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穿著正裝的烏金走進了那間豪華的招待所,門前同樣有兩個西裝革履的人,對著他比了個請的手勢,道:“王子正在裡面等你。”
烏金點了點頭,開始回想起自己的推理——
符合特征的雇主,應當是當今黑峰鐵堡城,代理狼王黑影的三兒子——淵龍。淵龍在14歲時就通過連續跳級進入了黑峰最高等的太學閣就讀,同時在黑峰王將的預備役選拔中斬獲第三名,即便是在黑峰王族的眾多王子中也是出類拔萃的存在。
但他本人卻曾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和其父親黑影以及一眾兄弟姐妹關系惡劣,鬱鬱不得志,也曾多次直言不諱地抨擊黑峰法令,令代理狼王和黑峰王將下不來台。
在大約10歲時便被編入青水-黑峰的擱置爭議區就讀小學,有傳聞說他是遭到了代理狼王的流放,但更可能是出於躲避暗殺的一種保護措施,這也讓淵龍能夠接觸到青水的文化,因此在思想方面和黑峰王族顯得更加格格不入。
“所有的王子中,我唯一認可的就是臧龍。”他曾在自己發表的其中一篇訪談中提到過。
烏金思索道:“持有族人眼睛的臧龍,屠殺同伴凶手的黑仔,就是我的目標......如果說臧龍是淵龍在那樣強烈的不滿和疏離感中唯一能認可的人,那麽在臧龍來到金沙的當下,他們再次會面的可能性非常高。換句話說,只要跟著淵龍,就能找到我的目標......無論如何也要選中淵龍!”
烏金見過淵龍的照片,那是位面容清秀,渾身上下有一股學者風派的年輕人。即便是在黑峰內遭到打壓和迫害多年,也仍舊有著堅韌的眼神。
打開門的瞬間,烏金卻驚呆了。在跟進來的西裝侍衛的小聲提醒下,他才回過神來——
房間內,那張氣派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年輕的狼族女人,抱著一個在繈褓中熟睡的嬰兒。
“初次見面,這是斧刃滄龍王子,我是他的母親瑪雅。”女人緩緩開口,聲音甚是悅耳動聽,但烏金的心情卻有些沉重——雇主並非他所期望的人,可如果他現在離去的話,就會被外人看做是“因為嫌棄雇主弱小而離開的保鏢”,以淵龍那嚴於律己嚴於律人的性格,是斷不可能再將他收做手下的。
眼前的女人是黑影的王妃之一——瑪雅,她懷裡的便是最小的黑峰王子滄龍。
“在下名叫......拉比尼亞-卡爾葛修。”也許是夾帶了一些自暴自棄的意味,烏金說出的不再是代號,而是自己的真名。
見烏金一臉懵逼的表情,瑪雅苦笑了一下,“看來,是我們讓你失望了。”
意識到自己失態的烏金連忙道:“哪裡的話,在下絕無此意!”
見烏金如此慌亂,瑪雅反而放松地笑道,“沒關系的,會做出這種反應的人才是我想招募的人才呀。”
這下烏金更懵了,“您......何出此言?”
“僅僅通過對招募內容的分析就推斷出雇主是淵龍殿下的人,就是我所渴求的人才。”
瑪雅解釋起來:
“為了防止暗殺者根據委托透露的信息潛入保鏢行列,所有的招聘資料都必須隱藏真正的身份信息,這同時也是為了防止有能之士全部集中到某個權貴的手下而導致其他人無人可用......而這兩點都符合淵龍殿下的情況,因此從一開始,他就不會公開招聘保鏢。”
烏金有些驚訝,自己之前的冥思苦想,
原來全都是徒勞嗎?的確,自己之前的所有推斷,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一廂情願地認為招聘者可能是淵龍,這才上了套。 但可怕的是,自己之前對招聘信息的種種分析,原來全都在這個女人的意料之中——能在狼王的后宮中佔據一席之地的人,又怎麽可能會是心思單純之輩呢?
烏金問道:“可是您為何要偽裝成淵龍王子,或者說,您為何要招募想投靠淵龍王子的人呢?”
瑪雅解釋道:“淵龍王子無論對自己還是手下都非常嚴格,他想要從根本上改變黑峰王族的專製,這得到了黑峰境內很多人的支持,但相對的,針對他的暗殺也從未停止過。即便是他的支持者中,也有相當一部分人是想利用他來削弱黑峰王族的力量,好為自己謀得更多的利益。
“所以......那些試圖繞開淵龍殿下的手下接近他的人,有九成都是奸細和暗殺者,但這一點對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打算暗殺他的人,可以在保護我們的同時借機下手,打算投靠他的人,也可以利用我們來接近淵龍殿下。”
烏金被瑪雅說得有些暈頭轉向,不解道:“我不理解您的意思,形元者通過為權貴提供保護來換取資源是很常見的事,只要報酬合適就能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對您來說,通過正常的方式來招聘形元者為自己提供保護,難道不比招聘試圖暗殺淵龍王子的人作為保鏢更好嗎?”
瑪雅搖了搖頭,“一般的形元者不足以提供保護......他們沒有受過‘主動殺人’的訓練,因此,沒辦法為我們母子排除危險因素。我們希望,我們的保鏢最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您說的排除危險因素是指?——”
“十犬壺儀式。”瑪雅輕輕揭開滄龍王子的衣服,露出後頸上的一個眼睛形的烙印,“這是黑峰王族的一種隱秘而血腥的選拔儀式。挑選出十個王子進行自相殘殺,唯一活下來的那個就能得到歷代狼王的全部形元......但是如果王子超過了十個,你覺得會發生什麽呢?”
烏金搖了搖頭。
瑪雅指著滄龍後頸上的烙印說道:“雖然十犬壺的儀式已經被廢止了多年,但黑峰王族還是按照習俗給所有誕生的王子公主打上烙印。那些沒有參與儀式的王子公主,會在儀式結束的一瞬間被烙印奪去性命,成為十犬壺的一部分......”
原來如此,這就意味著舉行儀式的話,每一代只能有一個黑峰王族存活......雖然十犬壺的力量十分誘人,但還是有睿智的黑峰王意識到族群的力量要比個人更加強大,勢單力薄的王不利於本族發展,所以十犬壺儀式才被廢止。烏金在心中驚歎道。
“雖然我們的力量很薄弱,但也想為阻止儀式而盡一份力......只要能讓儀式停止,哪怕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去做。而對於弱小的我們來說,手上僅有的底牌就是淵龍王子了......一旦他成為新的狼王,就一定會公開十犬壺儀式的全部內容,並且永久廢除這個殘忍的儀式。而我們母子,就是他最好的證人,因此他一定會保護我們母子性命的周全。”
瑪雅平靜地看著烏金,說道:
“我不清楚您是以什麽樣的立場前來的,可如果您願意保護我們母子的話,我會支付十倍的報酬。如果您不想趟這趟渾水的話,只要您能將我們談話的內容保密,即便此刻轉身離去,我也會立刻支付原定的全額報酬......雖然我知道我不能強求你什麽。”
隨後,她聽天由命般地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著烏金的回答。
烏金這才明白,十犬壺儀式牽涉的不僅僅是包括瑞安、冰流在內的十位王子,而是整個斧刃王族的年輕一代。而眼前的這個瘦弱的女人想做的,是通過道德綁架可能是所有王子中最正義的淵龍來讓自己和孩子在這場浩劫中活下去。
但是,烏金卻松了口氣,一開始他以為這個心機深處的女人設了什麽陷阱來利用他,但事實上,這只是一個善良的母親被逼著去做一個這樣不光彩的事——有的時候,善良的人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利用弱小來脅迫那些更加正義的人,這就是所謂的鬼欺弱人,佛欺善人吧。
可瑪雅為滄龍所算計的一切,讓烏金看到了那深沉的母愛,也讓他想起了自己那些沒來得及保護的族人——
“我並不處於您提到的任何一種立場......如果您能幫我一個忙,我會竭盡全力保護你們的周全。”
像是沒有想到烏金會答應一樣,瑪雅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聽完烏金的要求後,她呢喃道:“我知道了,我會盡力一試。雖然在金沙沒有黑峰律法的束縛,王子們得以大開殺戒,但一旦回到黑峰,就必須維持表面的太平......我會在那個時候用王妃的身份強行召見黑仔和臧龍,你可以躲在屏風後見機行事。”
“為了您的安全,也請您不要勉強自己。”見瑪雅在自己答應後便不再擺出王妃的架勢,而是非常努力地在幫自己想辦法,哪怕是提出了不利於自己的方案,烏金突然感到一陣難受。
而直到此時,瑪雅懸著的心也才終於放了下來。她心中也明白,眼前這隻金色的兔子不僅僅是自己的救命稻草,甚至可能是托付自己兒子的人。
“愚蠢的我,出身低賤,是黑峰幾乎與不可接觸者相當的存在......被狼王選中的時候,我很開心,那時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在生下滄龍後,我得知了這殘酷的命運,如今有的只是無盡的悔意......”
“我終於明白什麽才是最珍貴的東西......”兩顆淚珠順著瑪雅的臉龐滑落,帶著她的懊悔、無助和恐懼,她抽泣地說道:“你願意......抱一抱我的兒子嗎?”
烏金走上前,鄭重地伸手接過滄龍。那隻小狼在夢中睡得格外地香,無意識地伸手摸向烏金的臉,看著可愛的滄龍,烏金也不禁愛憐地笑了。
族人慘死的場景再次浮現在腦海,他沒能守護住自己的族人,此刻,他是真真正正地想守護這對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