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蓮山赤焰島數十裡外,有一頭奇形大魚正於波濤萬頃當中起伏,其體型足足有數裡之長,在那魚唇當中含著一枚透明氣泡,氣泡中有數十人正在觀舞飲宴\盡情歡歌.
在這條奇形大魚的周圍,還有無數巡海夜叉,海族妖精,蝦蟹大將,持兵戈刀劍端得是威風凜凜\煞氣衝天.
在那氣泡當中,有一座極為精致的小型水宮.
宮殿上首處,有一名白袍銀角的粉面青年,此時正摟著美豔蚌女調笑,四周均是其羽翼朋黨,文士心腹.
在眾人的下方處,有一員黑甲大將,高大威猛膚似鯊皮,此時不理四周的歌舞宴樂,正在向主上匯報戰略:
"根據我們已知的情報,赤焰島上共有六頭結丹大妖,上萬人族修士,但這上萬人族當中並無強者不足為慮,那六名突然出現的大妖,雖然修為深厚,但是彼此之間互有提防隔閡,也難以形成合力."
"這次我們帶來六艘五階天月寶船,四階寶船也有十二艘,應該采取步步分割圍而殲之的策略,先用一部分妖兵去襲擾他們的靈田,吸引出赤焰島上的一兩名結丹大妖,然後來到近海出動五階寶船獵殺對手,擊殺一兩名結丹大妖後,殺一部分\拉一部分,這座島嶼對我們來說就是探囊取物了."
虎鯊大將言說到這裡時,看了看面前自己侍奉的海族皇子,原本想要說些什麼卻半途忍耐下來.
若是皇太子殿下與手下的幾名親信,願意暫時忍耐收斂妖氣的話,那麽此戰就有更大的把握,打對手一個措手不及.
"虎鯊,你原本不過是一頭喪家之犬,瀕死的妖族,是我父皇巡遊之時見你可憐,方才賜予你一滴龍血,讓你有了今日,現在你被派到我的手下,就要好生輔佐盡心盡力."
"這次差事就交由你去辦了,做得好了有賞,做得難看有罰!你明白了嗎?"
"太子殿下與龍主大恩,屬下一日不敢稍忘,虎煞遵命."說完,那黑甲大將恭身行禮,而後退了下去調兵遣將.
"哼,父皇說這家夥有內秀之才,我是一點都沒有看出的,這一次就當做是給他的一個試煉,若是真有本事,我身邊就給他一個位置,若是沒有才能,本太子就一口吞了它,大不了被父皇訓斥兩句."
白袍銀角的粉面青年,面容稚嫩,但說話的氣魄卻大得不像話,而四周之人對此似乎也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還覺得本該如此.
"虎煞將軍雖然惹人討厭,但是才能還是有的.不過此次也是皇太子殿下成年以來,第一次出手,不但要勝,而且要大勝而歸,最好能夠收伏幾頭密蓮山結丹妖修,日後作為得力臂助."
"所以,為防萬一,殿下還是派我們幾個為虎煞將軍掠陣吧,這樣即便是有什麼差錯也可挽回."
說話之人,是白袍青年身旁一名山羊胡須手持羽扇的秀士.
"哈哈哈哈,大可不必,今日,就讓諸位看一看我此次帶出來的一件寶貝."
如是言說著,白袍銀角青年輕輕擊掌三次,下一刻,就有娉娉婷婷的美貌女子,蓮步款款走來,在其雙手上華貴木盤中托著一隻朱紅色的瓷壺.
這隻瓷壺雖然精致華美,但是與水宮當中的其它物品看上去並沒有太多的不同之處,至少並沒有超出太多.
但當它出現的時候,在場所有大妖的目光與心神,皆被其吸引過去了,似乎這隻瓷壺上面有著極為巨大的吸引.
事實上,也的確是如此.
結丹境界以下的妖族,感應不出,但是凡是修煉到結丹境界的大妖都能清晰的感應到,在這隻朱紅瓷壺內似乎有一團如具生命的火焰,正在躍動不休,想要躍逃出來,焚盡八荒.
"這,這個難道就是……"
山羊胡須手持羽扇的中年秀士,一下就被震懾住了.呆愣愣以手中羽扇指著那瓷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太子殿下,難道這個就是!?"
懷中肌膚美如白玉般的蚌女,這個時候也忘記了獻媚,望向那隻瓷壺,雖然有些知道那是什麼卻又根本不敢肯定.
"哈哈哈哈,你們猜的沒錯,這裡面裝的就是丹鼎宗的兩大元嬰真君之一華陽子."
"當年丹鼎宗破滅,華陽子為庇護最後一支丹鼎宗余孽可以成功逃走,被我父皇擒下,煉入這寶物當中.你們說,有此寶在手,除非玄心宗那兩個老不死親至,否則誰又能奈我何?"
聽了這樣的話語,四周幾名結丹大妖面面相覷,然後皆是對著白袍年輕人納頭便拜.
這位龍七皇太子殿下本就六親不認,殺伐果斷,此次前來赤焰島就想收伏幾名密蓮山妖修,作為得力臂助,好在日後爭奪地位的時候勝過幾個兄弟姐妹.
本來,這件事成敗與否還在兩可之間.
但是現在一看這封印著人族元嬰修士的妖族至寶,所有結丹大妖都覺得大局已定了,看來傳說當中,龍主偏愛這位小兒子是確有其事.
人族元嬰修士,大多肉身脆弱,鬥法的過程中有可能損傷肉身,這個時候若是不想直接轉劫折損壽數,那麽還有三種較為常用的應對法門:
首選,使用大量五行精氣,澆築法身,憑借元嬰修士對於天地自然的領悟,再造人體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因為高階修仙者後天創造的人身小天地,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與先天血脈生靈誕生相比擬,因此正常來說,這樣修成的法身元嬰基本上永生永世都是元嬰一層境界,幾乎不可能增長法力前進道途,勉強精進,各方面的付出努力是正常元嬰修士的數倍以上難度.
因此多數情況下這僅僅只是權宜之計,並且待百千年以後壽數到了,還需要鑄造一口六階先天劍器斬破五行肉身,要不然元嬰被困五行精氣之中,就是想要轉劫重修也困難重重,難以做到.
張烈的師尊蕭山真君就是以此法成就元嬰大道.
其次則可以使用傀儡代替法身,煉至一具六階傀儡,再次將自身元嬰煉入傀儡中就可以充當法身使用.
不過傀儡法身受到煉至傀儡材料的限至,雖然威力不弱,但是爭鬥之時的變化卻不夠用,很容易被敵人針對克至,實際上遠比不上第一種好用,幾乎沒有進步空間.
最後一種便是眼前這一種了,將元嬰封印入某件單一屬性的寶物當中,在爭鬥的時候消耗對應珍稀材料祭出寶物,在一個時辰之內其法力神通將不弱於正常元嬰修士.
但這種畫地為牢,其後的數百上千年被封印於一件寶物中的歲月可不好受,正常元嬰修士除非自願贖罪,否則寧死也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當年丹鼎宗兩大元嬰真君之一的華陽子,因為眼睜睜看到宗門毀在自己手中,為保護宗門最後一支血脈安全離去,血戰力竭之後,自願被孽海王封入赤元壺法寶當中.
事已至此,無論華元子元嬰願不願意,都只能全力為赤元壺的執掌者戰鬥了,為了征服密蓮山悖逆不臣的一眾妖修,天月皇朝派出六位結丹大妖,六艘五階天月寶船,十二艘四階輔船,這已經是強過密蓮山妖修一倍的力量了,再加上這隻封印著華陽子元嬰的赤元壺,可以說進攻一方的優勢,近乎是碾壓性的.
至少,在此時此刻從龍七太子到他手下的這些親信,全部都是這麽想的,甚至龍七太子有意壓一壓虎鯊將軍,因為他能夠感覺到,虎鯊將軍的心裡其實瞧不起自己,這毫無疑問是極令人惱怒的.
因此,在能獲勝的前提下,龍七太子並不介意這個家夥,吃一些苦頭.
"諸軍聽我調令,擺覆海混天陣."
虎鯊將軍本身的才能是有的,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這一行人這樣氣勢洶洶的到來,赤焰島沒有任何防備的可能性很小.
因此他下令以各艘寶船為陣勢節點,匯聚妖氣,形成覆海混天之陣,只見伴隨著衝天的玄霜妖氣水汽衝宵而起,巨大的黑雲霧氣漫卷,推動而去.
黑雲傾天,暴雨落下,這是匯合眾妖以及寶船的力量,強行至造出遮掩神識,有利於海族妖修的戰鬥環境.
緊接著,虎鯊將軍的指揮之下,無數的巡海夜叉,海族妖精,蝦蟹大將,密密麻麻地湧上了赤焰島.
修仙者除非修煉到了金丹境界,可以食氣以長生,否則都是需要食物谷物血肉來補充肉身元氣的,只不過築基境的辟谷時間比練氣境的長一些,紫府境的辟谷時間比築基境的又長一些,但是金丹以下的修士太長時間不進食,肯定會肉身元氣虧損,影響到下一步道途.
因此,赤焰島上的那些靈田,是島上修士的命根子,正常情況下即便是死一地的人,也不可能讓妖修們破壞掉靈田,因為那樣就是被斷了根本了.
"那六頭接受人類供奉的結丹大妖,哪怕只有一兩頭忍受不住,來到了近海,我就有把握把它們全部都留下,目的就達到了."
"剩下的四頭,拉攏兩頭,打殺兩頭,龍七太子殿下此行的目的也就全部達到了."
只要寶船上攜帶的靈石足夠,一艘五階上品寶船只要駐守五位紫府,三十位築基修士,就能抗衡一位結丹大妖.
十二艘四階寶船滿配置的話,也有紫府一級的戰力,可惜寶船僅僅能在水面上航行,只能停泊在港口,無法像飛艦一樣直接打到島上去,攻擊也必須在近海范圍內,否則的話,這就是場一面倒的屠殺了.
這場戰爭的前期,的確是像虎鯊大將所料想的那樣,寶船上運輸而來的眾多妖兵一上岸,前往靈田,就遭遇了人族修士的頑強抵抗.
這些人族修士作戰意志堅定,步步為營,甚至還建立起了許多陣法,修仙百藝是人族相對於妖族,魔族最強大的利器,一名築基修士再配合一座三階陣法,甚至可以反過來殺死一名陷入太深的紫府妖修,這是一種不平等的交換,那名紫府妖修可能已經苦修數百上千年時光了.
看到各路傳來的戰報,虎鯊將軍微微皺眉,覺得有些不對,因為這已經不是雙方一次交手了,根據上一次的情報,那時人族修士的抵抗,絕對沒有這樣的烈度.
雖然也打得非常堅決,但是絕對沒有現在這樣的士氣以及大量的陣法.
"供奉妖族成為奴隸後,怎麽會士氣反而增強了?而且這麽多的護山陣法,又是哪裡來的?"
心中雖然有這樣的疑惑閃過,但是自身其它戰略目的全部都已經達成了:大量殺死人族修士,大量摧毀靈田\礦山.
雖然妖族的損失也出乎想象的嚴重,但虎鯊將軍在略作猶豫後,還是選擇了壓上更多的部下,貫徹自身之前的戰略目的.
"大人,如此抽調兵力的話,四階寶船的戰力就很難發揮出來了."
在這個時候,虎鯊將軍的一名老下屬,不得不出言提醒自己的上級,寶船約等於特殊的法器,想要發揮它們的威力,需要有高階修士的駕馭.
虎鯊將軍的這名老下屬,卻是一名人族修士,天月皇朝海納百川,氣魄強勢,皇朝當中不僅僅有大量妖修而已,還有大量的人族,只是往往作為匠人與奴隸,難以獲得高位.
除非,獲得上位妖修的真血徹底轉化為妖修.
"不要緊,只要六艘五階寶戰的戰力無損就足夠了,只要能夠把赤焰島上盤踞的那六頭結丹大妖吸引過來,付出一些損失也可以接受."
就在這個時候,前線又傳來消息:兩名紫府妖修戰死.
得到這個消息後,虎鯊將軍黑鐵似的臉上也終於出現一絲動容,就算是它,也未曾料想到損失竟然這樣大,這已經有些難以承受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有兩名少年童子模樣的結丹妖修,聯袂來到虎鯊將軍近前,抱訣施禮道:
"將軍,龍七殿下已經對您的損失頗不滿意了,因此將我們兩個調派入你的麾下,將軍小心,這是殿下最後一次給你機會了."
"當然,我們兩個在這段時間會聽命於將軍."那兩名少年童子模樣的妖修,一前一後這樣說道,配合默契的樣子.
"能得青氏兄弟相助,那接下來就定然沒有什麼礙難了."虎鯊將軍哪怕平日裡性情如鐵,這一刻突獲強援,也大喜過望.
青氏兄弟海蛇妖修出身,長於用毒\合擊之術,單獨一人的時候還沒有什麼,兩人一齊出手時,就算是修為更在他們之上的人\妖,也都難以討到好去,是跟隨龍七太子很久的嫡系心腹,地位遠在自身之上.
虎鯊將軍深知這一點,因此也不敢托大,親自指出位置,將兩人派到同一處戰場上,並且距離近海處很近.
這樣,就算是受到密蓮山妖修的攻擊,憑青氏兄弟的手段,也可以輕易脫身而出,絕不會遭遇危險……以常理來推斷的話.
然而青氏兄弟進入赤焰島不久,那邊就傳來訊號,說遇到了一名紫府境的人族女修,借助陣法\傀儡之力,將青氏兄弟困住,現在青氏兄弟,已然陷於陣中.
"被一名紫府境的人族女修,壓至在陣法中?"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虎煞將軍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寶船之內踱步數圈之後,提上自己的巨大戰刃,竟然是打算新赴戰場了.
"將軍,難道您竟打算親自上陣嗎?"那名老邁的人族副官,上前這樣勸說道.
"繼續等待下去,那名紫府境女修是不可能長久困得住青氏兄弟的,稍許時間必生變化!"
"徐老,我也知道你說的對.但是今日戰局處處都透著一股詭異,是我之前從未見過的,最重要的是,青氏兄弟在皇太子殿下那裡的地位遠在我之上,若是他們兄弟真的有什麼意外,你我怕也是活不成了.反倒是我去了,與青氏兄弟聯手,怎麽也不至於連近海都逃不回來,我離開後,艦隊就交由你來控至了."
說完,虎煞將軍驟然化為一道黑光,衝天而起,去營救青氏兄弟去了.
然而,背負巨刃的虎煞將軍進入赤焰島中並沒有過去多久,巨大的白霧湧起,漸漸得,就將整座海島都包裹籠罩了起來.
而且這些白霧還在不停地翻動著,有如擇人而噬的猛獸,站在寶船之上,注視著這一幕變化,從出生開始就在天月皇朝生活修行了一輩子的副統領徐老,隻覺得自己手腳一片冰涼.
口中發出近乎無法想象的囈語:"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五階大陣!"
這一刻,之前數日間在這座島上所遭遇的所有詭異,都有解釋了,原來那些人族修士所控至的,根本就不是什麼三階四階陣法,而是一座五階陣法的不完整部分.
五階陣法大師,在修仙界就連元嬰老怪也要給三分薄面了.修仙百藝先易後難,晉升到一定境界之後,其後的每一步精進都堪稱是千難萬難.
因此,就算是張烈自己也沒有想到,自身憑借對密蓮山靈脈的鑽研,以及將它與赤焰島相互融合,真的可以讓自己意外的晉升五階下品陣法大師.
張烈的陣法根基,更多的是來源於他第一任道侶,北域寒洲金虹谷的紫府女修王婉儀,由於王婉儀修煉通幽心訣,最後功敗垂成被功法反噬,她一生的道法根基都被張烈吸收轉化.
而王婉儀的所學是很駁雜的,修仙百藝許多門路都有涉及,以求增厚道基,再加上張烈在陣法一道上的確是有天賦,際遇之下,晉升五階下品陣法師,比他自己預料的都要輕易得多.
"好了,現在天月皇朝三名大妖都陷入了陣法當中,我們可以出手了,天月寶船無法深入陸地作戰,只要我們不去近海,它們就是無關戰局的廢物,我倒要看一看,天月皇朝是不是真的那麽底氣十足,三名大妖說舍棄就能夠舍棄!"
站立在密蓮山一瓣蓮峰之上,張烈看著手中的戰報眼神冰寒,臉色卻略有些難看.
赤焰島上萬修士,隻此一役就至少死傷過千人,可以說是要家家縞素了,因為前期人族與天月皇朝妖修的交戰,張烈不允許其它大妖出手,張烈都不允許,其它密蓮山大妖當然更加不會心疼人族修士的死傷.
可是這是沒有辦法的,若是不下足夠重的餌,張烈也不可能一點點的把天月皇朝結丹妖修的一半釣上來,這場仗打到最後,赤焰島修士可能要死傷兩千人,但不付出如此慘重的戰損,正面對抗密蓮山的確遠遠不是天月皇朝這支遠征軍的對手.
此時此刻的五階大陣也是短時間激發起來的,憑密蓮山赤焰島本身的資源儲備,根本就不足以支撐這個大陣過長時間的運行.
不過,現在已經到了該收網的時候了."殺!"
隨著張烈一聲仰天厲嘯,一股接一股衝宵而起的強大妖氣,自密蓮山上的各處接連迸發出來.
在那衝天而起的妖氣光柱當中,有巨大的螳螂,有遊走的黑蛇,有嗜血的魔蝠有撐天負地的牛妖,有吞吐赤火的蟾蜍,有銀色的妖狐,以及一條繞空而飛的蛟龍.
當密蓮山七聖七道遁光衝天而起的一刻,遠在海邊深處,還在與蚌女親昵飲酒的龍七太子,也不由得翻身而起.
與此同時,他那名手持折扇的謀士,也急匆匆地趕來了:
"殿下,大事不好!密蓮山上竟然出現五階陣法大師,虎鯊將軍與青氏兄弟全部都被困在陣法當中了,這個時候當斷則斷,您必須使用那件寶物了."
"什麼?"龍七太子聞言,神色驟然一變.
這赤元壺雖然父皇讓他帶出來了,但那是以防萬一保命用的,一旦動用,就算是打下了密蓮山赤焰島,恐怕自己在父皇心中的位置,也要大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