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溺水是什麽感覺嗎?”

　　“不知道……”

　　“對我來說，那便是回家的感覺。”

　　……

　　“咳……咳……”

　　丁涵被房間外的煙霧味道給熏醒了，不消說他也猜到了是房東莫爾比先生在屋外燒起了煤爐。

　　這位外人覺得古怪的老先生每天早上六點鍾都會準時在門外點著他那老舊的煤爐燒開水。

　　雷打不動。

　　丁涵在房間裡套上了略顯單薄的棉麻外套，看著鏡子中這張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張五官非常立體，面色白皙的臉龐，在丁涵的認知裡，這就是一個電視電影裡常見的的西方年輕人。

　　不知不覺間，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快一周了，丁涵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具身體的原主名叫萊希·萊斯特，是一名剛進入醫院不久的實習醫師。

　　在經歷了開頭幾天的恐慌之後，丁涵便認清了自己短時間無法回到原來世界的可能。

　　他現在能做的便是先在這個世界生存下來，然後再尋找回家的路徑。

　　“小萊希啊，剛燒的熱水要嗎?”莫爾比先生敲了敲他的門。

　　“是啊，萊希，我現在是萊希·萊斯特了。”丁涵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喃喃自語道，但心中還是有一種不真實感。

　　莫爾比先生沒聽到房間裡的反應，便又敲了兩下門。

　　萊希這才給莫爾比先生打開了門。

　　“呃……”萊希本來有些不好意思，但卻立刻想起了用熱水洗臉洗手那種溫暖舒服的感覺。

　　“那就麻煩您給我留一點。”

　　“喏，剛好還剩下一壺。”莫爾比先生笑著遞給了他一壺破舊但堅韌的銅色老茶壺。

　　丁涵非常感激地向莫爾比先生道謝，他當然聽得出莫爾比先生口中的“剛好”是什麽意思。

　　一番洗漱之後，丁涵便離開了自己租住的小房間，準備前往鏽水城城際醫院。

　　初冬的早晨，本應有些蕭瑟的戶外，卻被城市裡到處都是的煤炭所產生的熱氣消融了。

　　腳下的煤渣路踩起來沙沙作響，仿佛踩在黑色的沙灘上一般;不遠處的人工運河上，各色載貨的小船早已經開始了一天的貨運之旅。

　　這一切都好似讓丁涵穿越到了電影中的工業發展黃金年代，只是矗立在不遠處濃霧中的巨型機械巨塔令他感到有些出戲。

　　別說在歷史書上他沒見過這樣的高塔，就是在他原來居住的現代世界裡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械巨塔。

　　可那機械巨塔卻如同有一種特殊的魔力一般，緊緊地抓住了丁涵的內心。

　　那濃霧中若隱若現的巨物感、毫不掩飾的粗獷，都令丁涵神往。

　　正當丁涵這樣有些出神地走在蘭瑟爾大街上時，忽然感覺有人點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右肩。

　　他順勢轉過頭去卻發現左邊並沒有人。於此同時他的左手邊傳來了男生的偷笑聲。

　　丁涵立刻明白了是有人在逗自己。

　　“所羅門，我的早餐呢?”丁涵停了下來似乎有些生氣地盯著所羅門。

　　所羅門一臉壞笑著把手裡的牛皮紙袋遞給了丁涵，“給，麵包。”

　　丁涵接過那袋子，摸了摸裡面的麵包，手指傳來的並不是軟軟的感覺而是不常見的酥脆感，“這是烤過的?”

　　“為這我妹妹還早起了五分鍾，連我這個親哥都沒這個待遇。”

　　“去你的。”丁涵一把扯開了封口，

把還有點酥脆的黑麥麵包送進了自己的嘴裡。　　雖然嘗起來有些苦，但濃鬱的麥香味立刻充滿了他整個口腔。

　　果然早起的第一頓飯才是最香的。

　　“你對織夢教會感興趣?”所羅門注意到從剛才起萊希便一直看著遠處的機械巨塔。

　　“對啊，但感興趣有啥用啊，他們肯定連門都不讓我們進。”

　　“那也不一定嘛。你看咱倆熬了這麽多年了，這不馬上就要熬出頭了。”

　　丁涵當然知道所羅門嘴裡的“熬”是什麽意思。

　　他和所羅門以及所羅門的妹妹蒂娜從小就在鏽水城孤兒院裡一起長大。

　　從孤兒院出來之後，他和所羅門便通過考試進入了鏽水城大學醫學院，順利修完了六年的課程。

　　現在他和所羅門一同在鏽水城城際醫院裡實習，度過這最後半年的實習期之後，他們的人生就將徹底被改寫。

　　丁涵和所羅門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街上聊著，沒過多久便走到了一幢古樸但氣派的環形大樓前。

　　灰色的高大牆體顯得嚴肅專業，樓前並沒有任何招牌或者字樣，但全鏽水城的人都知道這裡便是城裡頂尖的綜合醫院。

　　“你今天是哪個科室?”

　　所羅門低頭摸了摸大衣口袋，掏出一個長條的鑰匙，鑰匙圈上有一塊小巧但精致的黃銅吊牌。

　　所羅門拿近看了看，“我今天是藥物科，你呢?”

　　丁涵無奈地兩手一攤，“我這個月都得去停屍房跟著瑞克醫生。”

　　所羅門做出了一個“你自己多保重”的表情，隨後便走向了西邊的辦公樓。“下班見啦！今天晚上有聚餐別忘了。”

　　萊希苦笑了一聲，跟門口谘詢台的護士們打了個招呼之後便緩步走向了通往地下一樓的樓梯。

　　一走入地下一層，光線就變得極具暗淡起來，一陣陰冷的感覺滑過了萊希的後背。

　　難怪大家都不願意來這裡實習。

　　地下一樓地面鋪設的是有些潮濕的石磚，粗糙斑駁的牆壁上甚至不全是電燈，還有好些昏黃的蠟燭。

　　丁涵伸手推開了厚重老舊的木質大門，房間四周零星地點著幾支蠟燭，還沒打開全部的燈，只有西北角有一絲台燈的光亮。

　　“一杯咖啡不加糖，再把整個房間打掃一下。”坐在實驗桌前的瑞克教授背對著丁涵發出自己的指令，並沒有轉過身來。

　　“……”丁涵不知道該回答什麽，空氣中的有些濃烈的血腥味和其他隔夜發酵的怪味頂得他有些胸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便跑了出去。

　　停屍房門外不遠處便是保安和實習醫師的共用休息室，但幾乎沒有哪個實習醫師會真的去那休息。

　　萊希走進休息室，保安肯特大叔正開著燈仰著頭呼呼大睡。

　　他沒有吵醒肯特大叔，安靜地泡了杯咖啡便退了出去。

　　再次走進停屍間裡，此時瑞克教授已經把燈打開了，慘白的燈光打在中央的停屍台上，周圍還有些沒擦掉的點點血跡令人不禁膽寒。

　　“瑞克教授，您要的咖啡。”丁涵把咖啡輕輕地放在了教授的桌子上，但他忍不住偷偷看了眼瑞克教授聚精會神地在研究什麽東西。

　　只不過桌子上都是一些淡粉色的小礦石和粉末， 也看不出什麽來。

　　瑞克教授還是沒有抬頭看丁涵一眼，拿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你是前幾周那個在標本瓶裡泡澡的小夥子吧。”

　　聽到教授這一番話，丁涵臉一紅，瞬間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丁涵在原來的世界裡是一名社會學的大學畢業生，因為暫時找不到合適的工作，便跟著同學暫時找了一份流水線的工作。

　　一次在流水線上連續工作了16個小時之後，自己無意在回家的夜間公交車上睡著了，醒來之後自己便穿越到了現在這個世界。

　　只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丁涵被人發現時居然是在醫院的標本間裡，他全身赤裸地昏迷泡在標本瓶裡。

　　“是的，那確實是我。”雖然事實很令人羞愧，但丁涵還是承認了。

　　“你叫什麽來著?我最近記性不太好來著。”

　　“萊希，萊希·萊斯特。”

　　“哦，萊希。不過你姓萊斯特?”

　　“是的，教授。”

　　“我知道你們這些孤兒院長大的孩子都有些怪異，但在我的科室裡，別再做些奇怪的事了，我醜話說在前面。”

　　“好的……”

　　忽然一陣急促而又具有穿透力的鈴聲及時地打破了停屍房裡的尷尬。

　　瑞克教授這才從桌邊站起來，走到了門口小桌子上放著的電話，拿起了聽筒。

　　“好的，白霧區的瀾夢酒店是嗎，我們這就過去。”

　　瑞克教授放下電話便衝萊希招了招手，“走吧，跟我出趟外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