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人一狗對峙著。

　馬丁問它:“你不是隻帶來美夢嗎?現在轉行了?”

　“你不明白。”

　白狗艾鐸口吐人言，眼裡浮現出一絲悲傷，仿佛它才是身陷險境的被害者。

　“世界上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踏入一條河流，登上一艘船，推開一扇門，見到一個人， 殺了一個朋友，這些在發生之前就已經決定。”

　“就像巴特萊，法庭宣判前，他的命運就已經被注定。”

　馬丁最厭惡這種宿命論者。

　他當即反唇相譏:“如果說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麽這個世界只有所謂的造物主一人而已，那我們為什麽還要活著呢?為什麽被攻擊和羞辱時還要反抗?”

　“不論掙扎還是順從結果都不會改變。”

　“那麽倒不如什麽都不做，反正結果都一樣。”

　“艾鐸， 你嘴上說宿命，實際上卻還是在反抗命運， 你不過是絕望下選擇了放棄。不要給自己的喪氣和退縮找借口。”

　被馬丁尖銳言辭批擊，白狗也不反駁。

　它只是看向馬丁，眼裡噙著淚:“你不明白，馬丁。”

　“不過我不會與你爭論，因為爭論這個不會有結果，也並無實際上的意義。”

　“存在就有意義，但意義未必可以全部存在。”

　這條小獵犬做出哲人一樣的發言，配上它特有的少年音，多少有點古怪。

　“馬丁，我希望你明白，我不想殺你。”

　“但我無法改變這一切。”

　“別謎語人了。”

　馬丁直接一口打斷:“既然你自詡為良心發現的狗，那你至少應該放過那些普通人，他們什麽都不懂，也對你們沒有任何影響。”

　“……”

　白狗垂下目光， 耳朵耷拉:“我做不到， 我幫不了他們。”

　“你當然做不到，因為建立這個共同夢境的不是你，而是古德曼。”

　馬丁一語點出:“你也必須聽從他的命令。”

　對方沒有任何回應。

　白狗眼神變得呆滯起來。

　它腦袋上冒出一個個黑色氣泡， 這些氣泡猶如蟲卵一樣扭動，變成一個個頭戴白色面具的黑袍夢魔，它們輕飄飄地懸浮空中，上百副面具齊刷刷面朝下方的馬丁。

　這些面具依舊臉上帶著詭異的笑。

　空中漂浮著形體各異的夢魔群體，讓馬丁全神戒備。

　「路徑成像」下，他能識別出，這些夢魔都是LV15以上的棘手魔物。

　艾鐸動真格的了。

　馬丁手持外像衝鋒槍，警惕四周。

　在夢境裡依舊可以展開魔術，這算是唯一好消息。

　夢魔們並沒有如馬丁想象一樣朝他發出攻擊，它們只是緩緩懸浮在馬丁頭頂，就像是一群圍繞牛飛舞的牛虻。

　白色面具扭曲變形，拉伸出一根根長長的喙狀物，猶如某種怪物的嘴。

　這夢魔之喙在空中吮吸著什麽。

　馬丁忽然感覺大腦劇痛。

　夢魔在吮吸自己的意識和記憶！

　馬丁抬手開火！

　衝鋒槍發出咆哮，空氣子彈瘋狂傾瀉在空中，臨近夢魔頓時被打成了碎片，它們猶如扎破的氣球，一下子在空中竄得老遠，很快無力地墜落地下。

　但夢魔們表現出一種昆蟲般的遲鈍感，根本不怕傷害。

　它們呆呆漂浮空中，被馬丁逐一清掃打爆，絲毫沒有躲避的意識。

　很快馬丁就知道了原因。

　破碎後的夢魔又從地下長了出來，它們在夢裡似乎無法被徹底殺死，所以它們完全沒有恐懼和避讓，只是貪婪地靠近馬丁，猶如巨型蚊蟲對獵物血液的渴望。

　一根根石質長喙刺入空中，讓馬丁頭痛越來越劇烈，思維都要被痛楚截斷。

　噠噠噠噠噠！

　馬丁瘋狂開火遏阻這群魔物。

　但這治標不治本，如果沒有找到根除辦法，在夢境裡他最終會力竭而亡，變成這群不死魔物的食物，被蛀空腦袋。

　馬丁忍住越來越嚴重的頭疼，沉著地開槍，如今他的力量和體力還能撐一段時間。

　接下來就看後續布置多久生效。

　……

　格瑞普市地方法庭在西區聯和大道的南面，這裡距離南區和東區都近，也算地處城市的中心地帶。

　法庭大門打開著，卻沒人從裡面出來。

　外面停了一輛馬拉的囚車，馱馬輕輕蹬踏馬蹄，打著響鼻，顯得有些不耐煩。

　囚車上卻沒有人，只有空落落的枷鎖垂下，在風中左右搖擺。

　兩名法警都趴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街道上橫七豎八躺著衣著各異的平民，他們雙眼閉合，眼皮抖動，仿佛在經歷某種夢魘。

　安靜的主乾道上沒有一個外人闖入，沒有警察，沒有呼救，安靜詭異。

　街道兩端站了幾個人。

　他們都穿著厚重的黑色大衣，頭戴寬簷帽，將自己的面容隱匿在服裝之後，帽簷下的銳利雙目卻掃視著周圍。

　雖然他們知道，早有人打過招呼，不會有人過來干擾這裡。但多年海上搏殺經驗還是告訴他們，得隨時保持警惕。

　拐角處走出一個高大熟悉的人影。

　一名寬簷帽立即站直身體:“頭兒。”

　黑斯廷看向街道上，那邊地上的人都被遠洋團的魚人拖曳到路邊隱蔽處，倒是不容易看出異常。

　“情況如何?”

　“一切順利，按照古德曼先生的指示在進行……頭兒你不是去執行機密任務了嗎?”

　“不該問的別問。”

　魚人屬下立即閉嘴。

　黑斯廷沒有找到巴特萊的蹤跡，又問屬下:“巴特萊被帶走了?”

　“是的，隊長。夢魔帶走他去了古德曼先生那。”

　黑斯廷點點頭。

　他在街道裡走了一圈，最後在法庭大門外的一個巷子裡找到了要找的人。

　馬丁·威爾遜此時雙眼閉合，身體靠在牆上，呼吸平穩。

　顯然他是走到這裡，被古德曼的魔術籠罩。

　由於魔術是不分敵我，所以遠洋團的魚人也是魔術「殺人回憶」收束後才過來守衛的，並不管裡面發生了什麽。

　黑斯廷的手放在馬丁額頭， 外來超凡之力的強烈刺激下，馬丁眼睛猛地睜開，用力呼出一口氣。

　“警衛隊在這裡，巴特萊已經被帶走。”

　黑斯廷言簡意賅:“古德曼不在這。”

　“好。”

　馬丁用力眯了眯眼，緩解大腦殘留的暈眩感:“你繼續去盯著古德曼，這裡不用管。”

　“是。”

　黑斯廷起身從另一個方向離去。

　直到黑斯廷消失不見。

　馬丁看向身後的垃圾桶:“黑斯廷怎麽樣?”

　垃圾桶裡裡爬出一個身著女裝的稻草人，它身體裡傳出寶箱切斯特的聲音。

　“主人，那家夥還算識相……不過您這樣是不是太冒險了?有屬下在，馬上就能喚醒您，為什麽偏偏要賭那個家夥?萬一他有什麽另外的心思……”

　“新雇員總要試試成色，宜早不宜遲。”

　馬丁扭頭望向魚人隊長離開的方向:“目前看起來還算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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