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海運部，部長宅邸。

置有室內大理石泳池的豪華寬大房間裡，魚人部長拉森·霍桑端起闊口杯，喝下半杯烈酒。

常務秘書喬金·格魯站在身側，保持著一個秘書的適時沉默。

“喬金，我們在一起工作搭檔多少年了?”

“部長，迄今為止剛好三十年。”

“三十年了啊……”

拉森用手捏了捏又細又窄的鼻梁:“我還記得才從神廟出來的時候， 我選了你，你也選了我，我們開始搭檔。那時候你還很年輕，臉上沒有這麽多的紋路，穿衣打扮還沒有這麽老氣。”

“部長當時也更加開朗。”

“工作總是讓人衰老。”

中年魚人搖搖頭，放下玻璃杯:“我們親手將南方海運部， 從過去一個營收最低的海運部一步步拔出來，成為一乾海運部裡的前列，喬金， 我們都為此付出了太多。”

喬金臉上帶著淡淡笑容:“您的領導是至關重要的，我只是完成您下達的命令，履行本職工作。”

“不用謙虛，喬金。議會都覺得這是一個肥差，撈好處容易，但要把這裡撐起來可是困難重重……”

拉森眼裡閃過一絲緬懷，搓了搓手背說:“沒有你，我做不到這一點，喬金，你是最好的，也是最適合我的秘書。你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很多話都對你說，你也嘴巴很嚴， 從不亂傳。”

“我由衷感謝部長的信任。”

“那麽現在我問你一句。”

拉森看向自己的常務秘書，目光嚴厲:“你是真理騎士團的人嗎?”

喬金嘴唇動了動，但卻沒回答。

“算了。”

拉森忽然撓了撓頭:“反正這個世界變來變去，昨天的儈子手， 明天可能就是貴族，昔日的統治者，過不了幾天或許就被驅逐到世界的盡頭了。”

“就連舊神們都無法避免興衰的命運，更何況是我們這些普通的魚人了。”

他抬起一個細頸水晶瓶，倒了兩杯酒，遞給喬金一杯。

“祝身體健康。”

拉森和他碰了碰，率先一飲而盡。

“祝您身體健康。”

喬金也沒有任何猶豫，仰頭喝下了杯中酒。

“現在擺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現實問題。”

拉森喝了酒，仿佛也下定決心，眼睛裡閃過狠辣:“怎麽處理古德曼。”

喬金臉色微微驚詫:“您這是……”

“不只是你的事。”

魚人部長表示:“古德曼行事越來越囂張跋扈，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在南方海運部的威信，這是非常嚴重的。如果不能妥善處理了他，以後再有監事過來，只會一個個更加得寸進尺。”

“霍桑家族有一條沿用古封建時代的家訓:貴族必須庇護自己從屬的生命安全和財產。”

“丟失個人領地會導致個體乃至整個家族群體的發展收縮。”

“當然，你知道。”

拉森喝了點酒，臉上帶著些許紅色，說話也變得輕松自如起來:“貴族可以懲戒自己的從屬，沒收財產，但這是貴族特權。任何人試圖染指這一享特權，都是貴族無法容忍的。”

“特權就是貴族立身的根本， 也是最核心的利益所在。”

“失去特權的貴族，就像是不會游泳的魚，沒有翅膀的鳥，只是別人的食物。”

前後講了一大通，拉森更像是在說服自己:“那麽，你明白了吧?最重要的是，得處理古德曼的這種越權行徑。他到底是底層升入貴族階層的，對這些完全不明白，特權不是這麽用的。”

“權力的頻繁強行使用，只會讓權力本身不斷稀釋，

失去價值。”“真正對權力的利用，是讓它如利劍一樣懸而未落，讓它寬大的威懾影子籠罩在每一個人身上，所有人都會擔心它會落在自己身上，這才是權力的魅力和用法。”

“高高在上的天國最擅長這一手……”

“喬金，來，說說看，你有什麽辦法，能夠合理合法地將古德曼剝除貴族頭銜?只要他失去了貴族地位，那麽就再也沒有任何威脅。”

和每次一樣，拉森期待地看向自己的常務秘書。

喬金陷入沉思。

很多人都忽略了拉森本人的才能，這也歸結於他總是會很好地隱藏自己，藏起來的爪牙才最傷人。

他或許不是同時期最傑出的那幾個魚人貴族，但絕對不容小覷。

“……”

喬金前後思索了一番:“根據您之前給我的信息，議會是抓住了古德曼在噩夢海溝裡參與暴動的私生子克魯奇。以此作為把柄，讓古德曼過來當議會的刀。”

“但從我最近的觀察來看，古德曼未必是真的因為這個原因過來。”

“他體內藏著野性，有一種難以抑製的毀滅和殺戮欲望，這大概是曾經在遠洋團養成的習慣和後遺症，現在他已經有些失控，難以常理判斷。”

拉森臉色微變:“你是說，正規途徑拿他沒辦法了?”

他心裡有點後悔。

惹上一個貴族不可怕，惹上一個無依無靠的瘋子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辦法。”

喬金冷靜地說:“議會派他過來，一方面是處理騎士團的事，另一方面是要從他身上拿回原版的《撒托古亞卷》。某種程度上來說，議會和您站在一邊。”

“確實。”

拉森面色一喜，露出缺了牙的笑容:“他強大的戰鬥力和少得可憐的政治經濟水平，議會派他過來就是要用騎士團來磨刀，順便從他身上拿走古卷。”

喬金則是臉色有幾分古怪。

真理騎士團和神眷貴族一起，背後陰謀對付另一個貴族。

事實就是這麽發生了。

“我可以給你們創造機會。”

拉森積極地建議:“你們多派來一些騎……我的意思是，找你的朋友過來。我想，你有一些朋友肯定對古德曼非常痛恨。”

“乾掉古德曼，我拿《撒托古亞卷》就可以對議會交差，你的朋友也能報仇雪恨，徹底解決後患。一舉兩得。”

“抱歉，做不到。”

喬金對這位老搭檔也不過多隱瞞:“人手有限，而且我的朋友們彼此身份互相保密，我甚至不知道其他人是誰。”

拉森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

中年魚人貴族眼睛一轉:“你的朋友裡頭有機械騎士，派他們來啊，有那種家夥在，就能解決古德曼。他用夢魔掩護《撒托古亞卷》，機械騎士完全不怕夢魔。”

“部長，那是不可能的……”喬金搖頭。

拉森這時候也懊惱地想到:“這裡是聯邦的南方地帶……的確很難調那種東西過來。”

“你們能召喚舊神嗎?撒托古亞怕克賽克俢克魯斯，如果能召喚出祂來，也能乾掉古德曼。”

喬金面露難色。

拉森人有點暈。

這事變得棘手起來。

喬金忽然小聲說:“部長，您不如親自出個手?”

“我打不過他啊。”

拉森垮起個死魚臉，魚人部長臉上都是鬱悶:“我們霍桑家族雖然的確掌握了幾種古卷，我也的確學過，但早忘了，以前都是敷衍過去。和他真正對上，我多半要被他給打死，之前嚇他一下還可以……”

“……”

喬金無奈:“那您還是暫時將我控制起來吧，避免被有心人找麻煩。”

“那你就先在這裡休一個小長假……”

拉森撓了撓頭:“如果古德曼就這麽暴斃就好了。他也一把年紀了，也該發生什麽不治之症或者舊傷惡化、舊神反噬之類的吧?”

喬金多年和他搭檔，很體貼地附和說:“這事說不準，或許真的會發生。”

“是吧?”

拉森有些憂愁地端著酒杯，自言自語說:“哪裡來個幫手，把他給解決了就好了。”

“古德曼這家夥活著，就只會給大家添麻煩。”

“他怎麽還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