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交代的事情,我做完了,弗萊格的太太,那位可憐的小婦人,被我們嚇的七葷八素。”
腳底板傳來的瘙癢讓斯文感到很不舒適,他脫下鞋子撓了撓瘙癢的腳繼續說道。
“要不是為了黃金,為了償還我的那些高利貸,我真不忍心去傷害一個小婦人,欺負一個女人,不是一個男子漢應該做的事情。
而且弗萊格的夫人只是有些貪慕虛榮,貪小便宜罷了,這些缺點很多人都有,她並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人。對此,我的良心深感不安。”
“你沒有傷害她,你只是恐嚇了她一番罷了,您不必過於自責。”梁耀指了指地上的一箱子黃金說道,“做的不錯,這些黃金現在是你的了。”
斯文穿上鞋,擼起袖管搬動箱子,感受了一下黃金的分量,隨即便將沉重的箱子放下。
“你給的太多了,我們說好的是300盎司黃金,我知道你有很多黃金,但我有我的原則。”
“我們是老朋友,你幫了我不少忙,多余的黃金是我作為一個朋友對你的謝意,清償完債務之後,你準備做些什麽呢?”梁耀詢問斯文日後有什麽打算。
斯文和梁耀在開普敦號相處過三個多月,那段的時間裡兩人相談甚歡。
梁耀和斯文認識的其它中國人不同,這個年輕人沒有多數中國人的謙卑本分,有著自己獨特的想法和野心。
黃金固然誘人,但這幾個月的淘金時光也讓斯文清醒地認識到了,就算是在黃金遍地的加利福尼亞,也並不是每個淘金者都能夠發財。
能夠發財的終究還是梁耀和布蘭南這樣眼光獨到且有些手段的極少數人。
“你想雇傭我?”斯文揣測著梁耀的想法,他仔細想了想後搖了搖頭說道,“相比礦場,海洋更適合我,在清償完債務和大英火輪公司的違約金後,我會再找一家航運公司,繼續當船上的副手。”
斯文想通了,金礦場不是他應有的歸宿,他放棄了自己通過淘金發家的,或許他生來就屬於廣袤無際的大海。他應該早日從加利福尼亞這個瘋狂的地方脫身,回歸正常的生活軌跡。
“你有沒有想過當船長呢?”梁耀看著不修邊幅的斯文說道,“我記得你在開普敦號曾經和我說過,不想當船長的大副不是好大副,雖然當時你連大副也不是。”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說過的這些話。”
斯文感到有些欣慰,他渾濁的眼睛情不自禁地煥發出灼灼煥彩,每一個大副都有一顆當船長的心,當船長是他兒時的夢想。
小時候隨父親替商船補帆的時候,他總有要是以後自己能當船長,擁有並指揮一艘大船在驚濤駭浪的大洋上勇敢破浪前行的不切實際想法。
斯文的出身並不好,父親給人補帆為生,隨著蒸汽汽船越來越多,他父親的接到的補帆活也越來越少。
至於他的母親則是一個妓女,他是父親和這位妓女一夜風流之後的意外產物。
這樣的出身注定了斯文職業道路的坎坷,在這個時代,船長這個令他魂牽夢縈的神聖職業還是貴族老爺們的專屬。
大副已經是他這種底層賤民所能觸及的天花板,他在丹麥亞洲公司的履歷堪稱完美。航海知識技能要比很多船長都要出色,但丹麥亞洲公司從來沒有考慮過將他提拔為船長。
“當然記得,你是我第一個白人朋友,也是我在開普敦號上唯一的朋友。”
梁耀想趁著加利福尼亞的人口結構還沒定型之前改變加利福尼亞的人口結構,
造成華人在加利福尼亞佔據重要地位的既成事實。 而想要完成這一目標,靠目前的移民速度遠遠不能滿足。加利福尼亞雖然交通不便,但白人還是佔據了地利,移民加利福尼亞遠比遠在萬裡重洋之外的華人要便利。
要是有自己的航運公司和船隊,開辟一條從聖弗朗西斯科直接到中國東部沿海地區五個通商口岸的航線,可以將原本三四個月的漫長航程縮短到一個月內,大大加快移民的速度。
這個想法梁耀很早就有了,只是苦於他在航海界沒有人脈只能暫時將這個計劃擱置。
擁有自己的船隊的好處遠不止這一項,將來大宗商品的運輸交易也需仰賴航運,有自己的航運公司,也不容易在這方面被人卡脖子。
即將到加利福尼亞考察的那位紐約船王范德比爾特後來就利用自己對美國鐵路運輸行業的壟斷地位提高運費向競爭對手施壓,逼迫對手就范,就連後來的石油大王洛克菲勒也未能幸免。
當然,在這場經典商戰的最終贏家還是洛克菲勒和卡內基這些後起之秀。
更具遠見的洛克菲勒收購了輸油管公司,冒著巨大的風險大膽地采用管道運輸這一在當時還尚不成熟的技術來運輸他的石油,投入龐大的資金將石油管道鋪設到美國東部沿海以及五大湖地區的工業區成功打破了范德比爾特對石油運輸的壟斷。
石油通過這些管道流到了美國的千家萬戶,而財富也通過這些管道流到了洛克菲勒家族的口袋裡,使其成為范德比爾特家族之後又一財富顯赫,富可敵國的家族。
機會往往更加青睞敢於冒險有遠見的人。
梁耀從來不覺得這些巨富大亨能從19世紀這個工業高歌猛進的狂野時代脫穎而出是時代成就了他們,而是他們是這個時代最優秀的弄潮兒,他們和他們所處的時代彼此成全。
“以你現在的財力成立一家航運公司綽綽有余,只是聖弗朗西斯科雖然有幾個所謂的造船廠,但規模都很小,造出來的船不僅小,質量也堪憂,技術也遠遠落後,這些小船無法勝任遠洋運輸的工作。”斯文提醒梁耀。
“我沒想一口吃成個大胖子。”梁耀也明白這一點,先進的大型蒸汽船在加利福尼亞肯定是買不到的,“只要聖弗朗西斯科造船廠造出的那些兩三百噸的小船能夠沿著海岸到墨西哥,到新格拉納達地區足夠了。”
“你是想先用這些小船到這些地方直接采買物資?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斯文聽的入神,兩道清水鼻涕從他的鼻孔裡留了下來,他用力一吸,隨即抬起手抹掉涕痕,“要是有大船就好了,一艘千噸級的蒸汽大船,運輸效率抵得上好幾艘這種小船,還更安全,風險更小。”
“大船很快就有的,如果你願意替我管理這支船隊,不出兩個月,我就能搞到大型蒸汽船。”梁耀知道斯文對大船念念不忘。
加利福尼亞那幾個造船廠與其說是造船廠,倒不如說是小船塢。這些小船塢修補倒騰出來的船用來起步可以,但想要做大做強還是要靠大船。
梁耀也不是在向斯文畫大餅,千噸以上的蒸汽大船,他還真有希望搞到。
不久後將到加利福尼亞考察的船王范德比爾特最不缺的就是船。
范德比爾特正大刀闊斧地向鐵路行業進軍,有相當一部分的運輸船隻想要脫手變現,只要談得攏,梁耀還是可以從這位船王手上接盤一些船隻的。
“如果這麽說的話,我倒是對你成立航運公司一事非常有興趣。”單獨帶領管理一支船隊的誘惑對斯文實在是太大了,他禁不起這樣的誘惑。
梁耀給了斯文太多的意外,梁耀誇下海口兩個月內能搞到大船,斯文也認為有這個可能性。
畢竟當初在開普敦號上的時候,他怎麽也想象不到一個身上只有八塊西班牙銀元,遠渡重洋淘金的瘦弱少年在短短四個月的時間裡會成為一個百萬富翁。
“船隻的問題我可以解決,但船員和水手的問題我就無能為力了,你是知道的,我在航海界沒有任何的人脈。”梁耀現在要操心的事情很多,招募水手和船員這些瑣事,梁耀打算讓斯文自己解決。
“淘金者中有不少靠岸後偷偷下船淘金的船員,我認識他們,他們和我一樣,並沒有在淘金中大發橫財,過的很窘迫,只要你有黃金,這也不是問題。”
加利福尼亞的淘金者各有各的小圈子,在加利福尼亞淘金的這個四個月時間裡,斯文的主要就是廝混在那些在逃水手船員的圈子裡。
“既然如此,那屬於我們的航運公司可以成立了,我們今天就可以簽約。”
梁耀吸了一口煙,將煙鬥放在桌子上。
“當然,不過這家航運公司該叫什麽名字呢?加利福尼亞航運公司?”
“太小家子氣了。”梁耀搖了搖頭,他對這個名字並不滿意。
“美利堅航運公司?美洲航運公司?”斯文又說了兩個名字。
梁耀依舊直搖頭,嘴裡不住地說道:“還是小氣。”
“太平洋航運公司?這個名字夠大氣了吧。”
“比之前的要好很多,但還是不夠大氣,就叫環球航運公司吧。”
環球航運,是後世另一位船王集團的名字。
“環球航運公司......確實要好很多。”
完成簽約之後,斯文正式成為了梁耀的高級雇員,他多年的夢想也變得觸手可及。
“你做好和布蘭南開展的準備了嗎?開弓沒有回頭箭,布蘭南在加利福尼亞的勢力很大,大到我在聖弗朗西斯科的時候離開他就活不下去的程度,你做出了這個選擇,接下來的反噬會很大。”
出於善意斯文還是不忘提醒梁耀,除了薩克拉門托地區,幾乎整個加利福尼亞的淘金者都活在布蘭南的陰影下,眼下能打破這一現狀的也只有梁耀了。
“治安委員會已經盯上了加利福尼亞的華人商鋪,他們很快就會動手的,希望你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斯文又補充了一句根據他個人在聖弗朗西斯科所見所聞做出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