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麗莎姐姐?”露易絲張望著,一旁的被褥被疊得好好的,並沒有人動過。
她掀起被子準備下床,換洗的衣服已經放在了窗邊的椅子上。露易絲走了過去,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一瞬間湧入陰暗的房間,溫熱的氣浪撫摸著她的臉頰。
她拿起換洗的衣服,一張小字條落在了地上,她彎腰撿起,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幾行字,不用猜都知道,這是艾麗莎寫的。
“小露易絲,我們幾個去一趟據點,還有點事情要處理,下午差不多就能回來了。你起床之後去洗個澡吧,之前說著說了你就暈倒了,還一直冒冷汗,可給我們嚇一跳,要不是一定要三個人一起來簽字的話姐姐我肯定要在旁邊看著你。你要是感覺身體沒什麽大礙的話,先去洗個澡吧,給自己收拾收拾,等我們回去了帶你在鎮子裡逛逛,這個鎮子有好多......”
後面的話寫不下了,她似乎有很多話要說,沒注意到紙條已經沒有空位置了。
“傻姐姐。”露易絲能想象到艾麗莎寫這些東西時候的樣子,發現沒有空位置寫了,想換一張大點的紙,又懶得重新寫,只能這樣丟掉半句話。
不過,這不正是姐妹之間的日常嘛,她要是真的重新找一張信紙,正正規規的寫一篇工整的小短文,那才奇怪呢。
“他們沒事就好。”露易絲長出了一口氣,但是眉宇之間也感到一絲憂慮。
“自己現在可是囚犯啊,就這麽被他們帶出去,真的沒問題嘛?”
不過這些事情現在也輪不到她來煩惱了,朗納德他們已經去到“守衛”那裡交涉了,希望能有個完美的結果。
大不了......直接殺出去!
她如此想著,默默的攥緊了拳頭。
但很快,她便意識到了有什麽不對,為什麽自己遇到困難第一個想到的是殺出去?那些人,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就算自己不喜歡他們,就算他們想要抓住自己邀功,難道自己就應該把他們趕盡殺絕嗎......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在老街酒館的那一晚,她和維托裡奧·諾亞在那裡搜索著屍體。她想到自己看到那些屍體的反應,那一個個鮮活的人,在歡聲笑語之中就被抽走了靈魂,鮮血從細小的傷口中噴湧,而自己卻僅僅是“不適應”?她看著自己眼中那種麻木、那種習以為常,就像是前面發生了車禍,自己卻隻關心自己要遲到了一樣......
場景轉換,這次是在漆黑的森林中,數十名魔法師包圍著自己,彩色的火光在如同飛矢一般朝著自己刺來。一瞬間,血色的煙霧籠罩著自己,雙眼中已經毫無理性,那一瞬間手中血色長劍翻湧,在那些生者的靈與肉之間徘徊,將他們切開剁碎,化作片片血色的塵埃。
露易絲看著自己那放肆的狂笑著的臉,恐懼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身體無力的跌倒,癱倒在地上。
這......真的是我嘛.......
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啊!
我不要,我不要!
她的心臟霎時間急速跳動著,血液入火焰般沸騰在她的身體中飛快的流淌,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被加熱了,她艱難的想要爬到床上,手臂搭上床的一瞬間,汗水便迅速的浸透了床單。呼吸的聲音佔據了她的整個耳側,熱氣充斥的整個身體。
“痛苦吧,孩子。是不是熱的受不了啊!”
空靈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露易絲猛地驚醒,一切恢復平常的模樣,自己仍舊坐在床上,冷汗浸透了身上的衣衫。 是...夢嘛......
露易絲喘著粗氣,隨手拿起枕邊的手帕擦著額頭上的汗珠。
剛剛那種窒息的燥熱讓她就算在夢裡也感覺像是從死亡邊緣走了一遭,她起身下了床,衣服還在椅子上擺著,上面還放著艾麗莎的字條,一切都和夢裡的感覺一樣。
“這次就不要瞎想了,洗個澡收拾下心情吧。”
心裡想著,露易絲打開窗簾,陽光一瞬間湧入陰暗的房間,光明充斥著每一個昏暗的角落,將逃竄的陰影紛紛斬殺於光芒之下。
外面的街道一切正常,這裡不像夏目鎮那樣到處是車水馬龍的,旅館開在一處比較靜僻的居民區裡,街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路人,偶爾有幾輛馬車經過。
露易絲拿起換洗的衣服,來到浴室裡脫掉衣服,準備泡個澡舒緩一下焦慮的心情,剛剛雖然是在夢中,但是所感所想卻是真真正正的發生過的事情。
她清楚地記得那些時候,自己看著那些倒在地上或完整或殘缺的屍體,眼神裡絲毫沒有憐憫與同情,有的只是僅剩的麻木不仁。
自己不願意變成那個樣子......
她把自己整個泡在水裡,只露出來眼睛。
心頭那些血肉橫飛的畫面一一閃過,她想要盡快忘掉,卻仍就是越印越深。
我真的...會成為那樣的人嘛......
露易絲把整個頭縮進水中,魔法在眼前匯聚,阻擋住水流進自己的眼睛。
“上前,封鎖出口!”
全副武裝的小隊在走廊裡悄聲的前進著,手中弩箭已經上膛,隨時準備射殺目標。
“目標位置已確認,在最裡面左側的房間。”
鋼鐵的鎧甲踏在羊毛的地毯上,發出柔軟的響聲,幾名訓練有素的士兵快步向前推進著戰線,按著腰中長劍被右手死死的按著劍柄,只等著身後的長官一聲令下,他們就破門而入。
“隊長,我們這樣瞞著朗納德他們三個,這樣真的好嘛。”作戰參謀在隊長身邊悄聲道,擔心著他們這樣貿然行動會引發一些不可控的事情。
“怕什麽,上次我們能抓住那個魔女,這次一樣能!”隊長自信滿滿的道。
“開始行動!”
說著,隊長大手一揮,走廊盡頭的士兵得到命令,長劍出鞘,抬腿就要踹門。
門在一瞬間被強大的氣流從內部轟開,附近的士兵都沒能幸免,厚重的鎧甲被硬生生的撕開,身體重重的砸在隔壁房間的牆上。
“反擊,快反擊!”隊長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嚇得坐到了地上,連忙下令道。
身披浴巾的女孩從煙塵中現身,手中寶藍色光芒綻放,那些手持弩箭的士兵紛紛被刺得睜不開眼,隨即便被快步而來的少女擊倒在地。
“該死,都是一群吃白飯的,要你們有什麽用!”隊長邊退後邊朝著周圍吼到,雙手拿著長劍指向少女。
“又是你,真以為抓住我一次就能一直撒野了?”露易絲盡管此時身上只有一塊浴巾,但氣場卻如同身穿華服的公主一般,讓人不敢近其半步。
“居然趁著人家洗澡偷襲,猥瑣大叔都喜歡這種東西嘛?”
隊長看著面前的露易絲,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要是在路上遇到有人突然這樣笑,肯定會被認為是傻子。
“臭婊子,你記住啊,一會我就讓你跪在地上,舔老子腳趾頭!”
說著,他揮舞長劍,衝著露易絲砍殺過來。
露易絲眉頭微皺,手中光芒綻放,一股光芒隨著她抬手的動作迸發而出,直擊隊長的腹部,長劍一瞬間脫手,他碩大的身體被頂出去幾米遠,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最恨你們這些把魔法師看的一文不值的人了,你知不知道,能抓住我全都是那個吟唱咒語的女孩子的功勞,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露易絲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無聲的憤怒。
“那又怎麽樣,不照樣聽老子的話!你也一樣,都是跟狗一樣的賤人,看我抓了你,不把你剁碎了!”隊長捂著肚子想要站起來,卻怎麽也使不上力,就算這樣,嘴裡仍舊不停的罵著。
“那就隻好請你去死啦。”露易絲緩緩的向他靠近,手中光芒再次亮起。
“就是現在!定住她!”
隊長突然大喊道,露易絲一愣神的功夫,那股熟悉的歌聲再次縈繞耳畔,一瞬間露易絲感覺腦中那股麻痹的感覺又回來了,身體不自覺地失了氣力,單膝跪在地上,咬著牙堅持著不被歌聲所影響。
“又是這招,你自己這麽依賴魔法師,自己其實什麽都不是吧,大叔!”露易絲咬著牙衝著男人說道。
“去死吧,賤人!你這輩子都是當狗的命!”男人站起身,扶著欄杆一腳揣在了露易絲的胸口,露易絲隻覺得胸口一悶,肺部似乎在一瞬間被阻斷了,疼痛乾隨著身體的後仰而蔓延著。
“臭婊子,殺你之前,得讓老子好好爽爽,你們這些魔法師,都是賤狗一樣!那三個王都派來的人也一樣,都是賤貨!”
男人扶著欄杆朝著露易絲走過來,臉上露出邪惡猥瑣的笑容。
看著他一步步走進,露易絲想要起身反擊,可是那歌聲卻愈發震耳,渾身上下用不上一絲氣力。
男人看著她掙扎的模樣,肆意的狂笑著,靠過來一把抓住她的長發,把她提到空中。
男人的身體差不多是露易絲三個那麽大,要是光比拚力量的話,五個露易絲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男人看著自己手中的玩物用力掙扎的樣子,抬起另一隻手打在她的臉上。
一瞬間的劇痛,露易絲沒有繼續掙扎,而是漸漸的平靜下來。
“怎麽,準備從了我啊,你這賤人!”男人狂笑著道。
“沒,我準備恭喜你啊。”露易絲居然露出了笑容“你是第一個打我臉的男人啊。”
還沒等男人回過神,只見露易絲右眼中一顆藍色的光電正緩緩的匯聚著,很快便擴大到整個瞳孔,下一秒,一束寶藍色的光芒從她右眼中射出,直指男人的眉心。
男人碩大的身體轟然倒地,露易絲被摔在地上,那股歌聲仍在極大消耗著她的精神,上一次就是因為自己消耗了太多精力所以無法抵抗歌聲,而這次不一樣了,自己剛剛已經睡了一覺還泡了澡,雖然不是完美狀態但是也完全足夠歌聲的消耗。
現在最讓她感到痛苦的,是正在流血的右眼。
理論上來說,魔法是可以從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釋放的,只不過雙手比較常用且容易訓練來控制角度。但剛剛,自己的雙手在身體的疼痛中無法使用,無奈之下,只要用比較容易傳導魔力的眼睛。平日裡在使用遠視一類的魔法的時候也會用到眼睛,但是那些都是少量魔法,這一次如此巨量的魔法注入還承擔的發射的職責,此刻的右眼,恐怕已經因為承受不住這股力量而破碎了吧。
但是她也沒工夫用魔法為自己治療了,她左手捂著受傷的右眼,右手扶著牆壁,朝著那歌聲的源頭一步步走去。順著樓梯來到了一層,只見身穿素色長袍的女孩還在那自顧自的唱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到來。
“停下吧!”露易絲大喊道。
女孩被驚醒,一臉震驚的看著露易絲。
“你的大人已經被我乾掉了,你也趕快走吧,我留你一條命。”露易絲喘著粗氣道。
“怎麽...怎麽可能,崔斯特大人不可能失敗的!”少女看著面前這個隻穿著浴袍的女孩,不敢置信的道。
“不可能又怎麽樣,就是被我乾掉的!”露易絲回應道,緩緩地朝她走去“他不過是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混蛋,你為何要那麽忠心。”
“別過來!”
女孩驚恐的喊著,雙手之中一陣強烈的風暴朝著露易絲衝鋒而來,露易絲也以寶藍色光束回敬。雙色的波浪在大廳中震蕩著, 周圍的磚瓦紛紛掉落,又被狂風所卷集,整個大廳的一切都被狂風吞噬,化作養分侵蝕著對方的力量。
“放棄抵抗吧,你被利用了!”露易絲緩緩的靠近,大聲地喊道。
“你在騙我,我不會被騙啦,你這個罪人!”女孩同樣在劇烈的風聲中嘶吼著。
“為什麽你...不聽勸啊!!!”
露易絲的身體上突然燃起熊熊烈火,身上的浴袍一瞬間被化為灰燼。
火焰伴隨著高溫侵蝕著兩人之中的風暴,並且快速的向著女孩的一方靠近。
“給我...停下!”
隨著露易絲的怒吼,火焰如同一隻巨大的蟒蛇,張開血盆大口,將女孩釋放的全部力量盡數吞入腹中。女孩被強大的力量掀翻,撞在牆壁上,嘴角滲出鮮血。
“為什麽不停!”火焰包裹著露易絲赤裸的身體,仿佛剛剛和那位隊長作戰受的傷一瞬間痊愈。只見她快步來到女孩身前,按住女孩的脖頸將她提起。
女孩因為窒息痛苦的掙扎著,卻絲毫沒有作用,高溫與窒息正在一步步侵蝕著她的意識,生命的力量被燃燒著,一步步華為灰燼。
“住手!!!”
朗納德的聲音從門外響起,露易絲赤色的雙眸看著三人快步走進殘破的大廳,松開手將女孩扔在一旁。
“這...這是露易絲?”艾麗莎一臉震驚的道。
“艾麗莎姐姐,你終於回來啦......”
露易絲眼眸中的火焰褪去,一瞬間又變回了赤裸的身軀遍布傷痕的女孩,無力的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