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還沒吃完,外面的傳來的一聲大叫:“報——!” 許默心裡咯噔一下,看來這頓飯都不能好好吃了,果然,傳令兵氣喘籲籲地進了大帳,“報,大帥,岢嵐軍昨夜遭遇突襲,傷亡一千余人,目前已退守到山上,但兵器馬匹丟失大半,劉帥請求大帥快派援兵。”
大帳內立刻就炸鍋了,這邊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突厥左設被殺,全家都被一鍋端了,但唐軍卻在旁邊被人偷襲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王忠嗣也是怒極,他一拍桌案,砰地一聲,到時讓眾將安靜了下來。
“知道是誰乾的嗎?”王忠嗣冷冷道,誰都知道他很憤怒。
傳令兵一片迷茫,喃喃道:“不,不清楚。”
王忠嗣站起來喝道:“什麽?被人打了還不知道是誰乾的?你們是幹什麽吃的?啊?”
眾將連忙站起來,裴定大聲喊道:“大帥,馬上發兵吧?再晚就來不及了,劉東明用兵最是穩重,這樣還損失這麽大,估計對方必定是人多勢眾。”
王忠嗣站起來道:“來人,擊鼓聚兵。”
“是。大帥!”眾將應道。
王忠嗣說完立刻往外走,此時眾人也還沒有卸甲,呼啦啦一大群人跟在後面往外走,走到門外,鼓已經敲響了,正在吃飯的唐軍士兵們聽到鼓聲立刻都扔了手裡的肉骨頭,從旁邊抓起兵器就去排隊,片刻之後,一萬多唐軍排成了幾個方陣,大小不一,其中許默的猛虎營共四百多人。
王忠嗣騎在馬上,在土坡上看了看麾下將士,也不多說話,喝道:“天兵軍留下守住營地,防止敵人偷襲,其余人等,隨本帥去救岢嵐軍,出發!”
一聽要留守,裴定馬上就跳了起來,他拍馬來到了土坡下大聲道:“大帥,天兵軍請求出戰,請大帥成全。”
王忠嗣一臉寒霜,大手一揮喝道:“退下!”
裴定見狀,也不敢再鬧,隻好灰溜溜退下了,大同軍當先,楊克瑾故意在裴定面前經過,還故意不看他一眼,氣得裴定乾瞪眼,隻好眼睜睜的看著大同軍出發了。
接著王忠嗣的親兵營和許默的猛虎營在中間為中軍,橫野軍在最後為後軍,全軍近一萬人全部配雙馬,馬不停蹄地向岢嵐軍的退守之地疾馳而去。
狼居胥山的一處山頭上,那裡前面是草原,後面是山峰,唐軍一個衝鋒就能下去,但後面沒退路,此時此刻,一千多唐軍被圍在山頂上,而山下就是兩萬多胡人,沒有旗號,沒有甲胄,知道此時,站在山頂上的劉東明還不知道對手是誰。
山頂上,唐軍圍成一圈,由於沒有巨盾,隻好用騎兵用的圓盾簡單地建立防線,幸好這座山坡度夠大,胡人騎兵無法直接衝上來,而唐軍雖然馬匹損失嚴重,五六千戰馬只剩下不到一千匹,但騎兵用的長槊和弓箭還基本完備,胡人幾次進攻都被打退了,還留下了上千具屍體。
“劉帥,敵人又上來了。”一名郎將從側面跑到劉東明身邊道:“敵人從東邊上來了。”
劉東明長長的胡子抖了抖,拔刀在手喝道:“走,看看去!”到了那邊一看,原來胡人見南面衝鋒失敗,就從側面比較緩的坡衝鋒,衝到一半衝不上去了,隻好下馬作戰,前面幾排士兵舉著圓盾,後面數千士兵舉著弓箭漸漸往上逼。
“看來這胡人也變聰明了。全軍準備!”劉東明大聲喝道。
唐軍防線單薄,人數又少,但沒辦法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集合了幾百弓箭手在刀盾手後面。
劉東明轉身回到後面,那裡集合了三百騎兵,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前面幾次正是靠著這三百騎兵的衝殺才殺退胡人的數次進攻。
“劉帥,這裡也有胡人上來了。”南面的士兵過來稟報道。
劉東明臉色一變,罵道:“他娘的,這狗日的胡人也學會了聲東擊西了。”
幾名郎將來到了劉東明身邊,一個一個看著劉東明道:“劉帥,怎麽辦?”
劉東明喝道:“來人,替我卸甲。”此言一出,幾個郎將都明白了,死戰的時候到了,一下子眼圈都紅了,接著喝道:“來人,卸甲!”
立刻上去幾個親兵給眾將卸甲,集結完畢的三百騎兵更加攥緊了手裡的兵器,準備決死一戰了。
“林豪,你在東邊頂住。”一名三十幾歲的郎將抱拳道:“是,劉帥,東邊交給我了。”
“好,弟兄們,跟我上!”劉東明從自己親兵手裡接過一把關公大刀,翻身上馬,看著自己身後的幾百精銳大聲喝道。
“殺啊!”三百多人向著比自己多出數十倍的敵人衝去,領頭的就是幾個赤著上身的大漢。
劉東明雖已年逾五十,但老當益壯,花白的胡子抖動中,他已經揮著大刀衝下山坡。
看到唐軍衝下來,已經衝到半山腰的胡人也立刻向上結成盾陣,後面的數千弓箭手立刻向上攢射。
“噅兒噅兒”一陣陣馬的嘶鳴聲和人的慘叫聲相繼響起,雖然唐軍從上往下衝速度很快,但在胡人攢射之下,還是受到巨大損失。
劉東明左臂一痛,只見一隻狼牙箭釘在了他的左臂,他毫不猶豫用牙咬住箭杆,
“嘭”,劉東明一刀劈開胡人的盾陣,虎口劇震之下,硬是撕開了一條血路,其他士兵緊接著跟上,一鼓作氣破了對方的盾陣。
胡人在後面的弓箭手緊急後撤,最後面的長槍兵往前頂,只是前後相撞,而唐軍切入速度快,他們還沒完成換防,就被唐軍衝散了,傷亡不大但整個陣勢已破,後面指揮的胡人大將見狀,連忙率自己的親兵頂上去,這才總算頂住了唐軍的攻勢。
難免已經陷入了混戰,而東邊,仰面進攻的胡人卻受到了遏製,唐軍的弓箭質量遠勝胡人,一陣對射之後,雙方陷入膠著。
山下,一隊一隊的胡人士兵排成一個簡單的方針,前面一排胡人將領正在山下看著,當中一人赫然是回紇世子磨延啜,左右兩邊一堆武將,其中一人正是大將飛鷹。
此刻飛鷹正皺著眉頭看著山上,來的時候他並不知道是要襲擊唐軍,現在木已成舟,他想起了許默,這個在他心裡留下最深印象的人,聽說許默也正在草原上,會遇到嗎?
磨延啜一指山上道:“巴布爾、雅奇,你們再率五千人上去,一定要斬了劉東明那個老匹夫。”他實在是憤怒,這個劉東明死硬到底,兵力不及他十分之一,明知是死還不投降,讓他到現在還沒完成任務。
“是,世子。”年約三十的巴布爾是這些武將中年紀最大的,他身材不高,但極為壯實,使一把大斧,而雅奇則是瘦高個,一頭小辮子甩來甩去,被人稱為“狐狸”,兩人向磨延啜施了一禮,巴布爾一舉手中的大斧,喝道:“回紇的兒郎們,跟我衝啊!”
兩人一馬當先,後面數千士兵緊隨其後,向著已經不到一百人的唐軍衝去。
就在山上唐軍陷入絕境的時候,東邊響起了陣陣牛角號聲,整個地平線上冒出一條黑線,磨延啜等人往東面看去,不由臉色大變。
“世子,怎麽辦?”眾將問道。
磨延啜也是手足無措,這次他向父親骨力裴羅申請出來,就是認為此次任務很簡單,只要出其不意殺唐軍一個措手不及,從此突厥左廂就唾手可得,沒想到唐軍早有預防,一次夜襲也沒有全殲三千唐軍,劉東明這員老將也算是指揮穩當,還據山退守,守了半天還沒攻下來。如今唐軍突然大隊來襲,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飛鷹大聲道:“世子,必須趕緊收縮人馬,再遲就來不及了。”
磨延啜原本蒼白的臉突然變得漲紅,他不屑的看了飛鷹一眼,喝道:“大家不要慌,唐軍人數不多,山上的唐軍已經不足為慮,只要打敗前面的唐軍,突厥左廂就是我們的了,跟著我,衝啊!”應該說,如果飛鷹不說話,磨延啜就要撤了的,可惜磨延啜對飛鷹成見太深,飛鷹說的必是他反對的,因此飛鷹的建議隻起到了反效果。
飛鷹連忙擋在磨延啜的前面大聲道:“世子,不能打啊。 ”他還沒說完,磨延啜用馬鞭指著飛鷹喝道:“飛鷹,你讓開。”
飛鷹脖子一梗,不甘示弱道:“我要阻止你。”他剛說完,啪一聲,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竟然被磨延啜抽了一鞭子,不禁滿臉通紅,怒不可遏,但他還是平息了心情,淡淡道:“世子,你別忘了,可汗交代過,讓我們不要暴露身份,對面的唐軍主帥是王忠嗣,許默也在其中,他們可認得你,要是暴露了身份,我們怎麽向可汗交待?”
磨延啜臉一陣紅一陣白,但想到自己的父親,他還是壓下了心中的怒火,不甘地喝道:“吹號,撤!”
一個武將勸道:“世子,就這麽算了嗎?我們損失這麽多兒郎,就這麽算了?”
“那還能怎麽辦?你讓我怎麽辦?”磨延啜怒道,說完撥轉馬頭,一個人先撤了,眾將隻好跟在後面,飛鷹回頭看了一眼漸漸逼近的唐軍,歎了一口氣,跟在眾將後面去了。
山上的唐軍正在生死攸關的時候,劉東明的戰馬已經倒下了,他身中三箭四刀,渾身浴血,身邊的士兵也是越來越少,已經只剩下四十余人,但周圍還有數千胡人圍著,情勢危急,而東邊的唐軍也由於箭矢用盡而陷入混戰,寡眾之下,也已經處於下風。
此時號聲響起,胡人士兵竟然突然轉身下山了,呼啦啦一下子只見到背影,唐軍士兵絕處逢生,但也沒有力氣再追了,一個個累倒在地上,呼呼的喘著氣。
開元二十九年七月二十八日,大唐岢嵐軍遭回合軍襲擊,三千唐軍戰死十之七八,幾近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