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早日讓許默受到處置,防止夜長夢多,薛明亮一路快馬加鞭,還抄小路,經朔方從蒲津橋過了黃河,進入關中,與太子李亨派來的使者擦肩而過。 那日朝堂上的事情讓李亨明白了他父親的意思,他的父親李隆基現在還不想處置許默,所以他馬上派人去半路堵截薛明亮,讓他好生照顧許默,以免被他父親責罰,沒想到薛明亮抄了小路,沒有遇上,這也注定了薛明亮最後的結局。
十月十五日一早,太陽還沒升起,薛明亮率領著禦史台眾人來到了長安春明門外,城門剛剛打開,薛明亮為了趕路也是一夜沒有休息,此時卻興奮地喊道:“走,直接去皇宮。”
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噠噠噠的清脆的聲音,而許默仍然盤腿坐在囚籠裡,他原本身上雪白的內衣已經完全看不出本色,身上不是黑色的汙痕就是黑紅色的血跡,前胸和背上的傷一直沒有痊愈,這些獄卒又恨粗暴對待導致他的傷口愈合了又崩裂,如此反覆,已經皮開肉綻,部分地方甚至化膿,慘不忍睹,只是他一向堅韌,從不言苦,就看他現在,雖然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但心底一直堅信自己能苦盡甘來。
看著街道上越來越多的行人,他們早上起來買菜,過著不富裕但是很安寧的生活,許默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值得的。
街上的百姓並不知道這個囚車裡的人是誰,他們很快便到了朱雀門外。
含元殿中,李隆基正在與百官商議中原的旱情。今年夏秋之際,河南道、河北道、淮南道等地降雨量偏少,導致旱情嚴重,很多地方糧食歉收,嚴重的地方甚至出現絕收,各州官員上奏朝廷,要求減免稅賦、開倉賑濟,朝堂上正在商議。
此時正是裴耀卿在發言:“陛下,老臣以為,應往各道派遣采訪處置大使,由朝中德高望重的官員擔任,皇上授予全權,對各道的旱情進行了解評定處置,是否可以減免稅賦,減免多少,是否開倉賑濟,賑濟多少時日,都由采訪處置大使決定,而後交戶部備案,同時也對各州的官員進行監督,以免有些官員中飽私囊。”裴耀卿精神好了許多,發言思路清晰,可見是一名能臣。
李隆基點點頭,裴耀卿的建言不錯,不過該任命誰為采訪處置大使,還需慎重考慮,便道:“李相國,你是吏部尚書,就由你牽頭,與刑部、戶部就采訪處置大使提出一個方案來吧。”
李林甫出班應道:“是,陛下。”
接著高力士來到李隆基耳邊輕聲道:“啟稟陛下,許默到了長安了。”
李隆基點頭道:“好,帶他上殿,朕有話要問他。”
高力士唱道:“皇上有旨,帶許默上殿!”
含元殿值班的太監傳唱道:“皇上有旨,帶許默上殿!”
殿中的李亨心中不禁打起鼓來,這許默怎麽這麽快就到了?自己派出去的人不知道送去自己的命令?要是薛明亮把許默整慘了,那事情就不好辦了。
不一會兒,兩名羽林軍士兵拖著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渾身血跡斑斑的男子上了殿來,那男子已經不能走路,雙腿就在地板上拖著,一路來到了殿中,經過文武百官的時候,百官們不由掩住鼻子,以免混合著體味、血腥味的味道進入鼻孔,同時心裡疑惑,這個人是許默嗎?確實也不能怪他們,往日裡許默的形象是高大威猛、英武不凡,眼前的這人蓬頭垢面、死氣沉沉,確實不能想象是同一人。
士兵將許默放下後就退了出去。
李隆基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人,這個人不是許默吧?
李亨心都涼了,給薛明亮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犯欺君之罪,這個人必是許默無疑,完了,許默被整成這個樣子,該如何是好?
李林甫和裴耀卿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事實,殿內一片寂靜。
“來人可是許默?”李隆基顫抖著問道。
許默使勁渾身力氣,由趴著拱起背來,低聲道:“臣,臣許默叩見陛下。”聲音沙啞、低沉、有氣無力。
李隆基大驚,竟然從龍椅上直接跑下來,扶起許默,撥開他蓋在臉上的頭髮,只見原來精神奕奕的許默,如今雙眼無神、面容瘦削憔悴,身上滾燙,那裡還有往日的神采,大喝道:“傳禦醫,快傳禦醫!”
第二個衝過去的是王忠嗣,接著其他官員也趕緊圍過去。
王忠嗣扶著許默,讓他翻過來,看著愛將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他心裡又悲又怒,道:“皇上,許默為國殺敵,在戰場上尚且沒有受過這等苦,是誰要把他置於死地啊。”
這時許默悶哼一聲,眉頭皺在一起,顯然是哪裡疼痛難忍,王忠嗣想起他之前受的傷,迅速撥開他的衣服,只見前胸三條刀傷,最長的一條達一尺多,最短的也有半尺,在胸前交叉而過,如今傷口紅腫,皮肉外翻,有些地方已經化膿,散發出臭氣,他又簡單看了一下許默的後背,情況也是如此,他不由悲聲道:“皇上,有人這是要害死許默啊,難道十幾萬突厥人的屍體還不能證明他的忠誠嗎?皇上!”
李隆基看了許默的慘狀也是心裡發酸,他是很欣賞許默的,許默在戰場上、比武場上都為他立了大功,曾經那個健壯的棒小夥子,如今被人陷害,竟然落得如此模樣,他霍地站起來,喝道:“來人,把薛明亮給朕抄家,斬立決,家人充為官奴,隨行的人員全部杖一百,免去官職。”暴怒之下的李隆基立刻下令處置薛明亮。
文武百官皆嚇了一跳,太子李亨連忙勸道:“父皇,薛明亮身為禦史中丞,逮捕許默押送進京,就算沒有照顧好許默,也罪不至死啊,況且許默當時仍然是戴罪之身,薛禦使如此做並無不可啊。”
太子的黨羽還想附議,沒想到李隆基立刻喝道:“哼,朕是讓薛明亮將許默帶入京城,並未說要逮捕許默,薛明亮企圖從這點入手,陷許默於死地,膽敢故意曲解朕的旨意,豈能輕饒?”
高力士立刻讓郭元英去傳旨,可憐薛明亮還在殿後等候上殿的旨意,妄想著受到皇帝的嘉獎,沒準還能獲得皇帝的青睞,從此官運亨通,沒想到郭元英小公公來了,傳來了皇帝李隆基的口諭,斬立決,家人充為官奴,他還在發呆的時候,禦前侍衛已經一刀斬下了他的頭顱,隨後,郭元英還帶著大隊羽林軍去抄了薛明亮的家。
禦醫很快來到了含元殿,就在殿中為許默把脈診治,皇帝李隆基就站在一邊,此刻也是焦急如焚。
太醫院醫監、資深老禦醫趙德生把了許默的脈,搖頭道:“情況不妙,這位大人原本受了重傷,傷了元氣,又經過長途顛簸,中間不要說喝藥,吃飯喝水都很少,現在體內虛弱,外傷又這麽嚴重,恐怕難以治愈。”
李隆基道:“趙德生,朕給你下道聖旨,若能治好許默,朕賞黃金千兩,封你為醫聖,若是治不好,那你就和他一起去吧。”
趙德生年逾七十,人越老膽子越小,一聽李隆基的聖旨就嚇壞了,連忙道:“是是是,老臣遵旨,一定治好這位大人的傷。”
李隆基這才臉色緩了緩,道:“宮中的奇珍異藥隨你取用,務必要盡快讓許默身體康復。”
趙德生又是忙不迭的點頭,其實他也不是治不好許默的傷,而是要花很多珍貴的藥材,他又不知道許默是何許人也,不敢用藥,所以便說得嚴重一些,試探一下許默在李隆基心中的地位,還真被他給試出來了,李隆基讓他不計任何手段治好許默,可見許默對李隆基至關重要,他也敢用藥了。
許默很快就被抬下去了,按照李隆基的旨意,許默暫時不回府,暫時住在宮中,由太醫照顧,待傷愈後再出宮。
看著許默被抬出去後,李隆基回到龍椅上坐下,臉色難看得很,他不滿的看了一眼太子李亨,沉聲道:“如今對許默的忠誠,還有誰有疑問?”
文武百官俱皆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
李隆基一指禦史大夫蔣祺,道:“蔣愛卿,往日裡你認為許默有諸多通敵的疑點,今日可還有疑問?”
蔣祺滿臉通紅,出班道:“回稟陛下,微臣看到許將軍為了大唐確實出生入死,www.uukanshu.net身負重傷,不過對於他與仆骨部聯合殲滅拔野古部一事,微臣心中尚有疑慮。”
“呵呵,好,蔣愛卿說得好。”李隆基笑著道,不過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這是冷笑,怒極而笑,他一拍龍椅的扶手,道:“傳朕旨意,將蔣祺拿下,抄沒家產,打入天牢,著刑部嚴查其與突厥人是否有勾結,再議定其罪。”
李隆基聖旨一下,殿中嘩然,今天不僅殺了一個禦史中丞,還將禦史大夫也給抄家了,這十多年來從未有之事啊,只有在武後執政時,才會有這種突如其來的噩運,李唐複辟後已經很少見了,只是沒想到李隆基會因為一個小小的許默大動肝火。
還在發呆的蔣祺在禦前侍衛來拉他走的時候終於醒轉過來,撕心裂肺的呼喊道:“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啊,皇上······”
但李隆基看都沒看他一眼,看到殿中還在喧嘩,又是一拍龍椅扶手道:“安靜!”
大殿內終於安靜下來。
“諸位愛卿,剛才已經查明,所有認為許默有通敵行為的說法都是子虛烏有,而禦史台曲解朕的旨意,差點讓我大唐損失一員猛將。禦史台雖有聞風奏事之權,但身為禦史,立身要正,當不偏不倚,一心只有朝廷,否則只會互相傾軋,李相國,真希望新的禦史大夫和禦史中丞人選要慎重,慎之又慎,以免造成今日的慘事。”接著站起來一甩袍袖,喝道:“好了,退朝!”
“恭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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