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陷入沉默。

　　他出手時就想好了整套辭令，大體上就是自己進入醫學院後，意識到不對勁，躲在暗處觀察……直到看到羅伯特遇到危險，才鼓起勇氣開槍。

　　大天使左眼已經被收回庇護所，只要馬丁不主動用左手義體，就不會暴露超凡之力。

　　嚴格深究起來這當然也有漏洞。

　　不過按照聯邦各組織的行事風格，只要不觸及己方核心利益，沒有造成不可逆的巨大損害，探險家協會也好警方也好，都不會深究。

　　這個世界狀況頻頻，各方人力資源都要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沒功夫深究。

　　羅伯特·萊萬的話讓馬丁腦子裡各種想法閃過。

　　老教授對自己很不錯。

　　羅伯特教授作為探險家協會的注冊探險家，長期行事低調，沉心於學術。馬丁很欣賞他這種專注於做事的風格。

　　他給予馬丁幫助時，馬丁還只是個家境貧寒的窮學生。老教授純粹是愛才欣賞，才主動給馬丁推薦工作，後來又介紹他來醫學院就職，這些足以看出羅伯特的善意與賞識。

　　羅伯特坦言和巴克的私下協議還可以說是被撞見，告訴自己背後複雜利益關系，卻是出自信任和關心。

　　自己超凡者身份遲早會暴露，那不如先對羅伯特攤牌。

　　更別說，很多事根本瞞不住這位手持巴別石的老師。

　　馬丁也需要一個可靠的盟友。

　　打定主意，他開口說:“老師，我開啟了天車之鎖，進入第十鎖。”

　　羅伯特臉上毫無驚訝，他做了個噓的手勢:“可以了。”

　　“馬丁，超凡者都有各自秘密，這一點你務必記住。”

　　老教授果然知道。

　　馬丁心裡松了口氣，這算是羅伯特對自己的一個小小考驗。

　　“這件事發生得非常突然，我自己也在慢慢消化，我也隻告訴了老師您。”

　　羅伯特再次打斷他的話:“馬丁，你願意相信我，我很欣慰。”

　　“但不要告訴其他人自己的詳細情報。”

　　“不論是你的義體、儀式還是見證聖靈，都不要透露……不論是師生、老板和雇員還是情人之間，都需要保持一個秘密的距離，對你對他們都好。”

　　“原因在於，任何一種義體或外像都不是完美的，都有其內在缺陷。”

　　“超凡者互相不熟悉底細，彼此才是最安全的。”

　　老教授嚴肅地叮囑說:“這是你開啟天車之鎖後，必須記住的第一課。”

　　“是，老師。”

　　馬丁能感覺到老人對自己的關心和照顧，不過他也有點奇怪:“但是老師你不是也對我說過‘巴別石’的事嗎?”

　　“那情況不同，因為我是注冊探險家。”

　　羅伯特摸了摸一字胡，顯得有幾分無奈:“要成為注冊探險家，得在協會裡詳細登記，必須展示自己的義體，這也是最基本的要求。”

　　“至於見證聖靈乃至外像，這些他們倒是不管。”

　　“我的能力，只要有探險家協會的關系，願意支付代價，多少能查到一些。外像也不過是義體的延展和蛻變，核心不變，猜也能猜到一點。”

　　“你這樣的新人不同。”

　　老教授不急不緩，將自己過來人的經驗娓娓道來。

　　“超凡者的新人期有紅利，因為其他人不知道你的能力，經常能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盡可能減少衝突，每次動用義體時，一定要是最危急關鍵的時刻，

而不是爭強鬥狠或者鬥氣，但凡動手就要徹底消滅敵人。”　　“以後大家漸漸知道你的情報，你應付起來就會吃力得多。”

　　馬丁點頭:“謹記老師教誨。”

　　“老師的意思是，我現在先不考慮加入探險家協會?”

　　“不著急。”

　　羅伯特用手摸了摸黏在額頭上的頭髮，用毛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你可以觀望一下，選擇協會、軍隊或者其他公司等組織。”

　　“不過如果你不慎在公開環境下使用超凡力量……或被確認了義體能力，協會就會派人過來找你。”

　　“你當然也可以說‘你需要考慮一下’，那樣協會也會將你列為待考察的超凡者，在一定程度上對你進行監控和觀測……除非確定你加入了其他大型組織。”

　　“流程基本就是這樣。”

　　馬丁聽懂了。

　　簡單來講，任何在聯邦境內三十五座城市活動的超凡者，不是探險家協會的友軍就是潛在敵人。

　　這種一刀切式的管理制度，為探險家協會簡化了大量程序流程，也節約協會人力。

　　“如果你將來想要加入協會，我可以作為你的推薦人，那會給你減少一些不必要的審查程序。”

　　“最終決定權在你手中，重大決定不能著急。”

　　馬丁略略一想，有了打算。

　　“我想先去打探了解一下協會、軍隊以及其他組織的情況，有了一個基本認識後，我再來選擇適合自己的陣營。”

　　“很好。”

　　接著馬丁就將自己在醫學院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

　　“克萊德是基金會的內應，那就好辦了……”

　　羅伯特換了一件乾淨的灰襯衣，他用手指捏了捏鼻梁:“給基金會的報告你照常寫，今晚的事故除去我們之間的談話，其他全寫，包括你開槍這部分……”

　　這時走廊上跑來一個踉蹌人影。

　　博努奇扶著欄杆，人還有些昏昏沉沉:“該死，我被克萊德那混蛋下了藥，他媽的這摳門混蛋請我喝酒，果然有問題！”

　　……

　　三腳貓餐廳。

　　豬人約克一身褐色西裝配黑色襯衫，他口中輕輕哼著調子，看起來心情不錯。

　　他對服務生小姐說:“瑪姬小姐，您今天真是容光煥發，看來是愛情女神給您送來了一位英俊的意中人。”

　　“那個幸運家夥一定是個很棒的小夥子。”

　　瑪姬放下托盤裡的食物，臉上有害羞，也又有驕傲。

　　“我替他謝謝您的褒獎……兩位先生請用餐。”

　　她容光煥發地轉身離開。

　　“看到了嗎?”

　　約克目光停留在瑪姬的臀部，一臉遺憾:“馬丁，我就說過，機會失去就不再來。那小子將她的屁股佔有後標記了，你已經對她沒有吸引力。”

　　“女人是很善變的。”豬人唏噓。

　　馬丁轉身看去。

　　他不論怎麽看，都覺得瑪姬只是很正常地走動，並沒有賣弄風騷，實在看不出什麽屁股擺動理論。

　　“好了，先生，姑娘已經有了心上人，再盯著她看就是另一種欲望領域了。”

　　約克打了個響指，臉上也恢復了正經。

　　“你的報告很有價值，給我們更新了既有情報，我得說，馬丁，你做的比我想的還要好。”

　　“你的冷靜、謹慎、果斷都在報告書裡得到了體現。”

　　豬人扶了扶寬大鼻梁上的夾鼻鏡:“馬丁，達尼爾先生讓我告訴你一句話。”

　　“你展現了自己的價值，明年的基金會新雇員名單裡，會有你的名字。”

　　馬丁禮貌地說:“非常感謝。”

　　約克舔了舔手指上的糖漿:“馬丁，你知道，每年基金會都會物色很多人才，但最終能坐入基金會辦公室的，其實不多。”

　　“現在達尼爾先生親自為你寫了推薦信，這是很少見的事。”

　　“我很好奇，你一點也不興奮，這是為什麽呢?”

　　馬丁直言:“因為未來會怎樣，誰也不知道，我能做的只是把握當下，盡量將能做的事做好。”

　　約克用毛巾擦了擦手，輕輕點頭，寬大的耳朵微微晃動。

　　“頭腦清醒。”

　　“我喜歡你，馬丁。當然，你知道，是最真誠的欣賞那種。”

　　他雙手張開，左右手食指中指做彎曲狀，比劃引號手勢。

　　“馬丁，這個世界上其實沒有那麽多巧合。”

　　“的確。”

　　馬丁回顧自己經歷的一系列事件，看似偶然，其實背後都有基金會無形的手。

　　巴克·卡特的謀劃，黃金城的調查，疫蟲的蹤跡……這些事件的線索互相纏繞，馬丁不過是恰好走入了那條交叉的小徑。

　　“就像那個姑娘一樣。”

　　豬人看向過道前方， 瑪姬正一臉笑容給其他客人介紹菜品。

　　“我為什麽會知道她有男人了呢?屁股當然很重要，不過還是讓我們講講事實吧。”

　　約克臉上露出一個奇妙笑容:“我把瑪姬介紹給基金會的一個年輕人。”

　　“是個壞家夥，不過是年輕女人會喜歡的那一類，英俊，甜言蜜語，貴氣禮貌。”

　　“他說瑪姬是個熱情似火的姑娘，對他百依百順，叫起來的聲音就像是百靈鳥，身體就像是蛇一樣靈活緊致，讓人爽到難以呼吸。”

　　馬丁沒說話。

　　“馬丁，你看，一個年輕的好姑娘，就這麽被一個混蛋騙了肉體和感情。”

　　“如果你和她睡一覺，那麽她就有一個美好未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過幾天就會被壞家夥拋棄。”

　　“當然，她也沒吃虧，總比和一個連舒服大床都給不了的窮鬼睡覺好。對不對?”

　　約克臉上露出一個略有深意的笑容，他抬起手，做抓握狀:“你看，機會就是這樣，錯過那一個節點，最珍貴的部分就沒了。”

　　“混蛋們什麽都去搶，他們會死死抓在手裡，哪怕自己並不需要，這就是為什麽混蛋總是活得很好。”

　　“馬丁，你想當混蛋嗎?”

　　馬丁舉起裝酸橙汁的玻璃杯:“我想當贏家。

　　“約克先生，讓我們為勝利乾杯。”

　　約克笑出豬叫，也抬起牛奶杯和他碰了碰:“夥計，那這可比當混蛋難多了。”

　　“你叫我約克就行，馬丁。”

　　“敬給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