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理課終了,孔門弟子們有說有笑的從學社中走出。
宰予、子貢和顏回三人結伴出來。
顏回剛出學社就歎了口氣。
宰予和子貢皆是奇怪的望著他,顏回沒飯吃的時候都沒有如此灰心喪氣,怎麽今天卻一直在唉聲歎氣?
子貢問道:“子淵,你這是怎麽了?”
顏回道:“我想回絕征召,不去赴任。”
顏回此話剛一出口,不止宰予反對,就連子貢也勸他接受。
“子淵,你千萬不要任性而為!這一次授予你的官職可是禦史,雖然你只是出任副手,爵位也只是下士,但你千萬別瞧不起這個它,這可是大有前途的好職位啊!”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當上禦史嗎?陽虎雖然德行不正,但就像之前子我說的那樣,你出任禦史,是為了替國家效力,替百姓謀福。你要是拒絕的話,這不等於是守小節而棄大義嗎?”
也不怪子貢和宰予如此激動,因為禦史這個職務雖然工作繁重,但的確是個向上晉升的絕佳跳板。
周禮規定,禦史由中士八人擔任,下士十六人為副手。
顏回這一次就是去擔任副手,爵位也僅僅是下士。但這個看起來無足輕重的崗位,實質上卻是個極其的鍛煉人的崗位。
根據周禮規定,禦史的主要任務有四條。
第一,負責掌管有關各諸侯國、采邑以及民眾治理方面命令的文書,以協助執政卿進行治理。
第二,凡是地方上從事治理的官吏,都必須從禦史那裡接受書寫成文的法令。
第三,禦史還負責幫助國君撰寫起草命令。
第四,禦史還負責統計朝中從政者的具體人數。
這四條無論哪一條拎出來看,都是非同小可的。禦史不僅有上傳下達的權力,還與國君以及執政卿聯系密切,然後還兼顧了一部分組織人事部門的權柄。
別看禦史級別低,負責治理地方城邑的大夫、邑宰們誰見了禦史都得巴結著點兒,要不然他們想整你簡直不要太容易。
顏回只要能在禦史的位置上站穩,這不僅對於他個人的履歷是件好事,對於未來孔門弟子在魯國任職也是大有裨益的。
就拿漆雕開因為行俠仗義被人打斷腿的這件事來說,如果當時顏回就已經出任禦史了,當地官吏肯定就不敢用莫須有的罪名處置漆雕開。
畢竟這可是顏禦史的同門師兄,你這麽對待人家,要是讓顏回知道了,萬一起手就給你來一個上達天聽,後手再給你來一個地方整改,你受得了受不了?
子貢苦苦相勸,可顏回無論如何都聽不進去。
他說道:“子貢,你不必勸我了。這本就不是陽虎召不召我的事,而是我的志向本就不在於出仕。”
子貢愣道:“你不出仕,那你想做點什麽呢?總不能閑著什麽都不做吧?”
宰予附和道:“對啊!夫子不是說了嗎,閑著什麽都不做,還不如玩六博動動腦子呢。但我們喊你玩六博,你又不來。”
顏回聽了問話,笑著說道:“我想效仿老師那樣,收一些孩子做學生。
春天就帶著他們在庭院裡誦讀詩書。
夏天天氣炎熱時,就帶著他們去沂水裡游泳,在舞雩台上吹吹風。
等到秋天豐收的季節,就帶著他們去原野上練習駕車、射箭。
而到了冬天霜凍三尺的時候,就升起篝火,與他們一起奏樂而鳴。”
宰予聽了,
頓時明白了。 喔!想當人民教師!
那我就用教育部長的位子來釣魚吧。
他先是趁著顏回不注意,朝子貢打了個顏色,示意他放機靈點。
子貢心領神會,立馬豎耳傾聽宰予的話語,隨時準備支援。
宰予道:“可是教育幾個孩子的快樂,哪裡比得上教育全國孩子的快樂呢?”
子貢緊接著道:“子淵,你熟知周禮,應當知道司徒的職權包括教育國人。”
宰予又道:“而司徒之下,還有無數負責教育的官職。”
子貢道:“比如以仁善的道理規勸教育君王,用三德、三行教育國人子弟,用符合禮和不符合禮的故事鼓勵和警戒孩子們的師氏。”
宰予道:“還有負責勸諫君王的過失,用六藝來教養國中子弟的保氏。”
子貢道:“難道只有自己收學生才叫做開辦教育嗎?”
宰予道:“為國家教育學生也同樣是開辦教育啊!”
宰予和子貢的配合完美無缺,說的顏回一愣一愣的,想要插嘴都不知道從哪裡打斷。
顏回想了半天,隻得回道:“可這次授予我的官職,並不是師氏和保氏啊!”
宰予道:“為國家效力,致力於教育天下,怎麽能對官職挑三揀四呢?況且師氏只有中大夫才能擔任,他的副手也是上士。而保氏,則是由下大夫擔任,中士二人作為副手。
如果你真的致力於教化天下,在魯國推行教育,那麽你就更不應該辭讓這一次的授位了。”
子貢也表示認同:“不止不該辭讓,反而應該在禦史的位置上盡心盡力,力爭早日晉位,這樣才能更好地接近教化天下的目標。”
顏回猶豫道:“可……”
宰予見他意志動搖,趕忙補充道:“況且你打算獨自一人開辦教育,難道你想這麽做,就一定能夠成功嗎?
夫子之所以能夠招攬到如此多的學生,是因為他知禮的名聲早已傳遍天下。
而我們起於毫末,名聲不顯,如果不做出一些成績來,又哪裡會有人了解我們呢?”
顏回反駁道:“可夫子說過:德不孤,必有鄰。只要德行足夠高,自然會有人來幫助他,又哪裡需要出仕才能證明自己呢?”
宰予搖頭道:“夫子雖然曾這麽說過,但那是對於君子而論的。
當初帝堯沒有繼位時,連住在他附近的鄰居都無法調動。
帝舜沒有繼位時,他的弟弟與父親先後數次想要害死他。
然而等到他倆繼位,成為天下的統治者,那麽天下人就都開始學習他們的德行了,向往他們的教化了。
連堯舜這樣的聖人都要在掌握了權柄後才能教化天下,如今我們的德行遠遠不及堯舜,又怎麽能輕視權柄的作用呢?
況且如今的局面,比起堯舜之時更加惡劣。
陽虎這樣的人,一旦執掌了國政,人人見他便都要敬稱一聲‘陽子’。
但如果他失去了權柄,他便是個人見人罵的‘虎子’。
陽子與虎子,二者皆在一念之間,不過是權柄左右了人們的心智罷了。
如果你未來成了師氏、保氏,那麽不論是秉性惡劣的小人,還是向往教化的君子,就都願意來聆聽你的教誨了。
況且,即便你不認同我的看法,為何不先嘗試一下,等到真正確定我的說法是錯誤的以後,再辭去禦史的職位呢?
辭讓職位,這是你隨時都可以做的。但接受職位的機會,卻不是任何時候都會出現的啊!
《周易》有言:君子藏器於身, 待時而動。
現在時機已經出現,你為何卻遲遲不願出動呢?”
子貢聽了宰予這番辯詞,忍不住躲在顏回身後偷偷鼓掌。
至於顏回,他早就已經被宰予口若懸河般的演講給說蒙了。
宰予的話,任何一句拆出來聽,都沒有問題。
但七繞八繞的,不知怎麽就變成了一個他無法接受的論點了。
不過經過這麽長時間的勸說,顏回的心裡也不再像是之前那麽抵觸。
而是歎了口氣,說道:“子我,你說的也對。辭讓職位,我隨時都能做。既然如此,我姑且就先去赴任,如果情況不對,我再辭去職位吧。”
宰予見終於說服了顏回,忍不住得意的大笑。
“子淵,這就對了。碰到事情,腦筋不要總是那麽僵化,像我一樣放靈活一點多好。”
說完,宰予就扛起自己的小布包,向他們揮手告別:“我去趟工坊,你們去吃飯吧,不必等我了。”
子貢在他的身後喊道:“今天還給你留點嗎?”
“留一點吧,我估計張先生今天應該還不會見我。我去陪班小子玩一會兒就回去。”
宰予拎起裝著紙張和毛筆的小布包邁開步子就向工坊的方向走去。
誰知,剛剛拐過一個街角,陰影中突然鑽出一個人。
宰予被他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劫道的,於是立馬把包一扔,擼起袖子,準備不管打的中打不中,先打五鞭再說。
那人見宰予這個架勢,慌忙擺手道:“您別誤會,陽子派我來找您,邀您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