一頭牛,有人的牧場就會少一頭牛,一種環境只能支持固定數量群體的生活,只是如何在其中傾斜,否則就會陷入所謂的馬爾薩斯陷阱。”

  “一個人花時間去給他人修築宮殿,那他一定沒有時間搭建自己的家,一個人很有錢,那麽很多人就缺乏錢,一個人沒有錢結婚,那麽只有選擇招妓,那些生瘡流膿吸食致幻物的惡臭婊子。”

  “渴望幸福……也是一種原罪。”

  “在這種邏輯下,沒人是道德的,每個人都是有罪的。”

  “你明白的,傑西卡,你受過高等教育。”

  他松開了掐住傑西卡的手,她的臉早已經脹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眼球全是血絲,在被松開的一刹那,猛烈的吸著氣,卻導致洶湧的狂咳,陷入究極的痛楚。

  克雷,他突然變得憤怒無比。

  ……

  ……

  ……

  治安官觀察哨內。

  李斯特對尤金繼續說道:“這是入鎮登記,克雷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逃亡生涯,在半年前回歸了這裡,他的故土。”

  尤金依然不明白,只是這些信息和記錄還不能證明克雷對那麽多無辜的人下手,即使他的家庭有著迷信遺留,並不證明他本身也是狂人,他沒有理由那樣做。

  “你怎麽能夠確定就是他?”

  尤金費解的問著。

  李斯特找尤金要了一支煙。

  尤金有些訝異,沒想到他還有這一面。

  李斯特極為熟練的叼住,用火柴引燃,深嘶一口氣,用拇指和食指夾住,而不是食指和無名指。

  “旅遊宣傳手冊。”

  “二十多年前的那個殺人魔。”

  “克雷的母親或許是正常人,導致他沒有什麽童年創傷,除了那次給富商兒子頂罪,從沒犯過任何案子。”

  “他的母親被殺人魔給侵害,屍體也被凌遲碎剮。”

  “白石鎮的旅遊宣傳,一些商店會販賣有關殺人魔的紀念品來賺錢。”

  “我認為……”

  “這激怒了他。”

  “我們得快些出發了。”

  李斯特一下吸了整支煙的四分之一,如是說道。

  ……

  ……

  ……

  滿是蠕動人體的畸惡大樹。

  克雷。

  已近癲狂,面目扭曲,幾乎是狂吼著。

  “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都明白!”

  “你也明白!”

  “人的善良,包容,友愛,所謂的道德,使得這貧瘠的大地成了魔鬼的樂園。”

  “劊子手在作樂,殉道者在嗚咽。”

  “你的同類,你的陣營,使人成為奴隸之奴,陰溝之水。”

  “但這並非是錯誤的,你明白麽,你是完全正確且完全高尚的,因為這就是宇宙!”

  “這以血充當香料和調味劑的邪惡盛宴,這就是宇宙!”

  “權力之毒使專製者頭腦發熱,民眾卻喜愛這使人愚昧的鞭子。”

  “好好看著!”

  克雷雙手捧住傑西卡的頭顱,強行扳到一側,令她直視,直視那滾動著數不清反扭怪異人體的詛咒之樹,那些人,即使一點聲音也沒有,也感受得到,那至極的悲愴與痛苦無盡匯入於身的狂暴哀嚎。

  傑西卡被強迫著,哭泣著注視那大樹。

  克雷的聲音變輕。

  “這世界。”

  “最美妙的聲音,就是沉默。”

  “而最大的幻象。”

  “就是無辜。”

  “與他們融為一起吧,傑西卡,在那裡,你會感受到生命的完整,感受到……那仁慈的牧羊人之神,那絕非凡物的最終優雅,那包藏宇宙萬物的無瞳綠眼,來自星空的神秘聖人。”

  克雷剛有些迷醉。

  卻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柯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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