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周龍一個二十二歲的人，被裝進六歲小孩的身體裡，第一個不習慣的，就是體力。

　　太弱了。

　　從喜宴現場跑回自己住的地方，才這麽點兒路，怎麽感覺就這麽長呢?

　　拉開門，他甚至都顧不得去點燈，一頭衝進謝端的耳房裡。

　　謝端為了“照顧”他，每天都跟他同吃同睡。

　　但無論是他還是原主，都是第一次進這個耳房。

　　櫃子、枕頭、床底、箱子……

　　這間屋子裡一共也沒幾件東西，周龍細弱的小手，慌亂地翻找半天，也沒找出個所以然來。

　　他記得那應該是一種懸濁液。

　　所以……水缸?

　　他轉頭又朝著外面跑，一轉頭，矮小的身體卻咚地一下，撞到了一個成年人的身上。

　　“周龍少爺，找什麽呢?”一個年輕女性極其好聽的聲音，在沒有點燈的屋子裡響起。

　　周龍捂住嘴巴，倒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不過，此情此景，就算他不是一個六歲小孩，這樣的反應也不丟人。

　　借著昏暗的月光，他抬起頭，仰視。

　　一個穿著血魔宗外門弟子衣服的小姐姐，正微笑地看著他。

　　這個小姐姐看上去和其他外門弟子，也並沒有什麽區別，身上是一股濃鬱的血鏽味，長的不算漂亮，也不算醜。

　　但是，她朱紅的嘴唇輕輕開啟，吐出的卻是:“周龍，你現在要為我做事了。”

　　“你……你是什麽人?”周龍沉下一口氣，問。

　　“能給你替米沙坦氫氯噻嗪片的人。”

　　“……”這是個好回答。

　　她是誰，確實不重要。

　　能繼續給他提供替米沙坦氫氯噻嗪片，讓他保持在血魔宗的地位，順利長大，是現在第一要緊的事情。

　　但周龍也知道，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你要什麽?長老的賞賜我可以分你一半。”他說。

　　可是，小姐姐蹲下來。

　　她的手指豎在嘴唇上，笑著說:“我不要那些東西。”

　　“那……我還能給你什麽其他的東西?”周龍這麽一個兩次投胎都沒投好的穿越者，也沒什麽別的東西能給了吧。

　　小姐姐摸了摸他的腦袋，語氣十分溫柔地說:“你什麽都不需要做，什麽都不需要管……我會照顧你的生活起居，至於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玩你的尿和泥巴就好了。”

　　周龍明白她的意思了。

　　以前謝端做的事情，一模一樣的，她來做。

　　“所以，你們的藥，到底是哪裡來的?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不應該有那個藥才對。”周龍問。

　　“問的越少，活的越久。”小姐姐站起來了。

　　“那我總得知道，以後怎麽稱呼你吧。”周龍又說。

　　“你可以叫我暗姐姐，我是一個不見光的人。”小姐姐轉身離開。

　　周龍追出去兩步:“暗姐姐……我能不玩尿和泥巴嗎??”

　　暗姐姐沒有回答他，哈哈笑著走遠。

　　……

　　回程的路上，陳昌言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不知不覺，都已經是十一點半了。

　　“暗子說，她已經拿到了周龍的監護權，接下來會按照少主的吩咐去做。”方季展開一張紙，說道。

　　“嗯。”陳昌言笑著安撫了一下神識裡的吸血姬。

　　他們在血魔宗的暗子，會躲在周龍身後，繼續為血魔宗提供降壓藥。

　　只不過，提供多少，提供給誰服用，就是她說了算了。

　　以後，血魔宗如果再要派潛伏者過來，暗姐姐必然是第一個知道的。

　　但暗姐姐不會阻止，反而還會大力支持。

　　因為，她能傳回明確時間、姓名的潛伏者，就不叫潛伏者了……那叫吸血姬的定期血庫。

　　吸血姬喜歡血魔宗弟子的血。

　　濃稠，香甜。

　　“對了。方季，這個姑娘你為什麽還一直帶著?”陳昌言看著方季的馬上，馱著的昏迷不醒的李思倩，問了一句。

　　他還以為，方季確定她沒危險之後，就把她隨便交給哪個人家，讓他們收養了。

　　這也是他們慣常的做法。

　　但這一次，方季並沒有。

　　他們來的時候三個人，走的時候卻變成了五個人。

　　除了昏迷不醒的李思倩之外，還有陳傲天一隻。

　　“哦，這個小姑娘，不一般。”方季很少情緒外漏，看李思倩的時候，卻明顯地流露出了情緒。

　　“不一般?”陳昌言一天跟她相處兩節課，好像也沒發現哪裡不一般。

　　“你見過滿福緣的人嗎?”方季笑著問道。

　　陳昌言搖頭。

　　在他們這個世界，福緣，確實是一種可觀測的數據。

　　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會觀測福緣。

　　一般宗門收弟子的時候，除了根骨之外，也會比較看中福緣。

　　福緣好的人，可能本身資質一般，也不聰明，但他在成長過程中，就是能莫名其妙地獲得一些幫助，從而平步青雲。

　　至於福緣拉滿……

　　那基本就是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是遇山開山，遇水架橋，實力不夠，運氣來湊，撞上空難都能生還的那種存在。

　　“為什麽會想到去觀測她的福緣?”陳昌言對方季的這個操作有點奇怪。

　　觀測福緣，是很耗神耗力的一件事。

　　“因為，她打動我了。”方季說。

　　“呃，看不出來啊方叔……”陳昌言眉頭微微一擰。

　　“……”方季臉一黑，秒懂了他誤會了什麽，“宗子往哪方面想了?我方季已經多大歲數的人了！我說的是，這個小姑娘，身上的那股求生欲，打動我了。”

　　“哦。”陳昌言還以為，方季的人設今天就要崩在李思倩面前了。

　　他還心說，這班花的魅力，好像也沒那麽大吧。

　　“如果宗子沒有其他的想法， ”方季露出了很少見的猶豫，“……回宗門之後，我想收她，做我的關門弟子。”

　　“嘶……”倒是陳傲天吸一口涼氣。

　　方季是伺候過三代宗主的存在。

　　沒有人知道他多大年紀，也沒有人見過他出手。

　　甚至，歷代萬梟宗的宗主，都不知道方季修的是什麽心法。

　　不少弟子也求到過方季面前，要做他的弟子，但方季都是推說，自己不過是一個老奴，哪有什麽收弟子的資格。

　　可現在他主動提出，要收李思倩，做他的關門弟子?

　　其實，也就是唯一的弟子了。

　　陳昌言不知道，可不可以認為這也是李思倩的福緣?

　　“看她自己的意願吧。”作為李思倩啟蒙老師的陳某人，表示沒有意見。

　　但李思倩馬上要升入高三了，並不一定會答應他。

　　這麽一想，如果被李思倩拒絕了，方季會不會很丟臉?

　　陳昌言回憶了一下，他從小到大，好像還從來沒看過方季丟臉，有點小期待是怎麽回事?

　　他們屁股後面，似乎有人追來了。

　　陳傲天又比他先注意到，跑去引開。

　　時間剩下最後一分鍾。

　　本來在昏迷之中的李思倩，似乎是感受到了什麽能量的波動，稍微清醒了一下下……

　　她的耳邊，好像有一個熟悉的聲音。

　　像是陳老師?

　　“嗯，一定是幻覺。”她隻覺得眼皮好重。

　　艱難地睜了一下，什麽都看不清楚，又沉沉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