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提前在飯店前放了告示,表示這兩天因私事無法正常營業,望各位食客體諒。昨天嘗試過或者因好評新來的客人都在失望中離開,老爺子滿懷歉意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便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南希找了張椅子坐著,期間老爺子說了幾次也沒讓她挪一挪屁股回家。一直等到老爺子回到房間,她才走到我面前,用手頂了頂眼鏡。看來小白說得沒錯,這個女人已經猜到了,只是不想當著老爺子的面跟我討論小偷的事。
“我真沒了。”我攤了攤手,不過南希不置可否歪了歪頭。
“有沒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會替康德老爺子討回公道。”說完,南希一屁股坐到我面前,“只是我需要你的幫忙。”
我不知道南希成年了沒有,她的臉尚未脫稚氣,青蔥般的手指正指向我的眉心。被小大人命令著去做一件事,這種感覺讓我有點好笑。
“呵呵,我一個臭乞丐,你一個小女娃,憑什麽去討回公道。”我不想讓南希來破壞我的計劃,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她趕緊離開,打消她的報仇想法,她還小,更何況她只是個女人,能幫得了什麽?
“我是一個記者。”
“我知道,聽說記者的鼻子比狗還靈,那麽請問記者小姐,你現在用鼻子聞一聞,然後告訴我,賊在哪裡。”我與南希不相熟,隻想簡單直接地終止她的提議,用詞也刻薄了一點。
南希出乎意料地沒有回擊我不禮貌的言語,她閉上眼,輕輕對著空氣嗅了嗅,似乎真的在聞小偷留下的氣息。
“喂,我跟你道歉行了吧,你回去吧,我困得很,想睡覺了。”我邊說邊打開門,明示這位記者小姐離開我的房間。
“慢著,我聞到了”,南希一下子睜開眼,“我知道誰是小偷了。”
“……你難道真的會神打,盡然還請狗上身?”她要是因為我說她狗鼻子生氣了,怒噴我幾句,打我幾拳,這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只不過她這主動發動狗鼻子的技能就有點嚇到我了,莫不是個精神病,被我說了幾句然後發作了?
“犯人是一個廚師。”南希沒有理會我,而是說出了她的結論。
“何以見得?”我問道。
“你不是說我狗鼻子能聞出來犯人嗎?”
“抱歉了,親愛的南希小姐,是我嘴巴賤。”
“哼~店裡很乾淨,丟失的只有調味品,很顯然,小偷在昨晚就已經來過店裡消費。他也知道東西變得好吃,並不是因為食材有什麽變化,那就很容易分析出,是添加了獨特的調味劑。而如此在意這一點的肯定也是一家飯店的廚師或者老板,而且是那個會被搶走最多生意的。”南希的分析合情合理,甚至比我多出一層,我暗暗點頭佩服。
“但是也有可能,是你監守自盜,故意送了老爺子,又偷了回去,就是想讓老爺子的從餐館徹底倒閉。”南希怒視著我說出了另一種可能。
“我答應加入你的陣營了。”
“很好。先告訴我你的判斷。”
我屈服於南希了,這個長著娃娃臉的鬼丫頭擁有著過人的智慧。
在告訴她關於我的行動計劃後,她點了點頭表示讚同,這與她原先的計劃差別不大。作為一名記者,她準備開展一個活動,專門為凱拉特城的各處餐館做一篇美食報道,幫他們宣傳。這讓她可以趁機去試菜,直至找出是誰偷了老爺子的寶貝。
我覺得不妥,如果這個賊不是那麽蠢,
就應該不會著急顯擺,如果打草驚蛇反倒給了他一個警示。我的建議是讓南希先暗中調查,她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送走南希後,小白進來了我的房間。我倆又小酌了幾杯,聊了會天,都是關於魔法的。最後他不忘顯擺了一下自己的預見性,至於如何捉賊,他倒是沒說什麽,只是答應關鍵時刻會幫個忙。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一切都像我剛來的那天一樣,餐館裡就倆三個人。
老爺子依舊靠著門口坐著,抽著煙鬥。只有一點不同,那就是老爺子的臉上沒有了那股笑容,神情落寞。
餐桌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一疊醃甜菜,兩片麵包跟火腿切片,這個善良的老爺子啊。
我們在收獲快樂時有多開心,被剝奪後就有多惆悵,我不允許老爺子難得擁有的快樂轉瞬即逝。這次的事件不僅要解決,還要解決得徹底。
為了避免讓老爺子過多地參與進來,我和南希約定吃完早飯在中央廣場的雕像下集合。
天空從清晨開始就很陰沉,空氣中的水元素異常湧動,終於在不久後安耐不住,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天而落。
當一個人在這種灰色沉悶的環境中呆呆站著,他的心情想必是不好的,再加上他已經渾身濕透成了個落湯雞,那這個不好當然也變成了極差,關於這點我十分確定。
因為像個傻子一樣站在雕像旁淋雨的人就是我。
我可以原諒一個正常人偶爾變蠢,只要他及時醒悟,糾正錯誤行為。所以我回到餐館,順便原諒了自己。
南希就坐在昨天她離去前的位子,看傻子一樣地看著我,我沒有質問她為何失約,而是瀟灑地甩了甩頭,走了過去。
“昨天你說我是狗鼻子還挺讓人氣憤的”,南希找了條毛巾遞給我,“沒想到你現在整個人都像條淋濕的狗,看來昨天你並沒有惡意,呵呵。”
報復,這個女人赤裸裸地在報復我,她很年輕,但是很可怕,啊,這個年輕的巫婆。
我們很默契地跳過了彼此令人不悅的行為,直接進入了作戰會議。南希雖然年輕,但說話清晰簡潔,我很快通過她的暗示明白了一點:她已經有了具體的懷疑對象。
首先,城裡凱拉特城並不大,圍繞著廣場的餐館只有兩家分別是康德老爺子的大哈皮餐館,跟廣場另一邊的大彼得野豬餐館。
再有就是城東城西的兩家,他們綜合旅店與餐館,樓下吃飯,樓上住宿。最後兩家就比較小了,也在城門邊上的角落,賣一些雜貨,兼職供應食物。
“這麽說來,又賣飯又賣雜貨的最可疑。”我柯南·基爾摸了摸下巴,給出了初步的判斷。
“你剛來城裡吧,稍微體面的人都不去他們那,有好東西給他們也是浪費。平時都是苦力貧農偶爾去,供應的都是能餓不死人的東西,對於味道,他們並不在意。”
“我只是考驗考驗你,先聽聽你的想法吧。”
“不要臉……”南希歎了口氣,白了我一眼。
“這樣子吧,今天下雨估計沒啥變數,明天如果雨停了,我們就分頭行頭,我去看看你說的豬食餐館,你去看看隔壁的野豬餐館,如何?”
“行,那我回去了。”南希說完起身準備離開。
“別啊,你不是記者嗎,能告訴我這個國家的大致情況嗎?”
“你不是我們國家的人?”
“我是外來戶,新移民。”
“你不會是間諜吧?”南希伸過頭,盯著我問到。
南希當然沒有真的懷疑我是個間諜,一個間諜最重要的就是要隱介藏形,如果第一句話就讓人懷疑,那這個間諜算是菜到姥姥家了。
不過問南希關於這個世界的大致情況,算是問對人了。她是個記者,本身就對實事敏感,拋開她的毒舌,其實她還算一個不錯的人。
我又想起了與基爾短暫的幾天接觸,他讓我知道帝國的開端,七位聖使等對這個世界最初的印象。現在經過幾天的安逸,我竟然就把這個世界當成了古代的某個普通的時代,直到昨天的魔法,我才重新深刻地意識到,哦,這是個有著魔法的世界。我又想到了那個長著惡魔眼睛般的羊頭人,血與肉的氣息重新在鼻間充斥。
神聖奧亞,這個存在了800年的帝國,從最初的龐然大物,到最後的各自分封。不過幾個分裂出去的大國還維系著和平協議,幾百年來並沒有什麽大的乾戈。
一直到八年前的神龍聖戰,各國響應這一任帝國皇帝的號召,打出為了光明天帝重奪聖地的旗幟,花了兩年組建成立了歷代來最大規模的出征軍,整個聯軍整整八十萬人,教皇親至,為所有部隊派來的代表祈禱祝福。
每個人都滿懷信心,因為指揮聯軍的元帥是當時的七聖使之一——聖牛家族的繼承人弗農·考恩公爵,隨行的還有他的兩個兒子。
他們值得被信賴,考恩家族的榮譽是幾百年間幫助帝國打了無數場勝仗換來的,每個膽敢侵犯帝國邊疆的敵人都被踩倒在考恩家族的鐵蹄下,他們率領的軍隊對於敵人的一貫政策就是趕盡殺絕。有一次更是在沒有通知萊因哈特帝國的前提下,擅自率隊穿過萊因哈特的邊境,只為了追殺幾個戰爭中僥幸逃脫的敵人。
當他們返回時,萊因哈特的邊境騎兵隊截停了他們,宣稱要讓他們為自己這種無理無法的行為負責。當時的考恩公爵沉默地看著面前叫囂的士兵,示意大兒子古瑟·考恩把二十多顆敵人的頭顱扔在萊因哈特的士兵面前,其中幾個還是長頭髮的女人——只要是敵人,無論男女。
“我會為我的行為負責,這些頭顱就是我過境萊因哈特的過路費,我叫弗農·考恩,如果這些過路費不夠,我可以現場再補一百二十個。”
說完,弗農帶著隊伍一一離去,每匹戰馬都從這些頭顱上踩過。場面當然是令人作嘔的,經過十匹戰馬的踐踏,你已經無法從地上再分辨出哪個是眼睛嘴巴,因為哪怕多盯一會,你也會忍不住開始嘔吐。
萊因哈特這次來的邊境騎兵隊一共出動了一百二十人,他們沒人說話,也沒人敢動,領頭的隊長在事後被召回,再也沒回來過。而考恩家族自此也獲得了一個稱號,沿用至今。
——血蹄·考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