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起床的時候,周擒虎已經起來了。
父子兩人一同去井邊洗漱。
周擒虎粗布大繒挽在大臂上,長發隨性扎起馬尾,一臉青胡茬。把整張臉浸在水盆中,晃晃頭,猛然拔起身子,沒等水珠沿著鼻梁滴落,就抬起胳膊,用大臂上的衣服抹了兩把。
周原覺得邋遢,所以他用毛巾擦臉。
周擒虎洗完後看著周原擦完臉,挑釁地看了周原一眼,滿臉笑意。
意思是,周擒虎洗臉比周原快。
周擒虎真是小孩!周原覺得自己得打擊他一下,不能讓他這麽得意:
“老爹啊,昨天晚上我自己給自己起了字,你知不知道什麽是‘字’?”
“不知道。”
“差不多就是另一個名字的意思,叫周元之,我自己起的,怎麽樣?!”
周擒虎手停了一下,轉過身子直直地面對周原。
陽光照在他臉上,周原從沒見過這樣的周擒虎,他眯著眼,抿唇,鼻梁繃成一道鋒利的直線。像刀客,一個下一秒就要拔刀的刀客!
周原突然有點慌張。
但刀客還是拔刀了:“大兒子,你想去看看遠方?看看山海之外?”
周原一時語塞,也愣在原地。
晨光照在兩尊雕塑上,調和出莫名的韻味。
突然,周擒虎拍了一下手掌,
“啪”
意境破碎,鋒利的刀客熔在光裡,周擒虎又恢復了不著調的樣子,順勢拍了拍周原的肩膀:
“大山裡的老虎吃小孩~”
周擒虎轉身走了,留下周原一個人原地氣惱,
他知道的是自己又被老爹耍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周擒虎原名周定,字擒虎。
時間一天天過去,周原很快就燉完了六根棒骨。
可能是棒骨的滋補,秘渡傷勢好得很快,行走如常。只是還有內裡的傷勢需要慢慢恢復了。
這天秘渡換回來自己漿洗好的衣服,只是沒有配上他的長劍。
秘渡身體好得差不多了,自然也就不能留在醫館裡了。周原抓住機會邀請他住到自己家,兩個人本就聊得很來,周家也方便他養傷,秘渡便在周家住了下來。
周原和秘渡住在一起之後,兩人可聊的東西就太多了。秘渡給周原講他一路上的見聞,也不免偶有講到自己的身世。
秘渡今年也不過二十一歲,比周原大了一點。他十六歲那年從家裡偷出來名劍‘閻浮世巴蛇平殺’,而後就遛了出來。
一人一劍,行走江湖,如今五年矣。
“等我傷好得七七八八了,我就要離開冬城了,你如果和我一起走的話,我就告訴一個秘密。
你要留在冬城的話,我是不會說的。”
兩人幾乎無話不談,但周原感覺秘渡總在隱藏什麽。
周原多次提起,秘渡也不回答,只是說只有周原不留在冬城才能和他說。
時光如飛,冬城從草長鶯飛走到了夏山如碧的季節。
秘渡的傷好的差不多了,他背上名劍‘閻浮世巴蛇平殺’,決定就在這幾天出發。
周原也早決心了離開。
只是他想帶上秦照一起走。
周原跑去了王木匠家裡,告訴秦照他要和秘渡離開冬城了。
他們從小玩到大,秦照一定會和他們一起走。
秦照面露難色,如果是平常日子,周原決心要走出去,秦照也一定會陪著他,只是現在不行。
王木匠摔傷了腿,
他太老了,又沒人照顧。如果秦照離開,王木匠連生活都難以為繼了。 王木匠把秦照當兒子養。
秦照認這個爹。
這麽多年的玩伴,彼此之間無需多說什麽。
周原是強驢,認定了不回頭,秦照拍拍他肩膀:“平安!”
秦照是強驢,認定了不回頭,周原拍拍他肩膀:“平安!”
周原不打算給周擒虎說,怕他攔著,決定寫一封信留下。
他想寫“出冬城,勿尋,勿念!”
下筆幾次,覺得不妥。改之又改,走筆,一氣呵之:
“借大鵬雙翅一飛,不會遠走高去,隻到歸墟一轉就回。———周元之”
周原擱筆,背上自己的小包袱,和等在門口的秘渡匯合。
為了避開周擒虎,周原拉著秘渡飛快往城門口跑。
他一路喘氣,興奮的幾乎感覺不到累。外逃的刺激讓周原筋肉顫抖。
兩個少年攜手一鼓作氣跑出了冬城,在一個葳蕤的盛夏。
周原人生中第一次做出這樣重大的決定,這樣出格的事兒。
只是他這時太年輕,還未把眼前的選擇同命運這種宏大而神秘的命題相聯系。
然而命運竟是如此奇妙,當它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被推倒時,後面的種種安排便也不可逆轉地接踵而來。
就在這一刻,周原那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生徹底改變。
最重要的人物入局了,歷史上浩浩蕩蕩的變革拉開了序幕!
冬城為帝國北之極點,再往北去是大荒十萬,人煙絕無。往西南去千余裡是帝國京都,便深入了腹地,也就是周擒虎口中的人山人海。
若是往東南去,隻幾十裡就出了國界,再走十裡就到了大山溝,過了重重山水,便去了周擒虎也未知的地域。
而他們的目的地就是東南之地。
周原對外面一無所知,他完全就是跟著秘渡走,而秘渡說他們一定要去東南方,他在那裡有重要的事兒。
周原對此沒有異議,他只是一路上都很好奇。
“哇!不是吧,黑色的花,看著就很嚇人啊。”
周原蹲在一顆高大的草旁邊驚歎著。
“這是幽棠,它的花剛開的時候是紅的,神奇吧。”
秘渡好像什麽都知道。
“這個這個,這個樹怎麽長得這麽高這麽直啊,
我在冬城從沒見過,拿來做梁肯定很好。”
“大樗之木,只是看著很高很結實啦,內裡一堆瓤,當柴燒都嫌棄啊。”
秘渡站在周原旁邊解釋道,很耐心。
“那這個.......”
他們就這樣一路走,走到天色昏暗,卻沒走出多遠,因為這是無人區,連道路都要伐木自取,行走異常艱難。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今天的路程就到此為止了。
秘渡點好篝火,周原從包裹裡拿出乾糧,兩人坐在火堆旁一邊吃一邊聊。
對, 還在烤一隻肥兔子,滋滋冒油,是秘渡隨手打下來的。
周原吃著烤兔子,問秘渡:
“秘渡,你之前說有個秘密,出了冬城才告訴我,是什麽?”
秘渡靠在大樹上,懶洋洋地說道:
“成仙者啊,你看的書裡說的那些滿天飛的修仙者都是真實存在的。”
周原沒想到,剛出冬城,秘渡就把他的三觀震碎了。
啊喂,這種事就這麽隨便說了?就好像有人飯後和你閑聊,用“我吃飽了”這種語氣告訴你,你經歷的世界都是假的,真的有老神仙什麽的就在你頭頂上看你吃飯睡覺上茅房。
“有修仙資質的人很少,但也不算太少,凡人國也會有修仙者進駐,靠近古地山川的城市經常能見到修仙者的。”
周原由吃驚到癡呆:
“我們冬城就從來沒有啊,從來沒聽過,我把那些事當小說看的。”
秘渡掐起一根草杆兒,扔到嘴裡嚼著:
“那肯定啊,這兒毗鄰‘灰霧死地’周圍區域都陷入靈力真空,根本整個籠罩在‘禁靈’場域裡,怎麽會有修仙者。”
“灰霧死地?”
一頭霧水的周原這次站在霧裡徹底看不清了。
“至高層級的‘死地’之一,就是很危險很危險的地方,修仙者在這比凡人都不如!”
“所以我傷沒好全就急著要走啊。”
“啊?那秘渡也是修仙者了?”
周原吃驚地看著身邊的人。
“我?不算是!”
秘渡回答道,話語隱含著濃烈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