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印聞言陡然一驚,他是萬萬沒想到吳鐵軍在這當口突出驚人之語,差點沒把自己給嚇死。
可是,這位吳隊正為什麽會猜到是自己?!
吳鐵軍上了樹,就在樹杈間停下,與風印保持了大約五米的距離,卻不再上前一步,只是靠在樹身上,低聲道:“我悉心排查,確認苗森森此次的行動目標之一,便是風先生你。”
“而縱觀整個嶽州,甚至整個天南道,夠資格出動如此人力,這般代價的,除卻風兄弟你,再沒有其他人值得如此的了。”
“回想苗森森當初跟我說的話,看似淡然無波,實則盡是以虛掩實之計,他並沒有抓到先生,更沒有殺死先生;先生這樣的人才,苗森森是無論如何都舍不得殺害的。”
“所以當初苗森森說已經殺了先生,吳某壓根就沒信。”
吳鐵軍粗獷的臉上露出一個狡黠的笑:“與其打草驚邪,莫如回來用這個消息刺激一波士氣,將嶽州的大燕妖孽盡都清理一遍。”
“而先生的下落,我也在暗中探查,先生縱然謀定而後動,借火遁脫身,可先生的修為實力,短短時日所能去到的新地界,不外就是這嶽州城,苗森森調動人手進入嶽州城,甚至不惜暴露錢萬金這張牌,愈發佐證了我先生就在嶽州的判斷。”
“今晚看到先生傳訊,我即時取消了行動。不是怕了錢萬金,也不是擔心中了埋伏,遭了算計;畢竟是早就制定好的計劃,自有應付意外的準備,但能和先生重新聯系上,更知先生仍舊心向大秦,這一點就比什麽都重要。”
“區區錢萬金,甚至是苗森森,也萬萬不能和先生相提並論,渺不足道。”
吳鐵軍無聲的笑了笑。
他也不管風印承認還是不承認,就這麽一直說下去。
似乎他已經認定了,這個人,除了風郎中,再也不會有別人。
吳鐵軍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反而讓風印感覺有點不好意思,對方已經都知道了,把什麽大實話都說了,甚至不惜中斷既定行動,自己要是再裝什麽神秘,是不是有點太不地道了?
身子一溜,到了吳鐵軍面前,卻不曾卸下黑巾蒙面,出聲笑道:“吳隊長果然是心思縝密,粗豪的外在表現居然是偽裝,當真了得,風某人誠心給你道一個服字。”
這一節,全然出乎風印的意料之外,半點都沒有想到。
吳鐵軍竟然能想得這麽全面和深遠,簡直都可以說是老奸巨猾了。
如果說何必去能夠想到這麽多,隨機應變至此,風印反而一點都不會震驚。
但做出這個推測的卻是吳鐵軍,而且實行至此,委實是讓風印大吃一驚,深感看走了眼。
自己竟是小瞧了天下英雄,這位吳隊正,自己就看錯了太多。
“先生請叫我吳隊正。”
吳鐵軍認真的道:“隊長的級別,比我現在高一級,不能亂叫。”
風印扶額:“好吧,吳隊正。”
嗯,骨子裡還是那個鐵疙瘩,這一節應該是真的。
“先生是真的高看我了,豈敢當先生的一個服字。”
吳鐵軍歎口氣,道:“在面對敵人的時候,若是不能將腦子轉得靈活幾分,如何克敵製勝,遇到事情,反應若是慢了,談何進退有據;大抵也就是面對自己同僚的時候,可以放下心防,秉持一根筋的個性,我不是沒本事,也不是沒心思,更不是沒心機,但面對自己人的時候……沒必要想更多。”
他深深歎口氣:“我這樣的人,該當歸於前線,歸於廝殺,歸於軍陣,歸於戰場。一旦落在後勤,落在文政,
陷入權力爭鬥,除了煩就是惱,如何用心做事。”風印沉默的點頭,他只能承認。
吳鐵軍或許能做好很多很多的事情,能完成交給他的所有任務,但說到處理好同僚關系和上級關系,還真是非他所長,能把他難為死,反而是和下級在一起的時候,彼此無間,倍顯默契。
這樣的人,絕非是沒智商,亦或者是沒情商。
但是他就能將自己一手好牌打得稀爛,自己把自己的前途上升之路,堵得死死的。
即便風印兩世為人,仍舊無法形容這種人的性格耐性。
但風印卻又比任何人都知道,無論是現在這個世界上,還是自己前世的那個世界,這樣的人,並不在少數。
他們面對下屬的時候能平等相處,面對貧民乞丐,能夠平等相處,能同情一切值得同情的,能做好每一份屬於自己的工作。
但是這種人卻都有一個共同的且很非常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偏偏在面對上司,面對領導的時候,死活的彎不下腰!
面對錯誤,面對破壞規則的人或者事,無論如何都忍不住。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在這種人心裡,格外的鮮明。
他們的世界,容不下一粒沙子。
別人都在拍馬屁的時候,這種人絕不會拍;別人都在請客的時候,這種人絕不請,別人都在送禮的時候,這種人絕不送!
面對下屬做錯了,我直接說,這沒毛病;但是上司做錯了,我還直接說,就很離譜。
這種人……套用文言詞叫做傲上而不忍下,欺強卻不凌弱!
但是這種人,無疑是任何世界上都最最混不開的人。
“我和何老大人,都知道先生其實沒死,但就連我們在說話的時候,也從不這麽說什麽。”
“因為先生現在的處境真真是頗為危險的,為了最大限度的降低先生的風險,即便是我們,也僅限於暗中調查,確保縱使我們找不到先生,也無所謂。只要先生安全,就好。”
“畢竟,嶽州乃是我們的主場,我們找不到先生,苗森森就更加找不到先生了。”
吳鐵軍露出一個釋懷的笑容。
“但先生現在主動現身,我很高興,更向我們釋出善意,真的唯有感動了。”
吳鐵軍呼出一口氣,似乎放下了一樁心頭大事。
風印面罩之後的眼神也充滿了溫暖,低聲道:“有勞大家牽掛了。風某早已將此身獻於醫道;若是投身官場,勢必分薄精力,於我初衷相悖,實在難有任何興趣。”
吳鐵軍精神一振,低聲笑道:“先生這想法,與我的想法殊無二致;以先生這般本事,不管到哪裡都應該是被人供著的,何必要進入官場讓自己多一堆上級,套上許多的條條框框;官職再高,也高不過皇帝大將軍元帥和那些朝堂大員們。一旦進入,就算成了香餑餑,也難免為人所忌,為人所妒,平添許多煩惱和桎梏。”
“做一個自由人,遊離於紅塵之外,不受權勢羈絆,從心而行,何其快活。”
“所以我對接先生回來做官,一直都不積極,嘿嘿……若是我能有先生這本事,也是絕對不會做官的。”
風印面色愈發和煦。
兩人就在這路口的大樹上,在枝葉的掩飾下,都是將自己化作了大樹的一部分,就算是有人湊巧在樹下路過或者用這棵樹做跳板經過,都極難發現他們。
風印這會的心情異常舒暢。
這種感覺很是莫名,卻又分外真實。
“這次是陷阱。”
風印趕緊開始說明:“我不知道你們知道了什麽消息,或者得到了什麽情報,但是這一次的陷阱太大,你們一旦動手,恐怕要完全折進去。”
“先生這話是何意?”吳鐵軍皺眉。
“你們是否以為,這事情與守備軍有關?所以擔心出大事,才提前行動?”
“不錯。 ”吳鐵軍承認。
“但是現在他們準備的充分,而且守備軍已經有軍隊高手錢家大院。”
風印歎口氣:“我雖然不明白你們在策劃什麽,也不知道對方在準備什麽,但是我知道有一句話:任何造反都需要契機。”
“契機!造反的契機!”
吳鐵軍明顯被這句話驚住了,目瞪口呆:“難道已經成型?!”
風印道:“這幾天裡我一直在觀察這錢家大院,有軍隊的人在夤夜的時候進出;而且,裡面這幾天全是嶽州上流名流。”
吳鐵軍臉色漆黑。
“我估計他們都已經做好了準備;一旦你們動手,立即形成對峙;然後上層博弈,拖延時間;嶽州沸騰,守備軍全員振奮,有兵變之兆。”
“而那個時候,需要人頭來平息兵變……”
“天南青衣一旦被拉進去,基本就完了。”
“或者說在此同時,或者之前,或者之後,軍隊被鼓動,什麽官逼民反等等啥的,反正你們自己去想,嶽州易主,並非不能。”
“整個大秦,或者是整個天南道,或許被拖進泥沼中。”
“而從此大齊和大燕,天南這裡高枕無憂,甚至成為進可攻退可守的……”
風印淡淡道:“若我是燕國或者齊國的人,這樣的局面,才是我真正想要的,而不是僅僅只是一個大秦天南的彩虹天衣。”
吳鐵軍額頭山冷汗涔涔落下來。
不得不說,風印所說的,乃是齊國與燕國最最想要看到的局面。
若是這種事情真的發生,哪怕只是成功一半甚至三分之一,都是對方夢寐以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