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山氣喘籲籲地把自行車蹬進了村裡,見到了村裡的村民,一顆狂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他把速度降低了下來,偷偷地向後瞅了瞅,“還好,啥也沒有,沒跟來!哎呀媽呀,嚇死我了!”擦了一把頭上連嚇帶急而冒出來的汗水,向自己的家中走去。
“怎才回來,老頭子?”陳山一進院門,老妻王梅從小馬扎上艱難地站了起來,揉了揉腫痛的膝關節,蹣跚地迎了上來,“飯在鍋裡都熱了兩回了。”
“嗯,今天回來的有些晚了。”看著跟著自己吃了一輩子苦的老妻的蒼老面孔,陳山欲言又止,原本準備告訴老妻自己在西灘裡的遭遇的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咽了回去。自己遇到髒東西就算了,他不想讓老妻也跟著擔驚受怕。
“看看這滿頭的汗,你就早回一會兒,騎得慢點,把人都累壞了。多大歲數的人了,不比年輕的時候,可得照料好自己的身體。”老兩口說著話,進入屋內,不明就理的王梅,一邊嘮叨著陳山,一邊往臉盆裡給丈夫盛洗臉水。
“明天早點回來,你端飯吧,我洗把臉。”陳山張羅著洗臉,王梅開始往炕上端飯。
落日余暉褪盡,夜幕漸漸地拉起。老兩口坐在北方所特有的火坑上,吃過晚飯,看著電視,不時地聊上幾句。
看罷自己喜愛的電視節目,已到晚上九點多,老兩口便開始休息。躺在溫熱的炕上,陳山聽著老妻熟睡的均勻鼻息,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幾次想把老伴兒叫醒,想把自己今天的遭遇告訴她,可又縮了回來。
“算了,還是自己一個人知道就行了,別打擾她了。以前村裡也有人碰見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都沒事嗎!明天早點回就是了。”思量了一陣,困意逐漸襲了上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熟睡的陳山躺在炕上,一個女人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老爺,請上轎!”
“嗯?誰在叫我老爺?”疑惑的陳山翻身而起,只見在家中的地面上,跪著三個人,一女兩男。女的稍靠前,赫然就是白天在西灘所碰見的女子。她身後所跪的兩個男子,一身灰衣侍者裝扮,手托托盤,高舉過頭,低頭不語。托盤內,盛放著金冠、朝服、朝靴。金冠明亮,真金編制,朝服精良,祥雲瑞獸環繞,朝靴皂色,鑲金雲紋,底厚面挺。
“這是……”陳山看著跪在當地的三個人,再看看完好無損地躺在炕上的自己,一時間腦子有點轉不過來,“這是那個女鬼追到家裡來了?把我的魂都拘了出來?難道我陳山的陽壽到頭了?”。
“老爺,地府有事需去處理,請老爺更衣上轎。”跪著的女子還是不敢抬頭,開口說道。
“那就更衣吧!”陳山突然間沒有了心裡的忐忑不安,就象自己曾經很多次經歷過這樣的事情,順理成章,脫口而出。緊接著,陳山的面目開始大變,變成國字闊臉,濃眉,大眼,挺鼻寬口,身軀壯碩,眼神凌厲,極具凶猛威嚴之相,那裡還有半點人間花甲老人的樣子。
聽得陳山口中更衣二字,女子起身退出屋外,兩名侍者慌忙起身上前,給陳山穿朝服,系玉帶,戴金冠,蹬皂靴。一番收拾停當,陳山沒有絲毫停頓,邁步向屋外走去。一切就象經歷過無數次的演練一樣熟練,行雲流水,自然而然,毫無澀滯。陳山神態自若,那裡還有半點白日的驚嚇,抬手頓足,帝王之氣外溢,電目掃過,懾神動魄。至於這三個人,來自何方,又將要接自己去向何方,根本未曾考慮,就象一切都是職責之所向、使命之召喚。暗夜的熟視,猶如與生皆帶的本能,掙脫肉身的束縛,超然於物外,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見陳山邁步出屋,兩名灰衣侍者亦步亦趨,趕緊跟上,隻留下陳山的肉身和王梅靜靜地沉睡在火炕上。老兩口鼻息均勻,此起彼伏,那裡能看出來,陳山早已魂魄離體,前往地府。
陳山出得屋外,昏暗的月光下,院中停著一乘八抬黑呢大轎,八個壯漢恭立兩旁,低首眯目,女子早已恭候在轎旁,肅穆,莊重。
見陳山龍行虎步來至轎旁,守候在旁的女子一聲輕呲:“壓轎!”一個壯漢急忙躬身壓低轎杆,女子隨手撩起了轎簾,陳山毫不猶豫地邁步入轎。
待陳山轎中坐穩,女子放下轎簾,兩個灰衣侍者上前一左一右扶住轎杆。
“起轎!”隨著女子一聲輕喝,八條壯漢抬起大轎,健步走出大門,穿過村莊,向東南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