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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師孔仲尼》第223章 晉5伐我,衛猶能戰!(五K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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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丘郊外園圃,衛國大夫們齊聚一堂。
 衛侯端坐於主位,在大夫們的見證下,他緩緩摘下頭頂的玉藻玄冕放在地上。
 朱、白、蒼三色玉珠落在地上,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猶如敲在在場眾人的心頭。
 衛國上卿北宮結見狀,趕忙勸阻道:“您這是何故啊?”
 衛侯端正身子,緩聲向大夫們說道。
 “寡人缺乏德行,但有賴於先君和諸位大夫的偏愛,於是在垂髫之年便開始在宗廟中祭祀社稷。
 寡人降生不到十年,先君便染疾離世,沒有來得及向師保君子學習聖賢的道理,便承受了過多的福祿。
 因為寡人缺乏德行,所以不能在盟會中保全國家的顏面,讓國家蒙受恥辱,讓大夫們擔心,讓國人無法安定的生活。
 自古以來,犯下寡人這樣過錯的君王,沒有不遭到罷黜的。喪失尊嚴的國家,沒有不遭到滅亡的。
 但仰賴眾位大夫的福氣,衛國現在得以延續生存,寡人也得以保全性命在這裡同諸位談論國家的事務。
 可即便如此,寡人又怎麽敢繼續佔據君位,而向大夫和國人們發號施令呢?
 寡人對不起國家,請各位大夫改卜其他人作為繼承人,寡人願意服從。”
 語罷,衛侯俯身向眾位大夫下拜,以表辭讓君位之心不可動搖。
 衛國的大夫們見狀,連忙起身避開衛侯下拜的方向,勸阻之聲不絕於耳。
 彌子瑕臉色難看的俯身請求道:“請君上收回成命,辭讓之事,請恕我們無法奉行!”
 史魚拜道:“您繼位以來,已有三十年的時間。
 自獻公、殤公之亂後,國勢衰頹,社稷將傾,您秉承先君襄公的遺志,安撫國人、振興事業。
 後遇齊豹叛亂,您命令北宮氏平亂,兩日之內便安定了衛國。
 又赦免了公子朝的罪名,命令他領兵救宋,安定國內人心,結交鄰近邦國。
 兩次派遣北宮喜與諸侯盟會,以表彰北宮氏過往的功績。
 賞罰分明,寬仁處政,沒有人比您更了解其中的含義了。

 現如今,您怎麽能拋棄您的臣民,說著什麽要辭讓君位之類的話呢?”
 蘧伯玉也摘下冠帽向衛侯請罪。
 “我聽說,如果國君有罪,這多半是輔佐他的臣子沒有盡到責任。如果您一定要辭讓君位的話,也請下令追究我的過錯吧。”
 北宮結看見滿朝的大夫全都拜倒在地,急的連忙問道。
 “君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您倒是給我們說說啊!”
 一直坐在衛侯身邊的王孫賈聞言,立刻開口將昨日盟會上發生的事情如數向大夫們轉達。
 “什麽?!”
 彌子瑕聞言,氣的臉都變形了。
 “晉人怎敢如此辱沒我國的君王!”
 史魚和蘧伯玉聞言,齊聲請求道。
 “晉人無禮,這是衛國的禍患,哪裡是君王的過錯呢?”
 而北宮結則半張著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他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開口道。
 “這……晉人雖然無禮,可我國畢竟是小邦。晉師十倍於我,如果貿然與他們決裂的話,恐怕也不是什麽明智之舉啊……”
 北宮結的話說的不好聽,但奈何全是事實。
 這也是衛國國內大部分親晉派的真實想法。
 誰不知道晉國傲慢無禮,六卿貪婪粗鄙,對待小邦盟友向來頤指氣使、呼來喝去?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服從晉國是真的有可能挨打的。
 六卿再貪婪,也不可能直接侵吞盟邦的土地。
 晉國再無禮,也就是丟些面子而已。
 比起喪師割地,嘴上服個軟,掏點錢賄賂賄賂六卿,似乎也不算特別糟糕。
 衛侯聽到這裡,並沒有去和北宮結爭辯。
 而是俯身拜道:“若是晉人只是羞辱寡人,為了國家社稷的存亡,寡人自然應該能忍則忍。
 只不過,晉人還對寡人說:‘一定把你的兒子和大夫的兒子送到晉國作為人質。’
 寡人不敢因為愛惜兒子而使國家陷入險地,但寡人又怎麽敢擅自替諸位大夫做出決定呢?”
 衛侯此話一出口,在場的大夫們臉色齊齊一變。
 就連那些親近晉國的大夫,臉上都忍不住多了幾絲怒容。
 北宮結聽到這話,也猛地皺了下眉毛。
 不過作為衛國的執政卿,他在思慮片刻後,還是向衛侯請求著。
 “如果這麽做對國家有益處的話,您派公子去往晉國,臣下們的兒子又豈敢不背負著篾筐和牽著韁繩一同跟隨前去呢?”
 北宮結此話一出,在場的許多大夫都紛紛對他側目而視,眼中的憤怒幾乎可以溢出來。
 在場的,誰不知道晉人強行扣留宋國大司城樂祁長達三年之久的事?
 樂祁作為宋國的世卿,又是盟邦派來的使者,晉人都能如此對待他。
 如果他們把兒子派去晉國,那還有機會活著回來嗎?
 衛侯遭到羞辱,他們頂多是感到憤怒,不過憤怒之余,還是得以‘大局為重’。
 但讓他們把兒子派去晉國,這就不是‘大局為重’的事了。
 因為,在場的大夫們真的有兒子。
 ‘大局為重’的目的是為了保全祖宗社稷,如果繼承人沒了,那還能有誰來延續祭祀呢?
 所以衛侯此話一出,不少原本搖擺的衛國大夫紛紛跳反,就連支持晉國的大夫也不再像是原先那麽堅定了。
 彌子瑕這樣原本就堅定站在衛侯一邊的大夫,更是當場表示。
 “如果晉人真的如此無禮的話,我請求您下令,遠離這樣失去道義的國家。”
 衛侯歎息著:“寡人……寡人又怎麽敢與晉國為敵呢?罷了,既然眾位大夫不允許寡人辭讓君位。
 那寡人還是命令太子蒯聵收拾收拾,準備出發去晉國吧。”
 大夫們聽到衛侯準備讓太子蒯聵去晉國做人質,一個個的臉都綠了。
 蒯聵是衛侯的嫡長子,也是衛國君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現在衛侯把他派去晉國,那他們這些臣子,難道還能隨便找個兒子充數嗎?
 語畢,衛侯就要起身離開。
 而一早就與衛侯通過氣的王孫賈,則假意歎了口氣,向著眾位大夫說道。
 “那就請諸位大夫回去之後,也趕緊收拾一下吧。晉人那邊催的急,要我們盡快把人送去。三天之後,我在社廟前等候諸位。”
 王孫賈說完,便搖著頭離開了。
 徒留一眾大夫面面相覷,他們有的怒不可遏,有的臉上陰晴不定,而剩下的則感到進退兩難。
 脾氣急躁些的,更是當場逼問北宮結。
 “北宮子,你素來與晉國交好,晉人這麽做,到底是什麽意思?”
 “辱我君王,挾我嫡子,這難道就是晉人對待盟邦的態度嗎!”
 “倘若晉人不想與我們結盟,那便不要派人前來盟誓。縱然晉國乃是大國上邦,但我遍覽古今,還從未見過有哪個國家可以在盟會上如此羞辱他國國君的!”
 “我國乃是武王之弟康叔封所建立的國家,晉國乃是武王之子唐叔虞所設立的國度。以幼凌長,這是士人君子所應該認同的行為嗎?”
 衛侯的話,可謂是把大家這麽多年來對晉國的不滿全都給激發出來了。
 北宮結雖然身為衛國的執政卿,也不敢在這個檔口上替晉國說好話。
 他隻得回道:“可我國才剛剛與晉國盟誓過,昨日才對著上天、神靈宣誓,現在就打算背叛,這恐怕也不合乎禮儀吧?”
 有人聽到這話,怒而拍案道。
 “在威逼之下所作出的誓言,難道神靈能夠聽信嗎?再說了,國君是得到康叔認可的人,如果決意背叛,神靈那邊自然會有先君康叔去解釋,這哪裡是我們需要擔心的事呢?”
 他不提這一茬還好,提了這一茬,眾人不由得想起了當初衛侯奇妙的上位史。
 衛國的上一任國君衛襄公沒有嫡子,只有寵妾婤姶所生的兩個庶子,而衛侯又是庶子中年紀小的那個。
 至於為什麽他能以庶幼子的身份上位,這還是和婤姶生他時做的夢有關系。
 婤姶懷孕的時候做夢,夢裡有人對她說:“我康叔也,令若子必有衛,名而子曰‘元’。”
 這個孩子生下來以後,就是當今的衛侯元。
 雖然一度有人猜測,婤姶的這個夢純粹是她編造出來的。
 婤姶的大兒子公孟縶天生跛腳、相貌也不出眾,脾氣也很暴躁,並不招人喜歡。
 她本人也更偏愛身體健全、樣貌俊美的小兒子元。
 這個夢也不過是婤姶為了幫小兒子上位,所以才胡謅出來的。
 但不管怎麽說,只要婤姶沒承認這夢是編的,衛侯也成功的繼位為君了,那大家就當這事是真的。
 不少大夫回想起這件事,頓時感覺底氣又足了不少。
 但還是有人猶豫道:“可康叔只是說了國君必定擁有衛國,也沒說國君可以背叛盟誓啊!”
 “這不會出問題吧?”
 說著說著,眾人都將目光拋向了負責主管巫祝、祭祀的史魚。
 史魚只是說道:“當初武王伐紂時,用龜甲和蓍草連續進行了幾次佔卜,卦象都是不吉利。
 在孟津誓師時,天空突降暴雨、刮起大風,以致於道路兩旁的樹木都傾倒了。
 武王想要退卻,太公望直接登上高台,從巫祝的手中奪下龜甲和蓍草狠狠地摔在地上。
 太公望說:‘龜甲朽骨,蓍草枯葉,怎麽會預知吉凶呢?’
 於是武王下令出征,結果路過刑丘時,大雨一連下了三天。
 武王的乘馬被雷震驚嚇,死在了路途之中。
 武王的車軾也被大風折斷,碎成了三節。
 武王想要返回,太公望又再次堅持向他進言:‘鑾駕折斷為三,是上天示意我們應該兵分三路。大雨連降三天,是在寓意我們為天降神兵。而您的馬被震死,是上天示意我們要換乘駿馬,加快東進的速度,這些全是吉兆啊!’
 於是武王繼續行軍,最終在牧野擊敗了殷紂的部隊,從而取得了天下。
 由此可見,戰爭能否取勝,不在於佔卜的吉凶,也不在於天象展現如何,而神靈的意志也並非不可改變了。
 論起祭祀神靈,沒有比殷人更為恭敬的了。
 但只要武王佔據了道義,那麽即便是神靈責難,就還是不能阻擋他覆滅殷商的腳步。”
 史魚這段話說完,在場的大夫終於都放下了心。
 “晉為不道,神靈怎能助他?”
 北宮結的心中也有些動搖,他問道:“可帝丘的國人並不想與晉國開戰。沒有國人的支持,即便我們想要與晉國作戰,又怎麽能做到呢?”
 彌子瑕開口問道:“昨天不是王孫子代替國君與晉人盟誓的嗎?不如把他請回來問問,看看有沒有什麽破解的辦法。”
 “我這就去把王孫子叫回來,諸位先在這裡等著,我去去便回。”
 一位大夫立刻起身朝著剛出門沒多久的王孫賈追了過去。
 不多時,王孫賈便被請了回來。
 “王孫子,昨日盟會上晉人到底是怎麽說的?”
 王孫賈回道:“就如國君方才所說。”
 史魚暗示道:“難道如果衛國有了禍難,工匠和商人們就可以避免嗎?”
 王孫賈眼中閃過一絲流光,他也是個聰明人,哪裡能不明白史魚的意思。
 王孫賈開口道:“晉人除了要求國君和列位大夫的兒子作為人質,還要求將帝丘的工匠和商人遷往晉國,讓他們去侍奉我國的太子與各位君子。”
 彌子瑕聽到這話,當即起身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大事可成了。”
 史魚也起身衝著在場的大夫們說道:“現在列位應當知道要怎麽做了吧?”
 北宮結猶豫著,終究是咬著牙回道:“既然諸位的意見都是如此,北宮結又怎麽敢不服從諸位?就這麽做吧!”
 ……
 數日之後,帝丘社廟前,人頭攢動,哭鬧聲響成一片。
 衛太子蒯聵站在隊伍最前,跟隨在他身後的,是一群身穿粗麻衣、手牽馬韁的大夫之子。
 而在他們之後,則是由數百名工匠和商人組成的長隊,他們與妻兒相擁而泣,哀歎著自己的命運,為這一次闊別家鄉的漫長旅途感到悲哀。
 這幾天裡,晉人在盟會上的所作所為傳遍帝丘的大街小巷。
 每一個衛人都知曉了晉人的暴虐,以及他們欺壓衛國的行為。
 因此,這些工匠商旅與他們的妻兒也知道,這一次去往晉國,很可能就是一去不歸了。
 諸夏子民向來思念故土,也正因如此,所以在禮法中,流刑一向被視為僅次於處死的重罪。
 而現在,這些即將遷往晉國的匠人商人,無異於被判處了流刑。
 妻離子散,與家破人亡相比,又有何異呢?
 王孫賈站在社廟的高台上,看著台下的亂象,又抬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忽的高喊一聲。
 “時辰已到,準備出發!”
 一聲令下,然而不少人卻仍舊不願撒手,隨行護衛在旁的甲士試圖將人群分隔開。
 可這些人抬眼望去,附近都是自己的街坊鄰居,隨隊出發的人力還有一些是同輩親族,所以在努力了一陣後,他們也不忍動手了。
 站在最前排的大夫之子們看到這個情況,一個個氣的把背在身上的篾筐往地上一摔。
 他們都是十幾二十歲的小夥子,正是血氣方剛、性急衝動的年紀。
 看到國人一個個淪入這樣的慘地,他們哪裡能咽的下這口氣?
 這群人來到王孫賈的面前跪地請願道。
 “大夫!我等只聽說過戰爭失利後,才要派遣人質、進獻財物。現在戰也未戰,就打算派出人質向晉人求和,天下間有這樣的道理嗎!”
 有了他們帶頭,那些一直憋著滿肚子邪火的甲士們也終於忍不住了。
 他們也來到高台下請戰道。
 “衛國雖小,晉國雖強。但我們寧願死在戰場上,也不願如此活著受辱!”
 請戰之聲響徹全場,那些準備出發前往晉國的匠人商旅也紛紛跪地。
 “我等不敢惜命,只求屍首埋於故土。”
 而那些站在街道旁圍觀的國人們,看見同胞的如此慘重,也擔心這樣的命運不知何時會落在自己的頭上。
 他們也大聲嚷嚷道:“我等也向大夫請戰!請大夫將我們的話,轉達給國君!”
 社廟高台上的大夫們看到此情此景,也紛紛向王孫賈點頭。
 王孫賈不敢怠慢,他向眾位國人拱手施禮:“王孫賈,豈敢不從萬民之所願?!”
 他調頭走向社廟,請出了身著喪服在社廟祈禱的衛侯。
 民眾見衛侯走出,紛紛伏地請願道:“請國君下令與晉國開戰!”
 衛侯看到這裡,被氣氛所感染,胸口也忍不住湧上一股悲壯之情。
 他朗聲問道:“如果衛國背叛晉國,晉國連續攻打我們五次,該怎麽辦?”
 國人高舉手臂,甲士振戈捶胸。
 他們齊聲回道:“晉五伐我,衛猶能戰!”
 王孫賈上前問道:“那麽應當先背叛晉國,發生危險再送人質,還不晚吧?”
 衛侯聞言,只是微微點頭。
 “取我劍來!”
 他一把扯下身上的喪服,露出掩藏在服飾下的丹漆犀甲。
 衛侯從王孫賈的手中接過長劍,劍刃出鞘直指西方。
 “背盟,叛晉!”
 ……
 曲阜郊外,宰予坐在晃晃悠悠的戰車上,他的身後是一輛輛裝滿了糧食的大車。
 他的手裡捧著兩份分別從帝丘和臨淄傳來的報告。
 宰予的眼睛掃過上面的文字,嘴裡嘖嘖道:“齊、衛出兵,聯合伐晉。天下不太平啊!”
 子貢坐在宰予的身邊,他的手裡同樣捧著份文件。
 “你還有心思笑?你看看這是什麽。”
 宰予接過文件,只看了一眼,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陽虎這是犯病了嗎?!”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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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節選自《宰予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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