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春生走到韓小寒身前，蹲下看著韓小甲胸口的血洞，那洞此時此刻已經漸漸封口，韓小寒的手腕嵌在其中，已然透明，穿肉體而過。

　　韓小甲看孫春生此時此刻猥瑣模樣倒是不見了，身上黃氣化為道袍，左肩蹲著那瞎眼狐狸。

　　孫春生開口問道:“你兄妹二人可願同生共死?”

　　這兩兄妹彼此守護，甘願為對方搏一線生機，自然是願同生共死。

　　韓小甲不說別的，只是開口道:“救救我妹妹。”

　　孫春生聞聲點頭，轉身對韓小寒說:“你本來便是白家人，白家是這全海縣除了五大家族最大的家族了，如今又有了與人出世結對的能耐。今日我開堂立口，小甲為爾爐鼎，爾為其保家仙師。你倆共用一顆內丹。同生同死。可否願意?”

　　兄妹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時點頭。

　　孫春生又說:“可你內丹入他體內越久，便越會成他之物，人命百年，與仙家無法去比。隻恐他百年之後，你倆同赴黃泉。若想回妖體，倒也有法。只是今日無暇去說。今立堂口，我無請仙鼓，也無打神鞭。亦無旗印令劍，你可願意屈尊下身?”

　　要說孫春生為什麽這麽問?這裡面學問可大了。

　　北方“師傅”很多人認為傳自薩滿教，與動物靈有關，但細究其根本，“師傅”應該傳自於截教，也就是封神榜裡那門下弟子都是妖的截教。

　　現在東北是胡三太爺做主，但是胡大爺與胡二爺呢?相傳死在封神之戰中，後來被封神了。

　　無論從淵源還是從萬物皆可成仙這種規矩來看，登堂截香的文化都應該起源於截教，因截教要比薩滿教早幾百年，所以把北方仙師文化認為是傳統薩滿教跟道教的融合是不對的。

　　看過封神榜的都知道，截教最擅長就是陣法，劍印令旗在裡面很多，截教人修煉的法寶也喜歡往這四個方面去靠，但大多沒了，可是傳統還在。

　　登堂立堂口，放在人類就相當於求婚，你不準備好房子車子鑽戒婚紗，仙師自持身份未必樂意下仙。

　　請仙鼓與打神鞭就相當於婚禮儀式，大神請自家仙人下來當主持人，二神敲鑼打鼓奏結婚進行曲。

　　仙家一看很隆重，再有感情基礎，一滿意就下仙，跟出馬“師傅”結成這一世修行的對子。

　　但是儀式其實都不是必須的，最重要的就是婚禮主持人問的那句，你樂不樂意。

　　現在孫春生把話說明白了，韓小寒一點頭，孫春生閉上眼張開臂，低著頭，就開始渾身顫抖，嘴裡含糊不清的嘟囔著什麽。

　　那瞎眼狐狸一臉嫌棄的鑽入了孫春生的體內，然後孫春生猛然張開雙目，雙眼竟變異瞳。

　　左眼瞳孔若黃金，右眼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絲眼白。

　　孫春生抖了許久，猛然瞪大雙眼，開口便念請神詞。

　　“一請胡二請黃，三請飛仙四請蟒長。五請清風和悲王。天上有事飛仙辦，地上有事胡黃去商量。陰曹地府要有事，邀請悲王去幫忙。

　　老仙家下山峰，下山帶來寶三宗，捆仙索和捆仙繩，馬後捎帶拘魂瓶。捆仙索往上捆，捆仙繩往上扔。頭上壓住三味火，肩胛吹滅兩盞燈。

　　老仙捆人要捆緊，半陰半陽可不中。叫聲老仙抬頭觀，紅羅寶帳在堂前。

　　劉伯溫看的風水地，諸葛亮點的老龍譚。魯班做的小板凳，四角八扎在中間。你鯉魚打挺坐上邊，我鞍前馬後侍奉當仙。

　　芝麻開花節節高，

谷子開花笑彎了腰。茄子開花頭朝下，玉米開花一撮毛，高糧地裡長黃蒿。　　老仙來了我知道，我攔住馬頭問國號，拉住絲韁家鄉。

　　或姓張或姓王，或姓李或姓黃。趙錢孫李李存孝，周吳鄭王王顏章。

　　馮陳楚未未學士，蔣沈韓楊楊六郎。或住城市或住鄉，或住長春和沈陽。

　　大雁北飛白草青，人過留名雁留聲。幫兵請老仙開金口，說出家鄉住處和姓名。”

　　孫春生唱完這些，伸手一指韓小寒，韓小寒感覺一陣迷糊，這請仙詞雖然聽起來有些可笑，可似乎不可拒絕，幾乎沒有去想，便答道:“海縣韓小寒！”

　　孫春生點了點頭，繼續唱道:“上馬到有規隔禮，下馬也有禮規格。今日老仙開尊口，許與弟子神與通……”

　　立堂詞又唱了五六分鍾，最後孫春生報了年月日與時辰，正色道:“弟子孫春生，仙家胡四，於此時此日為見證人。恭請仙師入堂，二請仙師入堂，三請仙師入堂。”

　　說罷，微微點頭，韓小寒輕吐一字好，肉體也在此時徹底消失。

　　韓小寒人身消失時，韓小甲胸口的肉徹底封住，那金丹變成了他的心臟，供他生存。

　　而韓小寒化成一隻巴掌大的穿山甲，落到韓小甲的左肩上，雙手作揖，向四周一拜。

　　白家人眼見如此，也只是最好的辦法，當下在韓小甲身邊跪拜。

　　仙堂口指的並不是一個仙，而是一堂，以前老白將軍包括下面這些白家人，全都是一堂的。老白將軍死後，白嬌根本無力扛此一堂，所幸知穿山甲娃娃天生就是大妖，這堂口也就落在了韓小寒的身上。

　　此時此刻韓小甲立堂，韓小寒成了堂主，所有白家人全都成了堂中的仙。但是堂中仙也分坐堂跟沒事兒過來幫忙的。坐堂的叫保家仙，也只有韓小寒一人。其他那些人或各自有堂，或相不中韓小甲這破廟，並沒有入堂。

　　他們拜的是韓小甲肩頭的堂主韓小寒，僅此而已，拜過之後，各自散去，但也隨時聽後召喚。

　　韓小甲站在那裡，許久才真正明白了發生什麽。

　　此時此刻他已經是“師傅”，也就是俗稱的大神兒，他與韓小寒共用一顆內丹，同生共死，再也無法分開。

　　可人生百年，對於妖仙來說實在太短。

　　韓小甲拉住孫春生問剛剛說如何能讓韓小寒在自己死後不死，孫春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對韓小甲說了兩個字:“功德。”

　　緊接著孫春生又對著韓小甲解釋道:“老仙找弟子， 全都是為了在凡間積攢功德，讓自己可以成仙。仙與妖不一樣，根本不需要什麽內丹。你若能在人生百年內積攢足夠的功德，助它成仙，自然可以讓她永世活下去。或許還有其他的方法，但是我便不知了。”

　　韓小甲點頭稱謝，孫春生似對這對兄妹很有感情，也不放心，最後把自己那卷古書傳給了韓小甲。

　　這古書名為《洪荒異聞錄》，韓小甲謝過，突然躬身下拜，喊了一聲師父。

　　這一聲讓孫春生嚇了一跳，急忙擺手說使不得，可韓小甲倔強跪在地上不肯起，最終孫春生應聲，算是收下了韓小甲。

　　但是他本是浪蕩江湖之徒，自不肯在這偏僻小鎮待上多久，又逗留幾日，確定韓小甲知道仙師的各種規矩，以及修煉功德的方法，這才離去。

　　離開的時候，韓小甲拉著孫春生問他要去做什麽。

　　孫春生眼神微微一閃，看著天邊，微風吹起衣衫，仙風道骨，他正色道:“還記得我們躲避貓妖的時候，用來掩蓋周身氣味的方法嗎?這幾日生死之間，我悟到了很多東西，想當年雲遊巴蜀之地時，曾碰到一物，至今念念不忘。既然由此頓悟，我打算便去尋之此天地之道。”

　　韓小甲一頭霧水，小心翼翼地問道:“師父，在辣椒炒蒜之中，你悟到了何等天地大法?我知辣椒屬火，大蒜辟邪，難道師父是說，以暴製暴，以辛辣手段對付歪門邪道嗎?”

　　孫春生搖了搖頭，拍了拍韓小甲的肩膀說:“為師就是想去吃一頓地道的四川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