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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都,旁遮普邦。
瑞克什手持著斧頭,端坐在自己家的院門後,眼神犀利地通過門縫掃視著門外的道路,身體緊繃,臉上汗如雨下。
他終於知道當時買下這柄斧頭的原因了。
原本幾乎已經不信神的他,在暴亂開始的那一刻,突然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了神的眷顧。
是的,正是神靈讓他看到了這柄斧子,然後又通過某種特別的靈感讓他買下了這柄斧子,而他自己在反覆思考這柄斧子的用途時,也隱約察覺到了即將發生的危機。
這種危機意識一旦建立,就開始不斷催促著他去做好準備,為此,他加固加高了院牆、修建了地下室,教會了妻子和女兒如何從地下室內封鎖入口,如何在其中生活,直到危機結束。
這些工作每一項都無比困難,但正是因為神靈給他的信念,讓他能在一個月之內,在暴亂徹底爆發之前,就完成了所有的準備。
而現在,他的準備工作馬上就要派上用場了。
糧食,吃完了。
麥子,賣完了。
而錢,卻變得不值錢了。
麵粉的價格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就已經漲了8倍,甚至連土豆的價格都已經漲了6倍,而在這樣的價格下,想要買到足夠一天的食物,還是難上加難。
食物都到哪裡去了?
這個問題是近兩個月一來瑞克什所面臨的第二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第一個是,到底是誰在收購麥子。
不過,現在的他沒有那麽多精力去思考這個問題了,他現在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怎麽去保護自己和自己家人的安全這一件事情上。
事實上,在最開始購買食物的時候他就已經隱隱預料到了現在的情況,所以他沒有在任何人面前主動去暴露自己家裡有存糧的事實,每天的飲食也極為節製,但哪怕是如此,仍然無法阻止一些小道消息不斷地在外界流傳。
在最開始,他不知道這種小道消息流傳的原因,不過現在,他已經想明白了。
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沒有跟其他人一起,去做那些殺人放火的事情。
是的,當周圍的所有人都在為了一口吃的殺人放火時,你如果沒有參與其中,那麽很可能,你就會成為下一個被殺的對象。
為了妻子和女兒,瑞克什曾經好幾次鼓起勇氣跟在人群身後去劫掠其他有些存糧的村民,甚至在初期還分到了一些食物,但那些被劫掠的村民絕望的眼神卻讓他根本無法坦然地吃下食物。
在最後一次,他親眼目睹瘋狂的村民不僅搶走了食物,還強暴了對方的妻子和女兒、又當著妻女的面殺掉了丈夫和唯一的兒子後,他再也無法抵抗良心的譴責,終於選擇了回到自己的家裡,打算依靠之前修築的防禦,熬過這段艱難的歲月。
那些之前從別人家裡搶來的土豆此刻已經被他埋在了院子裡的土裡,也許再過幾個月,他就能收獲一大堆的土豆,足夠養活對方家裡的所有人,但他們已經沒有時間去等待了。
在兩個主要勞動力都遇難之後,僅剩的女人,是絕對拗不過這個冬天的不,冬天太遠了,她們甚至都不可能熬過未來的一周。
那些村民的獸欲,會讓她們死得很淒慘。
瑞克什痛苦地錘了錘自己的腦袋,手裡的斧頭越發握緊,身後的女兒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這個簡單的動作,將他嚇得幾乎從凳子上竄了起來。
定了定神之後,瑞克什開口問道:
“怎麽了?我不是讓你在房間裡呆著嗎?”
“我該去上學了。”
女兒蓋世瑪的神情有些猶豫。
從父親的口中她已經清楚地知道了現在情況的危險性,但是,她卻仍然無法抵禦要去上學的衝動。
在學校的短暫的兩周時間裡,她已經學會了許多單詞、見識到了許多她從未見識過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幾乎可以說是為她推開了一扇走向嶄新的世界的大門。
是的,正如父親所說的一樣,上過學和沒上過學,看到的東西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是她、也是她所屬的家庭,去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也是花費了全家人整整一年的生活費,才換回來的渺茫的希望。
她絕對不願意這樣的希望就此破滅哪怕她知道,在現在這種時候出門,自己很可能都回不來。
聽到蓋世瑪的話,瑞克什的表情更加痛苦。
他無法去安慰女兒說混亂很快就會過去,因為無論是他自己還是蓋世瑪都知道,這樣的混亂,在下一次糧食收獲前,是絕對不會終止的。
思索了片刻後,他開口說道:
“現在你不能去上學。蓋世瑪,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是,現在不是時候。”
“你想要上學,想要去看你的書,想要學新的東西,這很好,但是,你得先活著。”
“學校的守衛不會比我們家更強,但學校裡的糧食一定比我們家更多,所以,那是一個危險的地方。”
“等我們鄰居的糧食都被搶完之後,他們就會開始動手去搶學校的糧食奧瑪叔叔家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他們不會放過你這樣一個小女孩的,你明白嗎?”
蓋世瑪還想要說什麽,但她張了張嘴之後,卻什麽也沒說。
她只是乖巧地點了點頭,便轉身回到屋裡,走到母親的身邊席地坐下。
簡陋的灶台上的火已經升起來了,為了避免食物散發出的香味引來外面饑餓的村民,從許多天之前開始,他們就隻吃用水煮熟的土豆唯一的調料就是放在盤子裡的碎鹽和辣椒。
這些食物哪怕放在這個國家最貧苦的地區,也確實算不上什麽奢侈的食物,可在現在這個時間,一個土豆,在某種極端的場景下,甚至就能帶走一條人命。
人間已經如同煉獄。
瑞克什仍然緊張地盯著門外,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妻子把放涼的土豆裝在盤子裡遞給他,他狼吞虎咽地幾口吞下一個,隨後把另一個塞回妻子的手裡。
“再吃一個吧,你已經坐了一天了......”
妻子溫和地開口說道。
瑞克什搖了搖頭,回答道:
“不行,我不能吃,明天我還要出門打水,我必須讓自己顯得饑餓......”
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門縫外面的道路上,卻突然發生了一些讓他瞳孔驟然縮緊的變化。
一群人出現在了道路的盡頭,那些人手裡拿著砍刀和棍棒、正擠擠挨挨地向著自己家的方向走來。
“快去地下室!”
瑞克什焦急地喊道。
聽到他的話,妻子立刻收拾起還沒有吃完的食物往回走去,正當她掀開地下室的暗門準備向下走的時候,瑞克什突然叫住了她,然後開口道:
“把那個土豆留下,把你們的盤子都帶下去!”
這一刻,他的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晰,他甚至已經預想好了一會兒在面對對方的審問時,自己要怎麽去編造一個妻女已經被送走,而自己靠著之前搶來的食物勉強苟活的謊言。
合上地下室的暗門後,他手腳麻利地用土做了最後的掩蓋,隨後便坐到在屋外,身體靠在牆上,開始細細地品嘗那個剩下的土豆。
這個土豆,將會成為他計劃的一部分。
吃完一半後,門外已經響起了人群喧鬧的聲音,他的手心略微有些出汗,但癱軟的坐姿卻絲毫沒有改變。
一分鍾。
他聽到了鄰居家的門被踹開的聲音、聽到了小孩的哭鬧、婦人的尖叫聲、以及棍棒擊打在人體上的沉悶的聲響。
五分鍾,劫掠的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隨後還有咒罵。
10分鍾,混亂的聲音再一次靠近了他的門口。
隨後,本就不算結實的院門,被人猛地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