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大磊再次陷入冰窖。
沒錯,他也覺得韓空很奇怪,但具體又說不上來。
對於倆人的過往五爺並沒有解釋,而是說道:“娃子,咱倆一樣,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對歷史考古一竅不通,憑著一身孤勇來到這荒涼偏僻的鬼地方。但那姓韓的不一樣!他專門研究這個的!我知道你一直把他當成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希望,畢竟人嘛,得有個盼頭啊!”
說到這兒五爺嘿嘿一笑,笑容讓大磊渾身難受。
這老家夥真是成精了啊!自己隻字未提,但對韓空的想法被他摸得門清!
五爺幽幽道:“不過你得換個角度,活得越通透的人,往往內心越痛苦。相反那些才疏學淺胸無大志的人,過得反而快樂。你我雖然跟無頭蒼蠅一般亂撞,但笑到最後的人,不一定是韓空。”
大磊低頭啞然,五爺這番話說的委婉,但他明白。
意思就是讓自己不要把韓空看得太重,甚至就算有朝一日走出去了,再碰到這個人,也不要相信。
對於倆人的過往,五爺既然不想說,那他也沒有問的必要。
此時此刻大磊格外清醒,兩方的話他打算各聽一半,誰都不信。
畢竟這時候,沒有誰是可以完全信任的!
不過小海...這小子是他無血緣的親兄弟!信不信是一說,但得先出去找到他!
對!這就是他的意念,在潛意識裡被韓空掩蓋的意念!
出去!為了自己!為了弟弟!他必須活下去!
大磊平複了下心情,岔開話題問道:“對了五爺,那偽商人的死和我被詛咒有什麽聯系嗎?”
五爺停頓片刻,說道:“我當初被那頭巨蟒的信子卷起來時,看到它明黃色的眼睛上,有一條淡淡的劃痕。”
“難道...”大磊預感不妙。
“沒錯。”五爺點點頭:“我後來想了一下,那偽商人來到這裡也碰到了柳蟒,情況危急,他不得已劃傷了其中一頭巨蟒的眼睛,而且是黃色的眼睛。那天他一路驚慌,似乎在躲避著什麽。這些年我一直在好奇,既然他已經逃出來了,那麽又在害怕什麽呢?還有你娃子,大不了一死?說得輕松!那偽商人只是劃了黃眼一下,就一路逃亡屍首異處。那你這狠狠的一刀扎下去,會怎樣呢?”
五爺最後一句話如同一劑麻藥打在大磊腦神經上,他陷入一種暈眩狀態,反反覆複回想著那句話。
“會怎樣呢?”
這幾個字跟手榴彈一樣順著耳洞丟進大腦裡,炸得他四分五裂!可話又說回來,當時命懸一線左右都是死,不一刀刺下去自己哪還有機會在這兒瞎琢磨?!
況且五爺的話都是憑著感覺推斷的,沒有證據,不能當真。
當務之急就是要離開這裡!
活下去才是最終目的!
殺人不過頭點地,即便最後遭受的折磨是生不如死,那也是後話!
“能怎樣!自己傻眼乾等著不反抗,恐怕現在早進那畜生肚裡了。”大磊不在乎的擺擺手,能躲一劫是一劫。
五爺看大磊衣服無謂的樣子也不再說什麽,他把槍還給大磊,說道:“八愣子的槍你好好保管,這娃子心地善,一輩子連鳥都沒打過。”
大磊點點頭接過來,背在身上。
“我怎麽覺得這血腥味越來越濃了,不會漫進來吧?”五爺問道。
“不會,這石像近百米,那蛇的血再多也不能漲這麽高啊。
” “不行。”五爺搖搖頭:“我上去看看。”說著他站起來就往上面走,在洞口張望了一會兒,臉色一變,腳步匆匆地返回來。
“五爺,外頭怎了?”大磊估摸著衣服乾的差不多了,他邊穿邊問。
“血快漲到石像下巴尖了!用不了多久咱倆就得死在裡頭!”五爺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嘴裡碎碎念:“娃子啊娃子,剛剛你還說不在乎呢,現在報應就來了!被柳蟒的血沾染那可是溶骨噬肉啊!到時候咱連個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大磊忙道:“五爺你別急,這裡頭有沒有能躲的地沒?”
“那蛇血就和熔漿一樣萬物不可擋,咱能躲哪去!”說完倆人陷入沉默,大磊心裡多少有些憋屈。
當初他只是扎瞎一頭蛇眼,有報應也是在自己身上。
那九頭巨蟒不知怎地忽然開始自相殘殺,與他有何乾系?怎麽弄得好像是他殺了這九頭蛇一樣?要真有這通天的本事自己早就出去了!還用呆在鬼地方遭罪?!
“等等!”五爺凝視著池子突然開口:“我想起來了!池深處有一石墓,咱躲進去試試!不過...”五爺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不過啥?”
“下面水濁色渾,且寒如冰川。池底布局複雜,我上次也是誤打誤撞找到的那石墓,這次不太確定。”
“沒事,與其等死不如下去碰碰運氣。”
大磊話音剛落,回頭只見五爺擼起袖子深吸一口氣,給大磊使了個眼色,一個跳躍猛地扎進水裡。
大磊啞然失笑,他剛想跳時又回頭望望直通出口的台階,想了想,趕緊跑過去,他在石像嘴口站了一會兒,大步跑到池邊,憋足了氣,猛地跳了下去。
嘶...!
這水還真他媽的涼!刺得自己骨頭縫都快分裂了...!大磊眯著眼睛,在水裡拚命遊動四肢為取暖全身。
不過一會兒就感覺好多了。池水雖然涼,但因為沒有岸口地伏,池水幾乎是靜止的,對自己根本沒有衝擊力,就像一個巨大的缸裡裝滿水一樣。且水雖渾,但色淺,視線只能維持在五米之內。
前面大約距離自己兩米的地方有大大小小的水氣泡,且越來越遠,想必五爺就在那兒。正當大磊想加股勁衝過去的時候,隻覺得右腳一緊,似乎被什麽拽住了。他回過頭,差點沒喊出來,竟然是五爺!
奇怪,這老頭不是比自己先下水嗎,怎麽會跑自己後面來了?
等大磊再扭過頭時,卻看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氣泡消失了。
前面只有一團漆黑的深影。
五爺緩緩遊過來,拍了拍大磊肩膀,示意他跟緊。
大磊沒有多想,跟著五爺往下遊,不一會兒就摸到池底。池底並非泥土,如大磊預料的那樣是一塊塊的石磚。
只見五爺伸手在地上來回敲,隨後他摸到一塊石磚,猛地一拳打下去。水裡有浮力,五爺的拳頭即便使出再大力,等砸下去的時候也輕了至少一半。
大磊見狀剛想幫忙,卻看到那磚竟然陷了下去!
緊接著附近幾塊石磚也陸陸續續地凹陷,五爺突然轉過身,緊緊抓住大磊的手,但沒抓穩,手一滑脫了出去。
就在這時,地中心竟然形成一股巨大的漩渦!強大的衝擊力將大磊和五爺卷到漩渦裡,大磊下意識地驚喊,頓時嗆了一口冰涼的水,隻覺得嘴已經閉不上了,水一波一波地往肚子裡灌,肚皮都快撐爆了!然後身體似乎在漩渦裡翻騰了兩下,接著又被一股強力撞擊在地上。
許久。
“娃子....”
“娃子..?”
......
“咳咳...”大磊猛地嗆出一口水,迷迷糊糊地醒來。他意識稍微清醒了點,一入眼就是五爺慌張的臉色,大手還止不住地拍打自己的臉,大磊扯了扯嘴角,隻覺得臉頰火辣辣的,心想媽的這老頭是打了自己多少下...還真疼!
五爺看到大磊沒事,心裡也舒了口氣:“你醒來就好,我真怕你出啥事。”
大磊看他這樣,心裡又不由得一暖,情不自禁想到祥叔祥嬸...唉...一轉眼,自己這是走了多久啊...也不知道老兩口身體怎樣,會不會派人尋摸他哥倆?
大磊又吐了幾口水,問道:“我昏迷了很久嗎?”
“是啊!”五爺說道:“地門打開時,外部內部會有氣流,產生大的衝擊力。我剛想躲開,結果不知道為啥就看到你湊過來了...正好對著地門...所以...所以就...”
“所以我就被它砸暈了!還喝了好多水!”大磊笑了,但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娃子?”五爺伸手在大磊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沒事兒。”他撓撓頭,扶著牆站起來,問道:“這是哪啊?”
“池底的密道。”
“啊?”大磊嘴巴張得老大,他實在想不通,為何水池下還有密道?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葬得是個什麽人?
四四方方的長方型甬道深不見頭,兩壁牆上鑲嵌著古灰色燭台,上面的燭光慘白幽暗,牆面上還雕刻著古老的壁畫。
“五爺,這烏漆麻黑的,啥都看不見,咱是從哪進來的?”
五爺伸手指了指上面,說到:“頂壁上頭就是池水,也就是地門,咱從那下來的。這衝擊力大得狠,水都能打得一米遠,所以人能掉下來,水卻一滴不會漏!嘖嘖...這地方鬼得很啊。”
說著,他隨手從牆上拿了一盞燭台,緩緩走在前面,大磊甩甩一頭濕發,也拿起一盞跟在五爺後面。
牆上雕刻的畫不明其意,青面獠牙的鬼神舞弄著手中槍劍,圍城一圈繞著篝火熙熙作態,仔細望去,大火中竟然是數十名女童,有的已經身焚火海,痛不欲生幾近猙獰的頭露在外面,他們的表情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看的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寒氣一股股從心裡冒出來。
其中一名孩子的臉上被鑲嵌的燭台擋住了表情,但即便這樣,大磊也能想象到痛苦。
“這叫‘虵祀’。”五爺回頭看了大磊一眼,又轉過去解釋說道:“自古鬼神同存,如天地同在,生死輪回,萬物皆因。善人上天,惡人入獄。神不可褻,鬼亦不可怠。這虵祀就是每年陰月陰時為了祭祀鬼者奉獻的貢品。”
“啊?”大磊心裡咯噔一下:“這祭神的聽過,祭鬼的真是頭一次。況且幹嘛要火燒啊?”
跟燒紙錢一樣?
“因為他們覺得火能燒滅一切不軌的惡習。不僅如此,還有活埋。鬼者的貢品是十幾名女童。而神的貢品就是活埋一百名少女。”說著,五爺敲了敲左邊的牆壁。大磊隨即拿著燭燈靠過去,果然,上面刻畫的是一巨大的土坑,百名少女落在其中,相互依偎,嚶嚶哭泣,上面還有人往裡填土。
“五爺,這些你都是怎麽知道的?”
“呆的時間久了,自然會明白一些皮毛。”
“原來是這樣。哎哎!五爺等等!”大磊追上去,扯著五爺衣襟問道:“那你知不知道這裡葬的究竟是什麽人?”
聽到這兒五爺咧嘴苦笑:“娃子,你這真的是難倒我了,我連墓主都沒找著,哪裡知道葬的是什麽人?”
“哦。”大磊悻悻地松開手,他有些失望,但又不想駁了五爺的面子,想了想,說道:“說的也是。這裡地方大,暗藏的墓洞多,要看明白還真是不容易。”
“奇怪...”五爺忽地停住腳步,他摸著眼前的牆壁,一臉震驚。
“怎麽了?”大磊問道。
“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這通道盡頭就是一扇石門,推開後方能進入石墓。可這門去哪了?”五爺摸著滑溜溜的牆壁自言自語。
大磊舉著微弱的燭燈四處看著,果然,這裡四面環繞,根本無門可入,無路可退,分明就是死胡同。
“罷了。”五爺靠著牆邊坐下來:“能躲在這裡也好,想那九頭蟒的血應該沁不進來。娃子,你也來坐,歇歇。”
“嗯。”大磊點點頭,但他並沒有過去,盯著牆上的壁畫若有所思。
好端端的門怎麽會沒呢?難不成五爺記錯了?不對,這裡就這麽大點地方,而且路徑也只有一條,不會走錯。只是......自己總是心有不甘。
吸引他的並不是什麽門,而是門裡的石墓。就算五爺說裡面沒什麽東西,自己也想去看看,他有預感,那墓裡肯定有什麽線索。
“五爺,你還記得那石墓裡有什麽嗎?”
五爺仰頭想了想:“也沒啥,裡面遍地都是石頭雕刻的曼白,中央有一石床,床上空蕩蕩的。”
“那床下面呢?”
五爺愣了愣,說道:“我還真沒看。”
這句話說得大磊心癢癢,沒看?也就是說五爺在裡面根本沒有仔細找,就是大概的看了一遍,那裡面肯定有落下的線索!
五爺看大磊的表情,也猜到一二,說道:“娃子,你也呆了一段時間,應該知道這裡大大小小的墓室繁多,根本不知道哪個是主墓哪個是掩人耳目。我這幾十年看了幾百間墓室了,難免有些松懈。不過裡頭真的沒啥東西,你要是不甘心,我再陪你找找。”說著,五爺就扶著牆起來,但還沒站穩,他嘴巴一咧又倒在地上。
“哎呦...”五爺痛苦地摸著腿。
“怎了?”大磊衝過去蹲下來問道。
“沒事兒。”五爺擺擺手:“老毛病了,一到這個日子就這樣。”
“哪個日子?”
五爺歎了一口氣:“雖然在這裡不見天日,根本不知道哪年哪月,但是我有個老毛病,一旦入陰時,腿就酸疼的厲害。”
陰時?大磊心有疑惑,他只聽說過下雨天有風濕病人會腰疼腿疼,這陰時是什麽意思?
五爺解釋道:“陰時按周期算,大周分三四,小年分五六。晴天下雷雨,陰天刮暖風,違背自然天氣的日子且歷時鬼節前後三日內,都是陰時。一到這時候,我腿就疼得厲害。”
五爺疼得臉色蒼白,嘴唇發紫,一腦門的虛汗。大磊看得心裡不忍,忙伸手幫五爺按按腿以緩解他的痛楚,誰知手剛動了兩下去,五爺便慘叫不絕,他急忙擺手:“娃子別...別碰!我這腿啊..動不得!”
“那怎麽辦?”
“自己疼一會兒就好了,到時候你扶我活動活動就行。”
“嗯。”大磊點點頭。
不一會兒,五爺的臉色緩和過來,他擦擦額頭的汗,跟大磊:“來,娃子,扶我一下。”
大磊麻利地把他摻起來,倆人緩慢地在通道裡來回走。
頓了頓,大磊疑惑道:“五爺,自從你進來這兒後,這病犯過幾次?”
“算上這兩次。”五爺虛弱地回答道:“有時候我也奇怪,你說咱在沙漠腹地中,前不著村,後無人息,天天除了狂沙飛舞,就是豔日暴曬。 會有什麽反常的事?況且這鬼地方連時間生命都隔絕了,竟然隔絕不了我這看天養息的老毛病。”
“那您第一次犯這病是什麽時候?”
“剛進來那會兒,我不是和兄弟們走散了嘛,就是突然犯了老毛病,沒跟上隊伍。”
“那朱砂皎呢?不對,曼白呢?用它也沒法嗎?”
“我這是久病成疾,疾久入心。心病啊,沒法治。”五爺搖頭苦笑:“娃子,一會兒我腿利索了,咱倆再好好找找,一扇門而已,肯定能找到。”
“不急,那九頭蟒的血進不來就行。”大磊搖搖頭:“反正上面全是相繇的血,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
“其實我當時是從石墓裡走出去的。因為裡面還有一個小門,門後分兩路,我當時是隨便選的一條路,沒想到竟然能走出去。這次咱走另一條路,看看能通到哪。”
“好!”大磊點點頭:“不過五爺,這屁大點地方,咱們怎麽...”
話剛說一半便沒了聲音,五爺抬起頭剛想詢問,卻看到大磊張大了嘴,一臉的驚恐。
他顫抖地伸出手,指著五爺身後牆上的壁畫,哆嗦道:“五...五爺....”
五爺扭過頭,看著牆上火燒虵祀的壁畫,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更加疑惑了。
“怎麽了,娃子?”
“臉...臉!!!”
大磊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那剛剛被燭台擋住臉的孩子,現在竟然露了出來!而讓大磊恐懼的是,這被擋著的並不是孩子,而是一個成年人!
是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