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兄認為為商者最重要的是什麽?”
梁耀打開煙盒,從煙盒裡取出一根古巴雪茄,剪好後遞給伍元華。
“眼界,手段,信譽,還有時機。”
伍元華夾著雪茄,緩緩說道。
“咱們就說這信譽,伍兄以為,怡和行之信譽如何?”
“不是愚兄誇海口,若論信譽,廣州十三行的行商為佳,而這廣州十三行的行商中,信譽最好的當屬我伍家之怡和行。”伍元華非常自豪地說道,“家父在世之時,最重視的便是信譽,可悲!可恨呐!”
“為何可悲?為何可恨?”
“悲的是家父講信譽,但洋人卻不講信譽,伍家也不奢求往日接濟過的洋商還伍家人情,只希望他們能夠返還伍家的欠款。
恨的是英商八年前在港島成立了一家怡和洋行,次年又在上海開設怡和洋行,傍我怡和行之名牟利。偏偏我伍家還奈何人家不得,你說氣人不?
照這樣下去,不出數十年,海內外將隻知怡和洋行而不知怡和行矣。”
“可氣,可氣!”梁耀對此亦是感同身受,“光是怡和行這三個字,可就價值千金,所以我才說,伍兄大可以怡和行的名號在美利堅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做生意,不必走歪門邪道。”
說到這裡,伍元華像是想起什麽事情似的,從袖子裡掏出一堆票據。
“這是家父在世之時從美利堅商人手裡購置的產業,賢弟能否幫忙參詳一二,愚兄對洋人的產業不甚了解。”
梁耀從伍元華手裡接過這些票據,放在桌子上查看了起來。
伍秉鑒在美利堅的投資頗為廣泛,涉足鐵路、證券、保險。
梁耀也對目前美利堅東部的主要鐵路公司、銀行券商、保險公司做過功課,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可以肯定的是,伍秉鑒的這些資產並不是垃圾資產,極有可能還是優質資產。
至少這些鐵路公司以及券商和保險公司的名字梁耀都聽說過,都是東部有頭有臉的公司。
其中特拉華和哈德遜鐵路公司現在已經是東部實力較為雄厚的鐵路公司,或許是伍秉鑒在購買該鐵路公司股份的時候,這家鐵路公司才初創起步,因此伍家才擁有特拉華和哈德遜鐵路公司這麽多的股份。
“伍老先生果然眼光獨到。”梁耀放下手裡的票據感歎道。
伍元華聞言大喜過望:“賢弟的意思是,這些票據並非都是廢紙?”
伍元華是抱著最壞的打算來的,聽梁耀的意思,這些票據還能值些錢,這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
“肯定不是廢紙。”梁耀非常肯定地說道。
“賢弟能否給估個價?”伍元華請求道。
“這不好說,需要作具體的評估,這要花上一些時間。”梁耀說道。
伍秉鑒的這些資產都是十幾二十年前,甚至更早之前購置的,具體的價值還真不好說。
“恕愚兄冒昧,既然這些票據還值些錢,不知賢弟是否有意收了伍家在美利堅的這些資產?”
伍元華朝梁耀拱了拱手說道。
“伍兄也太心急了,伍家在美利堅的這些資產到底能值多少錢還沒有定數,我若出價低了,日後你們伍家免不得說我佔你們伍家便宜,我若出價高了,我自個兒日後想起這件事,心裡也難受。到頭來我梁耀裡外都難做人。”
“是愚兄欠考慮,還請賢弟恕罪。”伍元華也覺得自己此舉太過唐突了,
向梁耀道歉。 “伍兄這麽心急,想必是遇到了什麽難處,急需用錢。”梁耀猜測到。
“不瞞賢弟,目下怡和行確實遇到了難處,需要一筆資金進行周轉,不然我也不會涉險來美利堅,打這些海外資產的主意,先父購買美利堅商人的資產,其只要目的也不是貪圖其中的分紅,而是想和美利堅商人交好,將怡和行的名氣打出去。”伍元華長歎了一口氣說道。
五口通商之前,伍家由於有朝廷給予的特權,洋商想買大清的土貨就要看他們怡和行的臉色,伍家可以說是躺著賺錢。
五口通商之後,他們對內要面對閩商、浙商以及兩淮商人的壓力,對外還要面對洋商的壓力,而且根據《南京條約》英商有權協定關稅,這對他們而言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不知伍兄需要多少銀兩進行周轉?”梁耀問道。
伍元華搖了搖頭說道:“需庫平銀五十三萬兩。”
梁耀以白身來到三藩淘金,現在一年的時間都不到,伍元華猜想梁耀的財力並不雄厚。
外界傳聞梁耀富甲三藩,而三藩在伍元華看來並不大,也不甚繁華。
就算梁耀真有一座金山,可以在金山上撿錢,伍元華推斷梁耀的資產至多也不過幾十萬兩白銀。
伍家巔峰時期資產超過2400萬兩白銀不假,但那是經過了三代人的積累。
這倒不是他伍元華輕視梁耀,梁耀來三藩不到一年能以白身積累下幾十萬兩白銀的身價,在他看來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只是伍元華還是低估了加利福尼亞金礦的富裕程度,加利福尼亞的金礦可不是國內那些已經開采過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貧礦可以比的。
五十三萬兩庫平銀對於梁耀來說算不上什麽,不要說五十三萬兩白銀,就是五十三萬兩黃金,他咬咬牙也能拿的出來。
梁耀打起了伍家怡和行商號的主意,在他看來,怡和行的商號遠比伍家的地產、田產、錢莊更值錢。
美利堅和歐洲的上流社會也認可怡和行的品牌價值。
只要產品上有怡和行的商號, 在他們看來就是高端貨的代名詞,買這些商品也倍有面子。
怡和洋行就經常乾這種事,經常在收購的劣等的絲綢、茶葉、瓷器上打上怡和行的商號,以次充好,牟取暴利。
梁耀想通過購買怡和行的商號,在短期內迅速打開美國東部的市場。
“不知伍兄可願轉讓怡和行的商號?”梁耀問道。
“賢弟可是在說笑?”
伍元華大為驚愕,這梁耀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
目下伍家雖然日薄西山,但怡和行的商號斷然是不會賣的,這是他們伍家的命根。
“怡和行的商號乃是伍家立足之根,若是賣了,伍家子孫到了地下,有何顏面面對祖宗?”伍元華搖了搖頭說道,“再者,現在伍家也不是我做主。”
“不是賣。”梁耀笑道,“怡和行的商號還是你們伍家的,我只是買十年怡和行商號的使用權。如此一來,你們伍家也能拿到一筆錢渡過難關。”
“滋事甚大,我做不了主,需要回去和我兄長商量商量。”伍元華說道,同時他也忍不住暗自腹誹:梁耀真能拿得出這麽錢來?他真的有這麽好心?
“那有什麽,伍兄是可以現在就能做主的?”梁耀起身問道。
“在三藩開個分號,看看三藩是否有利可圖,這便是我此行的目的。”伍元華說道。
“那恭喜伍兄來對地方了,三藩黃金遍地,是個發財的好去處。商號之事可從長計議,伍兄好好休息休息,擇日我帶伍兄到附近走走。”梁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