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覃茹丹回城，得知林小海即將到海鷹廠上班。

　　她一個頭兩個大，本想時間久點，倆人關系自然淡了，沒想到林小海會到山溝溝裡的工廠上班。

　　林小海在她面前卻是深情款款，“我這樣做是為了你”。

　　這一刻，覃茹丹又迷茫了，好好的公務員他不乾，偏偏選擇去遠離城市的工廠，這份情意，卻也做不得假。

　　她不知道的是，前幾天林小海跟他爸林大海拍了桌子。

　　一聽說自己要調去海鷹廠，林小海一萬個不願意，說那鬼地方鳥不拉屎、兔不生根，出來的都是鄉巴佬，說到激動之處，把桌子拍得啪啪響。

　　林大海一副恨鐵不成鋼表情，罵道，“兔崽子你不要不知好歹，我為了你的事操碎了心，以後建材局要改製，你們都變成合同工，你說你能幹什麽?你是會畫圖還是會設計?你除了天天喝酒吹牛逼還會幹什麽?”

　　被林大海一頓搶白，林小海頓時偃旗息鼓，自己有幾斤幾兩他還是知道的，說話氣勢弱下來，“爸，我到建材廠能幹什麽?”

　　“去做銷售科長”，林大海胸有成竹，“跑銷售不要什麽專業知識，正好避開你的弱項”。

　　父子倆心知肚明，所謂的名牌大學畢業完全是冒名頂替。

　　林小海不情願地同意了。

　　林大海又安撫他，會從建材局撥一輛桑塔納給他們銷售科。

　　最後，林大海提醒他，在廠裡低調點，尤其是遇到那個林立恆，不要起衝突，“畢竟是老家親戚”。

　　估計林立恆聽到這句話得氣死。

　　到了12月中旬，林小海正式到海鷹廠報到，還帶來一輛桑塔納轎車，這讓顧民生喜出望外，晚上特地在招待所給他接風洗塵。

　　包廂裡，林小海穿著一身筆挺的西服，頭髮梳得油光發亮，坐在圓桌C位，顧民生坐在他下首，頗有一種眾星捧月的感覺。

　　見廠部領導都到了，還有一個位置空著，顧民生問舒皎月，“舒主任，還請了誰?”

　　舒皎月對林小海笑著說，“是覃茹丹，她就在一樓，我下去叫一下”。

　　管煒問道，“林公子，你跟覃茹丹進展到哪一步了?”

　　“嗯”，林小海輕描淡寫說道，“先處著唄”。

　　看林小海依然是目中無人，管煒意興闌珊，不再主動說話。

　　舒皎月來到圖書室，覃茹丹手掩書本，正在發呆。

　　圖書室裡還有幾個人在看書，舒皎月目光一掃，有林立恆、胡奮飛、馬其濛、孔昭、鹿鳴等人。

　　舒皎月走到覃茹丹面前，覃茹丹抬頭，一驚，“舒主任你怎麽來了?”

　　舒皎月聲音不大，卻聲聲入耳，“林公子來報到了，在三樓，叫你上去吃飯”。

　　林立恆的雙耳頓時豎了起來，林公子?林小海?

　　他不由抬起頭向覃茹丹看去，正好跟覃茹丹慌亂的目光相接。

　　覃茹丹應了聲，伸手挽了下散落的長發，“舒主任，你上去，我馬上來”。

　　舒皎月催了句，“快點，別讓領導等”。

　　說完，舒皎月先走了。

　　覃茹丹合上書本，向林立恆深深瞥了一眼，隨後悄然走出圖書室。

　　林立恆丟下書本，起身，緊隨其後。

　　覃茹丹正在樓梯口等他。

　　林立恆聲音低沉問道，“怎麽回事?”

　　覃茹丹低頭擺弄著衣角，小聲說道，“林小海調到海鷹廠了，說是銷售科科長”。

　　林立恆一時氣悶，轉身就走。

　　覃茹丹無助地看著他走進圖書室，邁著沉重的步伐上樓。

　　林立恆坐回座位上，一想到林小海一來就是科長，自己卻從待崗班乾起，不禁怒從心頭起，撈起書本狠狠砸在桌上。

　　書本與桌面的撞擊聲把其余幾人全部從座位上驚得跳起來，胡奮飛看著林立恆鐵青的臉，不安地問道，“林哥，你沒事吧?”

　　林立恆竭力平複自己的心情，擺擺手，“沒事沒事”。

　　幾人不敢多問，又重新坐下來，不停偷瞄林立恆的臉色。

　　此刻，覃茹丹在招待所三樓包廂裡，也是如坐針氈。

　　在座的領導中，陳錦石與林大海有些老交情，不由回憶起十幾年前倆人共事時的情形，“那是海鷹廠籌建的時候，我是指揮部小兵，你爸是建材局派下來的，吃了很多苦”。

　　林小海不以為然，“陳書記，有什麽活安排下面人做就是，還要你們親自動手?”

　　陳錦石啞然失笑，“你以為你爸一參加工作就是領導啊?”

　　林小海跟上一句，“那我這個銷售科長算不算領導?”

　　管煒的臉色都快變了，這也太張揚了。

　　顧民生接過話頭，“小林，科長還要走組織程序，任命之後算是部門領導”。

　　林小海端起酒杯跟顧民生碰杯，大大咧咧說道，“那就拜托顧廠長了，抓緊時間任命，讓我盡快走馬上任”。

　　“好說好說”，顧民生隨口應道，抿了口酒。

　　看顧民生興致不高，舒皎月說道，“小覃，你也敬一下領導”。

　　覃茹丹局促說道，“舒主任，我不會喝酒”。

　　“那喝茶”，舒皎月馬上叫服務員拿茶水過來， 給覃茹丹倒了杯茶。

　　覃茹丹見推脫不了，便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向顧民生敬酒，“顧廠長，我來廠裡實習好幾個月了，感謝您的照顧！”

　　顧民生也站起身來，和她碰杯，然後仰頭飲盡杯中酒。

　　林小海繼續提第二個要求，“能不能把覃茹丹調到銷售科?”

　　舒皎月主動接話，“林公子，銷售科是新成立的部門，廠裡的意思是從各部門抽調有經驗的人員過去”。

　　意思就是婉拒了。

　　但林小海好像沒聽懂，依然追問顧民生，“這種小事，不就顧廠長一句話的事?”

　　顧民生不想再含糊其辭，直接說道，“廠裡有規定，領導幹部家屬或親戚不能在分管部門，這叫避嫌”。

　　“不是吧”，林小海誇張地笑起來，“據我所知不是哦”。

　　管煒沒好氣接話，“林公子，這確實是廠部的最新決策，對所有人都一樣，包括在座的各位領導”。

　　管煒心想因為這事我把人事權都讓出去了，還能慣著你這個外來戶?

　　“那行吧”，林小海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酒杯，又提問題，“舒主任，我能不能再提一個小小的要求?”

　　舒主任叫苦不迭，這林小海真是個麻煩精，心裡MMP，嘴上還得笑嘻嘻，“林公子，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林小海放下酒杯，一指桌上的盤盤碟碟，玩味說道，“這桌菜做得真不錯，能不能把招待所負責人叫過來，我敬她杯酒，聽說還是個美女哦！”

　　覃茹丹整個人頓時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