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知道夏爾特村怎麽走嗎?”

　　“臭乞丐滾遠點。”

　　“大姐，你知道……”

　　“臭要飯的滾遠點。”

　　“大媽，你……”

　　“你什麽你，非禮啊你。”

　　……是，雖然我穿著破爛，生出來就沒洗過澡，拉肚子拉得神情萎靡，雙眼猥瑣。但你一個快入土的老奶奶還說什麽非禮呢，我尊老愛老才喊你大媽的啊！這個世界的文明建設水平著實不怎麽樣。

　　隨處找了個地方坐下，我得先想辦法洗個澡，不然這一身野人裝扮，確實會讓人心生懼意。

　　四處望了望，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澡堂子。但是有又能怎麽樣呢，我身上沒錢。想到這裡我不禁一聲苦笑，當初賣給老倫德的咪咪，他還沒給我結帳呢。離我不遠處有一個廣場，立著一座雕像，是幾十雙手向上攀升，在頂端有一面旗幟，上面繡著斜十字旗，就是英文字母X，那裡應該就是城市的中心了。

　　上次進伯德城太黑了，看不清周圍的建築，隱約覺得像是中世紀歐洲風格。今天陽光明媚，我這一路走過來都細細觀察著，沒錯，還真是。建築物大部分都是石頭堆砌而成，路上只在主路鋪了小石頭子，其他地方大部分都還是泥土。最高的建築是廣場再下去點的教堂，這還沒我上輩子住的老小區高。

　　一聲歎息，還是去找條河洗個澡吧，現在已是初春，河水大概也不是那麽刺骨。走吧，洗澡去。

　　“小夥子，你這麽光明正大的坐在我的餐館門口，讓我很為難呀。”

　　屁股還沒抬起來，就聽到背後有人對我說話。轉頭一個看，有個謝了頂，留著雜亂短須的老頭子站在我的身後。

　　又是一個趕人的，我無奈一聲苦笑，站起來準備走人。自己這幅比乞丐還慘的樣子，還真得把他的客人都嚇跑。

　　“等一等。”老頭叫住了我，我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他。

　　“好久沒吃東西了吧?”老頭問，我點點頭，難道他想讓我幫忙清理廚余垃圾?

　　“我就知道，剛才你一路爬過來我就看到了。可憐的孩子，你要是願意，我這裡有麵包和濃湯。”好嘛，最後一段路實在拉得沒力氣，扶著牆半走半爬的樣子都被老爺子看到了，丟臉丟臉。

　　麵包到是無所謂，但是一碗熱乎乎的濃湯可太讓我高興了。“願意，願意。”我臉紅著回答到，也為剛才對老爺子的揣測而感到羞愧。

　　“進來吧，孩子。”

　　“我這個樣子進去，你客人都得跑了，你拿一點給我就行。”

　　“進來吧，裡面沒幾個客人。”老爺子說道這，神情有點落寞。

　　來到裡面，確實只有兩個客人，一個中年男人，一個年紀不大的姑娘。他們看到我的樣子也沒多大的反應，中年人對著老爺子說道:“康德老爺子，你自己都快養不活自己了，怎麽還在把食物分給乞丐。”

　　靠，你才是乞丐。

　　“小孩子不容易，能幫就幫一下。”說完，老爺子招呼到邊上的一張桌子坐下，自己去後廚準備吃的了。

　　“唉。”中年人望著老爺子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等急了吧，快吃吧，湯是剛做的，給你加了兩片豬肉。”老爺子把湯跟麵包放下，沒有離開，而是坐在了我對面。

　　我說了聲謝謝，火急火燎地大口喝起了湯，熱乎乎的湯汁一進到胃裡，就讓自己感覺重新活了過來，舒服。

　　放下碗抹了抹嘴巴，

老爺子微笑著讓我慢點喝。他的眼睛看著我，就像小時候家裡橘黃色的吊燈，透著溫暖。　　“好喝嗎?”

　　“好喝，這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喝過最好喝的湯。”

　　聽到我的回答，老爺子愣了一下，眼睛突然泛起了淚花。“多喝點，還有呢，來，我去給你盛。”說完，他端起湯碗就往後廚走去。轉過身的同時，我看到他舉起手抹了抹眼睛，我不明白為什麽他突然會哭。

　　“吃完你就趕緊離開。”那個姑娘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你繼續待在這裡會讓康德大叔難過。”

　　“為什麽，我什麽也沒乾。”我不解的問道。

　　“你不需要知道，小乞丐，吃完就走，不然隔壁桌的人可會狠狠地揍你。”說完朝著隔壁桌指了指，而那個食客也配合著舉起了拳頭。

　　“南希，你們在說什麽呢。”老爺子回來的很快，微笑地對我說道:“南希是我們這片的大記者，是不是在跟你做采訪?”

　　“沒有，康德大叔。”叫南希的姑娘臉一紅離開了，轉身之前還瞪了瞪我。

　　老爺子這次放下碗就離開回了他的櫃台，一個人坐著。我默默喝著湯，盯著湯裡又多出來的兩片豬肉，陷入沉思。

　　南希叫老爺子做大叔，可看他的外表，發須皆白，不像是個大叔的年紀。

　　算了，這事沒有多想的意義。只是受人恩果千年記，老爺子是這世上第一個沒有因為其他原因，單純對我好的人，我得報答人家。是咪咪還是薯片，或者給他來點啤酒飲料什麽的?

　　吃完喝完，我走到吧台想向老爺子告別，沒想到他拉著我不讓我走。在得知我舉目無親後，非得讓我跟他一起住到後院。我沒有推辭，晚上正好可以慢慢在他的房間裡囤貨。

　　直到晚上關門，他的店裡也隻來了零零散散幾個客人。這生意也太差了，老爺子做的食物雖談不上多美味，但也沒到這麽慘的地步吧。

　　老爺子特意燒了一鍋熱水，我也在歷時近兩個月後第一次洗上了澡，這種感覺，淚目。

　　足足泡了半個多小時，等水變涼了我才出來。換上老爺子幫我準備的新衣服，整個人隻覺得通體舒泰。等洗乾淨毛衣晾好，老爺子也帶著我來到了他的房間，兩個人就著熱茶聊起了天。

　　“老爺子，你怎麽就一個人，家人不在身邊嗎?”

　　“沒有嘍。”

　　“說啥呢，老爺子。是不是孩子都去外面發展，沒回來看你呀。那你也不能說沒有呀。”

　　“沒有嘍，是真的沒有嘍。”

　　接下來老爺子訴說起了他的往事，我也明白了，為什麽他會對我好，為什麽他看著我喝湯會流淚。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年，聖歷795年，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八年了。那一年皇帝派遣使者來到我們的城市，整整三天，聖喬治廣場圍滿了年輕人。他們是那麽的年輕，每個人都滿懷著熱血，包括我的兒子，邁克爾，我和我老婆都叫他小米奇。

　　宣講的人員搬來桌子站在人群高處，他告訴圍觀的人:英明偉大的皇帝陛下已經決定對大陸最南方的精靈部族發動戰爭，我們將奪回一直被精靈霸佔的聖物，我們將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帝國，我們將為每一個年輕人提供機會，加入軍隊，成為這一神聖時刻的參與者。

　　他講得很激情，每個年輕人都揮舞著手臂，高喊著的聖帝萬歲。一個禮拜後，我們城裡一半的年輕人報名參加，跟著征兵官離開。

　　小米奇當然也去了，那時他剛二十歲，訂婚還不到一個月。哦，我可憐的碧兒，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在廣場笑著和愛人告別，會是他們相擁的最後一次。

　　這場戰爭結束的很快，只打了不到半年。可我沒有看到聖喬治廣場上鋪滿勝利的花環，也沒有聽到吟遊詩人在那讚美戰爭中誕生的新英雄。每個回來的人臉上都沒有喜悅，都是漠然與仿徨，看不到一絲神采。

　　每次有送信的士兵來到聖喬治廣場刊登從軍營送來的最新情報，我們夫妻還有碧兒都第一時間去找小米奇，可每一次都失望而回。我們就這樣一直等一直看，直到三個月後，我們才哭泣地接受，小米奇已經回不來了。

　　我的老婆第二年就過世了，她是個好妻子，更是個好母親。但她的好終究換不回兒子的命，仁慈的光明聖帝，並沒有眷顧我們這對可憐的人。

　　戰爭當然是失敗了，而這場失敗的戰爭被人們稱為——神龍聖戰。

　　講到最後，老爺子的眼睛裡又泛起了淚花，但他依然笑著。生活總是殘酷的，不會因為你的善良而格外憐憫你。如果看到一個平時良善的人遇到困難時，也許我們可以伸出援手。因為在你困難時對你伸出援手的，永遠是另一個善良的人。

　　“你知道嗎，小米奇每次喝完我給他煮的湯，都會笑著告訴我，這是他喝過最好喝的湯。”在我關上房門離去前的一刻，老爺子說了今晚最後一句話。

　　回到老爺子給我安排的房間，我想起了南希在下午的時候讓我趕緊離開，她肯定是怕老爺子看到我這個年輕人又會想起他兒子而傷心。但我想她錯了，因為至始至終，在老爺子的眼睛裡都飽含著微笑。

　　這麽看來南希也不是個壞人，這個世界的好人其實也沒那麽少。

　　睡吧，明天醒來，還得打聽下夏爾特村，完成我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