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西。
武王府。
王詡看著前線傳來的戰報以及林逍讓人繪製的軍事草圖,不損一人殲敵三千算得上是一場大勝。
但王詡不是只會看這些表面戰果的人,林逍在戰報中也說的很清楚,大炮守城固然威力巨大但也有其弊端。
那就是只要戰場分散之後大炮的殺傷力就會變得有限,加上軍工營操作大炮的士兵準頭有缺,因此就會存在浪費彈藥的情況。
更關鍵的還在於兩關的彈藥合起來其實也才不過三千多枚。
按照王詡的猜測,接下來匈奴軍方面應該不會再這樣讓人白白送死,將會采取分散攻城的戰法,只要弩車能夠推進到射程之內。
數發巨弩撞擊城門,城門一破匈奴大軍就會魚貫而入湧進潼關。
想到此處,王詡立即提筆,將自己心中所想的布置快速寫出來,隨後交給信使讓其快速送回潼關。
信使離開之後,陸婉清幽幽走來:“戰況如何?”
王詡恭敬地行了一禮之後才起身道:“目前來看還算在掌握之中,祁山被攻破的太快,如今涼州城內的百姓都有些人心惶惶,王妃受累了。”
“沒事,只要我們能盡一份力,先生盡管說。”陸婉清搖了搖頭,心中有些慶幸林逍提早將面前這個文士收入麾下。
若沒有王詡這些天的操勞,光靠她陸婉清是絕對無法穩住涼州百姓的心的,這些天她以及蕭媚兒等人都不斷出現在涼州百姓眼前。
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百姓們安心,前方將士還在守關,若無人補給那仗是打不長。
兩關之後的十六城,也在王詡的布置下每一城都堆積著糧草器械和兩千守軍,就是給林逍鋪好了後路,一旦兩關失守立即退守這十六城中。
轉過身看著桌子上的一方棋盤,是王詡自己擺的,這年輕文士眼中有些許掙扎意味。
陸婉清很少從這個年輕讀書人身上看到這副躊躇,疑問道:“先生為何這般猶豫?”
王詡深吸了一口氣:“我有一計,可讓朝廷方面不得不支援涼州,但此計事關重大,一著不慎恐怕就是滿盤皆輸……”
“能否與婉清說說?”陸婉清輕咬嘴唇。
王詡平靜開口,竟是嚇得陸婉清後退幾步,目光恐懼地看著王詡:“你、你要!”
黑白棋盤上,大龍盤旋雖看起來攻勢十足,實際上卻有三把斬龍刀懸在了大龍身上,一者燕王一者武王一者太子。
以棋觀天下大勢,王詡手指撚起黑子一枚遲遲不肯落下:“是啊,這一子一旦落下就再無回頭路,玩不好恐怕大秦這條龍就真要毀於我手,皆是九州百姓流離失所,王文和三字就真的要釘死在千古罪名之後了。”
陸婉清呆呆地看著王詡,林逍曾對這家夥有過膽大包天的評語,但現在看來何止是膽大包天,簡直就是膽大過天。
關鍵這一計還真是能夠讓鹹陽朝廷痛入骨髓,可是一旦真那樣做,從幽州開始緊隨的青州並州兗州四州大地便會烽火四起。
涼州急抗匈奴,荊州東拒倭寇,身下的江州永州和冀州也難以自保,舉國混亂!
這王詡竟打算以一己之力讓整個天下的混亂大勢提前到來!
這是王詡在匈奴陳兵之際就已經在腦中形成的一條計策,牽連太大,所以即便是林逍他也沒有透露。
在此前天下大勢很簡單,皇帝不死,燕王不動那麽這天下就不會亂,而現在只要王詡將心中所想付之行動,那麽原本看起來四海清平的大秦就會在瞬息之間化為人間煉獄。
九州陸沉!
王詡有這個絕對的把握,
他相信自己也相信那一個人。突然笑聲四起,王詡轉過頭來看著陸婉清:“王妃,你說我王文和覆了這天下,再由王爺去撥亂反正如何?”
“到時候王爺坐上了皇位,是不是也就算得位極正了?”
王詡眼神變得狠辣,只要燕王這時候發兵南下奪位,勢如破竹,草原蠻子借機攻佔幽州大地,武王府這時候一封勤王奏折上報朝廷。
你朝廷不是無人能夠抵擋燕王大軍,那行,我涼州軍來替你收拾燕王,不過那樣這匈奴大軍你們就自個掂量,究竟是讓我涼州一個人抗。
還是你們這些京城官老爺出錢出力幫著分擔一些?
我涼州軍肯定是不會幫著燕王行那篡逆之事的,但匈奴草蠻同時發兵,涼州為阻燕王大軍分身乏術,這很合理吧?
到時候就看你們一個個官老爺坐著的大位燙不燙屁股?還做不做得住!
大秦究竟有多少兵力,這段時間王詡他自己早已經推測的心知肚明,除了擁有兵權的涼州和幽州之外。
整個大秦兵部所能夠掌控軍力大概在三四十萬,聽起來不少,但打起來可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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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別說這三四十萬人將要面對的還是燕王、匈奴、草蠻甚至可能還要加上一個渾水摸魚的涼州軍。
就問你鹹陽怕不怕?
“林逍不會答應的。 ”陸婉清聽著王詡的話使勁搖了搖頭。
她也並非花瓶,知道這事一旦發生,那麽就算到時候林逍真的入主了鹹陽,那麽就需要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為何涼州會在關鍵時刻撤軍任由匈奴攻佔涼州,轉頭去抵擋燕王,等大秦被打破天之後有心人稍微一合計就會明白其中關竅。
到時候林逍要給涼州要給大秦九州一個交代,否則那張位置他也坐不穩。
到了那個地步,能以死平息天下眾怒的就只有王詡自己,因此此計一開無論結果如何,亂世的那個人就得死!
“有的時候人就得逼一逼。”
王詡輕笑:“我曾問過王爺要不要換了這個天下。王爺問及在下是不是要伏龍。”
“龍者,飛與九天鏖戰與野,如今入秋,按照天時來說當是亢龍有悔之際,兵不血刃取天下夢的很美但終究不現實。”
一子落下,棋盤之上大龍盡屠,王詡從袖子中抽出六封半個多月前就已經寫好的書信,放在桌上對著陸婉清笑道:“漢文是個人才,這段時間來處理雜事已遠遠超過我,繼續留在涼州我也幫不上什麽大忙了,還望王妃轉告王爺容在下放肆一回。”
“高山不負流水,流水也必不負高山,王詡此去必為王爺鋪出一條登龍大道!”
入夜。
年輕琴師背負古琴,策馬出城,看著滿天繁星驀然一笑:“帝星將隕,天狼起勢,要我沒記錯,王爺似乎就叫林天狼,大好河山頃刻之間生靈塗炭,有趣有趣!”
單騎離涼,孤身入幽,來時身伴琴去時琴伴身,馬蹄噠噠似是琴音,所奏者無非高山流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