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能夠把你來比作夏天,你不獨比它可愛也比它溫婉:
狂風把五月寵愛的嫩蕊作踐,夏天出賃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天上的眼睛有時照得太酷烈,它那炳耀的金顏又常遭掩蔽:
被機緣或無常的天道所摧折,沒有芳豔不終於凋殘或消毀。
但是你的長夏永遠不會凋落,也不會損失你這皎潔的紅芳,
或死神誇口你在他影裡漂泊,當你在不朽的詩裡與時同長。
只要一天有人類,或人有眼睛,這詩將長存,並且賜給你生命。
......
夏日的風飄揚著,吹拂著詩人飄逸的長發,馬車的輪轂碾過石板發出嗒嗒的響聲,詩歌的悠揚吟誦隨著日光下的身影而傳頌至遠方。
“這是十四行詩嗎?”
女孩看著這位沉浸在自己詩篇中的青年陶醉的模樣,好奇的問道。
“怎麽,小妹妹你也喜歡詩歌嗎?”青年抬起頭,看向坐在對面的女孩,親切的問道,似乎對其他人喜歡自己的詩歌這件事充滿著興趣。
“只是好奇,這種詩歌現在很少見了。”女孩如是說道“小時候倒聽過,現在幾乎聽不到了。”
“是啊,這種詩歌也算是舊時代的遺物了。”聽了她的話,青年默默歎了口氣,似乎在感傷自己熱愛的那個時代一去不複返了。
“之前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每天和詩社的朋友們混在一起,背誦前人的詩篇,然後自己也試著寫一些,雖然說沒什麽佳作吧,但是真的很開心。現在十幾年過去了,也只有我還像個傻子一樣堅持這些東西了。”言罷,又是一聲歎息。
“沒關系啦,大叔,只要自己喜歡就好了嘛。”女孩笑著道,想要安慰他一下。
“可是光喜歡沒用啊,喜歡不能當飯吃啊。”
他望著車後向著反方向移動的天空,神情有些傷感,看樣子似乎並不想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了。女孩也很識趣,不再說什麽。
貨箱裡恢復了方才的平靜,二人相對著坐著,望著車後遠去的風景,成箱的貨物堆在貨箱的內側,似乎是酒,還散發著陣陣水果的香氣。
“話說,你是來維爾茨堡求學的嗎,小妹妹?”半晌,似乎是感覺自己剛剛擅自中止談話有些失禮,或是覺得無聊,詩人開口準備聊些新的話題。
“為什麽這麽問?”女孩沒有看他,仍舊注視著外面。
“沒什麽,只是這邊的幾所學院很有名,一般來這裡的年輕人都是衝著它們來的。”詩人解釋道。
“這樣嘛。”女孩似乎被他口中的學院吸引了,轉過頭來有些好奇的道。
“是啊,像什麽維爾茨堡國立學院、維爾茨堡帝國學院、瓦倫丁藝術學院,都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高等學府,我之前就在瓦倫丁學院學習過,真的很不錯的地方。”詩人在說自己的故校的時候,眼睛裡似乎有了些許久違的光芒。
“大叔,學校很好嗎?”
女孩像是接觸到了新大陸一樣,滿眼是好奇。
詩人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總感覺這個問題好像是一個從來都是用手抓飯的人突然問餐具好用嗎......
他端詳著面前這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小姑娘,一身粗製的長裙,身上也沒有什麽這個年紀應該戴的首飾什麽的,再加上一旁的手提包,難道是窮人家的孩子來南方討生活嘛?再仔細看看女孩的臉,
這孩子的臉明顯寫著“精致”兩個字,窮人家的孩子不說完全不會這樣吧,至少應該有一點生活的痕跡啊,這姑娘反倒精致的跟個娃娃一樣。 難道是那種窮人家的天生麗質女兒的劇本?父母把所以資源都投給女兒了?然後兒子不滿淨身出戶十年之後歸來復仇......等等,好像想到了奇怪的地方。
“大叔?”
女孩的聲音把自己拉回現實,詩人按了按額頭,自己剛剛有點聯想過度了。
“我之前沒上過學,以為大家都和我一樣呢,後來到了外面我才發現,原來大家都是去學校一起學習的。”女孩說著,眼中似乎帶著某種願望。
“果然是窮孩子嗎...”看著她的樣子,詩人不由得心生憐憫,手伸進自己隨身的包裹裡摸索著,準備用自己不多的資金去支持一下這位萍水相逢的少女的求學夢。
“沒關系,人生就是各有各的精彩嘛,不上學的話,做一些其他事情也很不錯嘛。”
詩人安慰著她,尋思找個機會把話題轉移一下,然後自己順理成章的把錢塞給她。他曾經也在窮人社區裡生活過,這些人雖然沒錢,但是卻很有志氣,只有一廂情願的同情不僅不會幫到他們,反而會傷害到他們的自尊,這個姑娘看著挺開朗的,內心其實應該很脆弱吧。很多人不都是這樣嘛,用外表掩蓋內心,自己要找個合適的機會才行。
“話倒是這麽說,但是我還是比較希望能和大家一起上學。”女孩的樣子有些失落。
“不過現在也不晚嘛,我記得瓦倫丁藝術學院的入學年齡是十八歲,其他幾所學院差不多也是這樣,現在就是機會啊。”詩人自信的引導著話題。
“話倒是這麽說,不過這次來不是來上學的。”
看著對方思考的樣子,詩人感覺這波穩了,她百分之百是來為了生活奔波的,只要自己表示願意承擔學費,然後兩人再拉鋸幾波,她就肯定會答應的,之後雖然說自己得承擔很多費用,但是有一個姑娘得到了良好的教育,以後畢業了說不定就會和自己一起做遊吟詩人,到時候......
詩人趕忙晃了晃腦袋,自己這明明是不求回報的援助貧困求學少女,怎麽能有邪念呢,罪過罪過。
“沒關系的,孩子,如果是因為經濟問題的話,我......”
“錢倒不是問題,主要是這次來有其他事情。”女孩看向車外,離剛剛的森林已經有一段距離了。
“錢...不是問題嗎......”詩人有些愣住了。
“嗯,爸爸給我留了一些錢,暫時不用為了這個發愁。”
聽著對方的話語,“不用發愁”......再加上那平淡的語氣,看起來不像是假的......
自己剛剛腦海中構想的計劃瞬間破滅了,清苦詩人捐贈巨款給貧窮少女求學的故事,一定會大賣的啊......
不過這樣也好,只是不要再說下去了,不要被人家發現自己的意圖。
“大叔你是要資助我吧。”女孩笑著看著他道。
詩人感覺自己被石化了,一時間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過我印象裡遊吟詩人一般都很清苦的,大叔你真是好人。”
被發卡了呢......
詩人尷尬的笑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內心則是欲哭無淚。
自己還是別當詩人了,連個小姑娘都能輕松看出自己的心思......
“我還蠻喜歡詩人的,小時候在家裡,每年的新年都會有遊吟詩人來家裡演出,那是一年最開心的時候,我和哥哥還和他們學了好多詩歌,不過現在忘得都差不多了。”女孩自言自語的笑著,回憶著過去美好的場景。
“話說,大叔,你這次去南方是做什麽的啊?”女孩問道。
“沒什麽特殊的,就是去維爾茨堡參加一下同學會。”詩人道。
“哦,是在學院裡的同學嗎?”
“嗯,瓦倫丁藝術學院的同學。”、
女孩注意到大叔在說倒同學的時候神情似乎黯淡了下來。
“他們都是和大叔一樣的詩人嗎?”女孩接著問道。
“早就不是了。”似乎是因為自己詩人的身份,自嘲般的笑道。
“為什麽?你們在學校學的不就是詩歌嗎?”女孩不解的問道。
“當年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以為所有人和我一樣熱愛詩歌。等到後來才發現,他們只不過是混個詩人的證明罷了,在他們看來,詩歌什麽的不過是給自己的人生添加一塊新的徽章罷了。”
他的神情突然傷感起來,訴說著自己曾經美好的幻想和冷漠的現實。
“是這樣嘛.....”女孩也有點被感染了,但是很快便又綻放了笑臉道“不過大叔,你是真的喜歡詩歌對吧。”
“對啊,詩歌對我來說,就像是生命一樣。”他的話語中透露著堅定。
“這不就好了嘛。”女孩笑著道。
“好了?什麽好了?”詩人一愣。
“這麽多年過去了,只有大叔你還在堅持詩歌,這不應該是光榮的事情嘛。”
看著女孩子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詩人也不禁的笑了出來,不過卻是苦笑,能嘗出味道的那種。
還真天真啊,這孩子。
“只能說這個世界很複雜吧,不是只有光榮能解決的。”
詩人看著車後漸行漸遠的風景,路旁的行人開始三三兩兩的多了起來,應該是快要到了。
“可能是吧,反正我覺得光榮比什麽都重要。”女孩也看向外面,自顧自的道。
“我的父親告訴我要守護好家族的榮耀,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們家族有什麽榮耀,不過我覺得,能夠堅持初心的話,就是最大的榮耀了吧。”
詩人看著女孩的側臉,仿佛是被這些不太像她這個年齡的深刻話語震驚了。
“所以我回來了,我想把從前的自己找回來。或許生活不會像以前那樣美好了,至少自己和從前一樣。”
她的語氣種似乎帶著某種深沉的悲傷,像是沉入海底,身旁盡是黑暗,自己找不到支點,連掙扎的力量都消失了,只能帶著絕望緩緩的墜入深淵。
但她卻如此的開朗,仿佛自己並不感到絕望,就算沉入海底,自己也要從石頭底下找到幸存的空氣然後一口氣回到岸邊。
“看起來,這孩子像是經歷過很多啊。”詩人腦海中如此想著。
“你剛剛說,回來了?你的家在這邊嗎?”他問道。
“也不算是,只是在這邊生活過一段時間。”女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道“對了,大叔,你知道瓦爾登村在哪嗎?”
“瓦爾登村,我想想,好像是在維爾茨堡西面,不遠的地方。”詩人思索著道“那個村子我也好久沒去過了,我之前還有朋友在那呢。”
“是嘛。”
“要不要一起去啊,大叔,我也是去找親戚的,正好你也可以去看看朋友啊。”
看著女孩滿臉興奮的樣子,詩人想了想,沒有拒絕。
“看樣子她也是一個人,不會沒有人來車站接她吧,這家父母也真是的,讓孩子一個人跑這麽遠。”
“唉,算了,正好也走走,同學會還要幾天才開始呢。”
詩人如此想著,馬車正緩緩地停下。
“前面就是維爾茨堡了,二位下車吧。”車夫走過來,站在車後面和二人道。
付了車錢,車夫去城門口辦入城手續了,二人也要開始單獨行動了。
“要不要吃點東西,早上開始就什麽都沒吃吧。”詩人問道。
“倒是有點餓了,咱們去吃牛排吧大叔。”女孩的心情很好,似乎是因為到了新環境的原因。
“不用那麽正式的餐食了吧,就稍微吃點就好啦。”
“爸爸說遇到朋友要好好招待的。”
女孩一臉認真,詩人也不太好拒絕,跟著她朝著城門口人來人往的街道走去。
“這下子是自己被資助了呢......”詩人內心苦笑道。
“對了,自己好像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聊了這麽多東西,居然最重要的忘記問了......”
“但是這麽問個女孩的名字是不是不太好啊......”
“可惡,怎麽回事,自己這麽大歲數了居然連這點事情都說不出口......”
“對了,大叔你怎麽稱呼啊。聊了這麽久忘記問了。”
女孩一臉不好意思的笑著,似乎在為自己的忘記道歉。
“可惡......又被搶先了......”詩人欲哭無淚
“我叫艾迪塔·馬科斯,請多指教。”詩人微微躬身,表示敬意。
馬科斯..嘛
唉,終歸是逃不掉啊
他注意到女孩的表情瞬間僵了下來,下一刻便恢復了笑容。
“露易絲·西格爾。”
“請多指教啦,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