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予說完話,忐忑不安的望著子貢。
九戶人家就算省吃儉用,一年也得消耗至少12噸的糧食。
如果換算成春秋計量單位,就是至少400石。
光糧食錢就不是一筆小數目了,再加上宰予還打算為他們添置一些用於耕作的農具,再采購一些品質優良的種子。
總共加起來,需要的錢就更多了。
這麽大一筆支出,對於子貢這種大戶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借出去的。
因為現在的子貢畢竟還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年輕,遠沒有達到晚年富可敵國的程度。
宰予生怕子貢拒絕,他承諾道:“子貢你放心。夏至祭典後,我就會被晉升為下士,到時候肯定還得給我分田。夏至之後,我可以先把那些田地拿出來給你做抵押。”
子貢忽的一抬手,打斷了宰予的話語。
“不用了。你那一畝三分地,誰瞧得上?買糧食的錢,我一時半會湊不出來,不過你要是直接問我借糧食,或者借農具,我手頭倒是有一點。”
宰予愣了半晌:“你哪兒來的糧食和農具?”
子貢傲的下巴一抬,兩手背在身後道。
“我剛來魯國拜師夫子時,路過曲阜城郊,看見有幾塊地挺不錯的,就隨手買了點。既然買了地,總不能放在那裡不用吧?所以,我又雇了些人幫我種地。”
宰予一臉震驚,他還不知道子貢的小微企業居然已經從最初的投機倒把,發展到向農業地產進軍了。
“你買了多少地?”
子貢淺淺一笑:“不多不多,也就一丘吧。”
“一丘?!”
這下不止宰予被驚到了,一旁的顏回也嚇得不輕。
九夫為一井,四井為一邑,四邑為一丘,也就是說,子貢合法持有魯國14400畝田地的所有權。
按照這個比例計算,只要子貢願意,他養活144戶人家完全不成問題。
這個時期,魯國的總人口估計也就只有20萬戶左右,而子貢可以養活其中的一千四百分之一。
想到這裡,宰予酸了。
來魯國拜師,順手買了一丘田地,他到底是來上學的,還是來開發房地產的?
“子貢,我還能問你再多借一點嗎?”
“不行。”
“那你剛剛為什麽借的那麽痛快?”
子貢道:“夫子說過: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有志向的人心中想的是仁德,胸無大志的人所思的是財產。君子想的是規則,小人想的是惠利。
你最開始找我借錢,我不借,是因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而不是因為我吝惜財產。
而我借貸的原則就是救急而不救窮,你如果是因為想要變得富裕而向我借貸,我自然不可能借給你。
但如果你是為了仁愛之心,為了能使他人填飽肚子而向我借貸,那我就算捐出所有家資,也應當盡心盡力。”
顏回聽了,忍不住讚歎:“子貢,如果夫子聽到了你的這番話,恐怕就不再會認為你僅僅是個瑚璉了。”
宰予也笑著向他俯身施禮道:“子貢,從前倒是我小看你了。”
誰知子貢聽了,話鋒突然一轉:“你先別急著高興。糧食和農具我只是借給你,而不是送給你。
利息我可以不要,借貸的時間我也可以盡量寬松。但不論是五年還是十年,你手下的那九戶人家,都必須如數償還我借出去的東西。”
顏回愕然道:“這……這應該不是君子應該讚同的做法吧?君子幫助他人,
怎麽能謀求回報呢?” 宰予則並未反駁,而是示意顏回不要激動。
他說道:“這是上回夫子教育子貢的道理。
之前子貢在國外,贖回了一個淪為奴隸的魯國人。按照我國的律法,無論是誰贖回國人,國家都會照價補償。
但子貢當時回國後,卻拒絕收下賠償金。
夫子知道後,就告訴他說:賜啊!你如果不收下這筆錢的話。從今往後,魯國人就不肯再替淪為奴隸的同胞贖身了。”
顏回琢磨了一下,問道:“夫子的意思難道是說,像是子貢這樣富有的人畢竟是少數,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不在乎贖人的賠償金。
而如果子貢開了不收賠償金的先河,那麽從今往後大家都會以不收賠償金為高尚,以收下賠償金為恥辱。
所以大家寧願選擇不贖人,也不願意贖人後因為收下賠償金而遭到指責嗎?”
宰予點頭道:“沒錯。夫子的意思正是這樣。所以說,哪怕是向窮人借貸,該償還還是需要讓他們償還的。否則,從今往後,魯國就再沒有願意給他們借貸的人了。”
顏回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上次子路救了一名落水者,那人感謝他,送了一頭牛,子路收下了。
夫子知道這件事後,還很高興地拍著手說:這下子魯國人一定會勇於救落水的人了。
當時我還不能理解為什麽, 現在回想,原來是這個道理。”
子貢道:“世上能夠安貧樂道的君子畢竟只是少數,大多數人雖然都喜歡仁德,但卻無法為了仁德割舍自己的利益。所以說,夫子教給我們的辦法,才是最值得實踐與推行的方案啊!”
宰予解決了借貸問題,心情頓時舒暢不少。
他笑著說道:“子貢,既然你這麽夠意思,我也不能薄待你。大射儀的事情,我來替你辦妥。”
子貢原本還沉浸在崇高的道德感中,感覺自己渾身都迸發著人性的光輝。
可一聽宰予提到大射儀,他又恢復了往日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
“你能幫我把名字從大射儀的名單中除掉?”
“為什麽要除掉?大射儀可是個難得的機會,魯國上下,上至國君與三桓,下到販夫與走卒,都會前來參禮和觀禮。這麽出風頭的事情,為什麽要讓給別人呢?”
子貢眉頭一皺:“那你有辦法讓我在短期之內提高箭術?”
宰予很不屑的一揮手:“不是我說,你那個箭術,別說短期提高,就算長期,你也提高不到哪裡去啊!”
“你故意找茬是吧?”
宰予嘿嘿一笑:“我不是否認你的箭術,據我觀察,你射箭的準頭還是有一些的。但問題就在於,你的力量不足,手臂不夠穩定。”
“你有方法解決這個問題?”
宰予也不回答能不能,而是循著香味,邁開步子朝著子貢家的東廚走去。
“先吃飯,吃完飯讓我睡上一覺。明早起床,肯定能給你一個滿意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