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出征咯!”
金光燦燦的鎧甲穿在玄流王身上,而他所站立的戰車四周,站著青水最強的五騎士。在恐獸作亂的消息傳來後,玄流王決定親自出征,率軍掃平那些怪物,此刻,他正在和接受出征前蘆蘆族的告別和祝福。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井流站在台上吟誦著,他的詩句令在場的所有族人紛紛叫好,玄流王更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只有一邊的厲流沉著臉,低聲咒罵道:“馬屁精!”
他身後的文德小聲道:“王上出征在即,此刻正需要鼓舞士氣。”
她的俏目中閃過一絲責備,“剛才都叫你上去作詩了,我都找人給你寫好了!就算文采不如二公子,只要是你先上去的,二公子就算寫得驚天地泣鬼神也不過是拾人牙慧,王上還會覺得他是有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和你搶風頭。唉,這下白忙活了。”
站在厲流另一邊的文昭則一言不發,滿眼柔情的看著神采飛揚的井流。
厲流冷哼道:“我是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去奪得父王歡心的。如果寫詩有用的話,幹嘛不把王衛軍全解散了,然後讓他井流天天去邊境賦詩不就好了?寫一首詩恐獸暴斃,寫兩首詩黑峰退軍,寫三首詩天下太平!青水男兒也不必習武耕作,外敵入侵,饑荒來臨,賦詩就好了嘛!”
文德嗔怪道:“小點聲,別讓王上聽見了!你作為兄長,蘆蘆族都看著你的表現呢,讓大家看到王族中兄弟不和,王上還能給你好臉色看?”
厲流恨恨地盯著井流,“這個馬屁精就是存心讓我出醜!”
“不過,我們還有辦法扳回一局。”文德將厲流的耳朵揪了過來,小聲地對他嘀咕了什麽。
厲流突然嚎啕大哭起來,跪拜在地上,玄流王見狀甚是疑惑,也因為厲流此舉大煞風景而有些不悅,“老大啊,你這是做什麽?”
“父王出征,孩兒未能在身邊盡孝,請父王無論如何要保重身體啊!”
玄流王有些驚訝得半張著嘴,好半天才和左右的侍衛唏噓起來。這一哭,直直戳中了玄流王的內心,身居王位的孤家寡人,在蘆浮島中一向是處於所有陰謀的中心,能真正關心自己的又有幾人呢?
在那之後,蘆蘆族都感慨於厲流的真誠,而井流反倒被認為只會舞文弄墨,華而不實,玄流王也開始對厲流重視起來。
厲流一個人走在無邊的黑暗裡——看不見地面,看不見天空,沒有上與下的區分,沒有前後的差別,整片黑暗裡,唯一能確定的只有自己。
他身後突然出現一個拿著匕首的此刻,正要對著他刺去,厲流卻反手一掌打在那刺客身上,那刺客便倒了下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周圍又出現了五六個刺客,拿著各種各樣的武器朝厲流攻來——
“這江山,是本王和父王一起打下來的,沒有人能把它從本王手裡搶走!”
血光閃過,那些刺客再次消失在了黑暗中,而隨後,更多的刺客出現在了厲流的視野裡——都蒙著面,或戴著面具,看不清容貌,認不出種族。
“都是本王的,全都是本王的!”
如意勁瞬間發出,將那些刺客的頭顱悉數打爆。
在那些刺客消失後,一個女人出現在了遠方——在黑暗中,她卻如此地清晰可見。
厲流一眼認出了那個女人:“文昭......是你嗎?”
那個女人一言不發。
“你還敢在本王面前出現?”
厲流轉過身去,越走離那個女人越遠,“不......本王不會分神於兒女私情,你與井流的事,有也好,沒有也好,本王從未放在心上。”
他一邊走,一邊沉聲著,“這天下太大,大得有太多的事,太多的願沒有了。這天下也太小,小的只有一把龍椅,隻容得下......一個皇帝。”
“追雲,望月,獵星,冰流......不,本王不會寄望於後人,天下,將在本王的手裡為一!”
又一個女人出現在他面前,她邁著歡快的步伐走上前來,青蔥玉指劃過厲流的胸膛,俏聲道:“井流那個混蛋居然拒絕了我,我真是失望透了!所以我發誓,我這輩子都不會嫁給任何人了,要嫁,就嫁天、下、之、主!”
厲流無視了那個女人,徑自穿過了她。
“天地如鼎爐,舉世如薪火!唯有心如鐵,方能無所懼!本王願以青水所有人的明朝,換本王做一日天下之主!哪怕背上暴虐的惡名,本王也在所不惜!”
厲流睜開眼,醒了過來,他抬手凝出一團形元,看著手上跳動的形元,嘴角不易察覺地撇了撇——“如意勁......終於大成了。”
竹葉寨寨主齊柏林瞬間出現在了他身前,跪地匯報道:“王上,陣法已準備完成,隨時可以出發。”
“很好,與黑峰的恩怨,就在金沙做個了斷吧。”
厲流扶著輪椅駛出了房間,齊神醫和齊柏林分別跟著他走了出來。門外,以獵星為首領著一群披著“營”製式服裝的熊貓跪在地上,恭迎著這位青水王。
“老三啊,你先去金沙,盯著這隻白狼。”
獵星認出了畫像上的正是小野,便叩頭道:“孩兒領命!只是對方修為已突破至大天位,倘若被發覺,孩兒恐不能再為父王效命......”
“這你不用擔心,‘他們’會和你一起去的。”
話音剛落,獵星身前便出現了六隻披著蓑衣的熊貓,男女老少皆有,高矮不一,胖瘦各異,手上分別拿著苗刀、重斧、雙八斬刀,那兩個身材纖細的雙胞胎女子則分別持著繩鏢和流星錘,而其中一位蒙著眼睛的佝僂著的老熊貓,武器則是纏在腰上的軟劍。
“他們由本王親自調教,如今已被磨合成了完美的殺人兵器,六位一體,各司其職,同時行動足以擒下大多數大天位的武人。記住,本王要這白狼活著。”
“是!”
金沙,王族下水道。
小白,無腸賢者,因為某種原因變成五六歲模樣的順順,林雲忍,芭芭拉,瑪雅王妃母子,一行人走在寬大的通道內,通道中間則是寬寬的排水渠,來自聖城的汙水都匯入到這裡。
整個下水道裡充斥著腐爛的惡臭味,瑪雅王妃心疼地給滄龍王子戴上了口罩,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裡。
眾人的腳步聲在通道內有著清脆的回音,時不時夾雜著水滴的咕咚聲。
“出入口被弄了一個簡單的結界,沒有我的許可,任何人都不能進入這裡。”
沒有人回小白的話,他的聲音因此一直在通道裡回蕩。
“林雲忍。”小白的聲音平靜而帶有威懾力,林雲忍低著頭,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而芭芭拉則不解地看著林雲忍——她不明白,林雲忍帶回了拍賣會的一部分藏品,而且也沒有聽從總部的命令背叛小白,為何小白沒有嘉獎他,反而用這種語調說話呢?
芭芭拉多少了解一點哲人王,知道小白在高興時絕對不是這個表現。
林雲忍沒有回答,安靜地等著接下來發生的事。
“是黑仔讓你這麽做的,還是你自願做的?”
“......”
“是黑仔讓你這麽做的,對嗎?他給你說了一些混淆視聽的話......你不會像鹿曠那樣背叛我的,對嗎?”
林雲忍的心好像漏跳了幾拍,立刻道:“我是被脅迫的!”
“很好,這下我稍微安慰一些了......我還有你們,所以我還沒有輸。”小白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你乾得很棒,這筆資金對我很重要,我就知道你可以信任。你也許會和鹿曠一樣出色。”
林雲忍和芭芭拉都松了口氣,芭芭拉甚至小聲地問道:“林,你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麽?”
小白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問道:“對了,林,你對開發部新研製出來的奪命翡翠了解多少?”
“什麽?”
“就是奪命翡翠......新一代的奪命翡翠會在被植入者不自知的情況下監聽聲音。”小白打了個響指,手上便出現了一個長著喇叭花的小方塊,播放著林雲忍的聲音:“三哥,我知道翡翠會是殺害我父親的凶手,我是自願留在這裡的。不殺死哲人王,我是不會停手的——”
林雲忍突然伸手纏著一大團形元朝小白的頭攻去,小白則轉身一掌將林雲忍打倒,而後抬腳踩著他的胸口,“你以為你還能隱瞞多久,林雲忍?”
無腸賢者漫不經心地靠在管道牆壁上,順順則多少帶著看熱鬧的意味瞧著他們,瑪雅王妃害怕得緊緊地摟著滄龍。
“呃!——”
“要是我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嘗試站起來,越是掙扎,越是痛苦。”
順順壞笑道:“原來他是鹿曠安插的間諜啊?那麽看來他能說的慌都說完了,除掉他吧。”
小白面無表情道:“他可不是鹿曠從街上隨便找來的流浪漢,他原本該帶著對流沙族的憎恨成長,但是鹿曠策反了他。”
林雲忍突然笑了起來,盡管他狠狠地盯著小白。
“你笑什麽?”小白問道。
“現在知道我是間諜了,你反而開始正眼看我了。我明白了,只有成為你的敵人才會被你尊重,難怪大家都會離你而去。”
小白輕蔑地搖了搖頭,“你完全不了解我,我知道你能找到鹿曠,我要你帶我找到他。”
“你什麽也找不到,在知道真相後我就視死如歸了......”林雲忍放棄了掙扎,整個人呈大字躺在了地上,“有什麽手段就盡管來吧,反正你最後都要殺了我。”
“你果然完全不了解我,也不了解真相。我今天會讓你活著,因為我要你知道完整的‘真相’。”
小白攤開手,一團形元匯聚成了一個放映機,“這就是‘真相’,是鹿曠初次見面時沒有殺了你的唯一原因。真相有時很醜惡,但我們都必須面對它。而關於你的真相就是,你一直被你最信任的人所操控——”
林雲忍道:“潛入翡翠會是我的選擇,扳倒翡翠會也是我的選擇,你現在想挑撥離間已經太晚了!”
“好吧,你做出這種選擇的理由呢?因為翡翠會殺了你父親嗎?”
“是的。”
小白笑了笑,“大錯特錯,翡翠會只是武器,下達命令的另有其人。”
他按下開關,轉身將放映機對著對面的管壁,影像便被投射在了那上面——
“爸爸,我們終於要回青水了!”林雲忍興奮地抱著他的父親。
這段錄像就發生在那天,林雲忍和林庭臣即將回到青水的那艘船上,似乎是當時潛入那艘船的殺手拍攝的。
小白道:“那時候你真是天真無邪,是什麽讓你變成這樣的?”
林雲忍狠狠地說道:“因為你殺了我的父親!”
小白:“好吧,讓我們繼續看下去吧。不過你願不願意相信,我後悔參與了這次行動,如果能重來的話,我是絕對不會卷入這件事的......”
林雲忍:“哈,在失去一切後你終於後悔了?你還應該懺悔你之前做的所有的惡!”
小白:“我也是受人之托,他們自稱‘集團’(inner circle),和我一樣盼望著金沙王完蛋,所以我被利誘了一下就答應了這件事。”
“可是始終是你派人殺了我父親!不管你怎麽說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就算是什麽集團命令了你,可你是扣動扳機的人!”
“我在設法告訴你全部的真相,你不必聽我的一面之詞,看下去吧——”
放映機繼續播放著影像——
“嘭!”槍響後,林庭臣倒在了血泊中,一個蒙面的聲音匯報道:“目標已擊斃。”
林雲忍突然身子一顫,在通訊器裡交流過了那麽多次,這個聲音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這是鹿曠的聲音!
“哈啊,你在試著合成鹿曠的聲音來迷惑我嗎?”林雲忍痛苦地別過頭去,“別放了,我不想看!”
“看下去。”小白指著影像道:“你不是想知道是誰扣動了扳機嗎?這就是真相。”
影像上,海查靈對坐在椅子上接受問話的鹿曠道:“當時濃煙滾滾,你確定乾掉目標了嗎?”
鹿曠則肯定地回答道:“我很確定,目標——青水人林庭臣死了。”
眼見林雲忍在地上不斷發抖著,小白心滿意足地抬起了腳,“怎麽,他從沒和你提過嗎?”
順順道:“他看起來死也不會變節的,我來把他吃掉吧。”
芭芭拉一聲不吭。
小白摸著下巴做出思考狀,“鹿曠....他手上的棋也不多了。”
“總比......總比你被殺成個光杆司令強。”
“是啊,但是鹿曠忽略了一件事——”小白蹲了下來,看著林雲忍道:“在我和他的這盤棋局中,我能算到他之後的很多步。你只是他的一個卒,而卒只要邁出到敵方陣營裡的第一步,就可以變成車。”
“我永遠都不會投靠你!”
“你不需要投靠我。”小白站了起來,轉身背對著林雲忍,“你該自立為營,為自己著想了,林雲忍。鹿曠告訴你翡翠會是你的殺父仇人,給了你人生目標——因為那是他的目標,他的計劃。現在,他依舊打算讓你為他的計劃犧牲,為他去死。”
小白朝瑪雅王妃伸出手,手掌朝下,四根手指擺動著,“過來。”
“天哪,不要!”瑪雅王妃緊緊地摟著滄龍,芭芭拉走到她身邊,拽著她的胳膊,“拜托了,聽哲人王先生的話,不然大家都要死。”
瑪雅王妃被拉到了小白身邊,小白一把將她拉了過來,然後搶過她懷裡的孩子,將她一腳踢開。瑪雅王妃哭著想撲過去,芭芭拉趕忙將她按住。
“你知道我的能力,『將太陽捧在手心』吧?只要我摸過的東西,都可以變成武器,你說,我是把他變成刀好,還是盾好?”
林雲忍吼道:“他們是無辜的,放開他們!”
“不,他們才不無辜。他們是黑峰王族,他們從出生開始身上的一絲一縷,腹中的一粥一粒,都是在其他人身上流出的血。”小白昂起頭道:“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回到鹿曠身邊,”
林雲忍立刻道:“我不會殺他的!”
“我沒要你殺他,我要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監視他,欺騙他。否則——”
小白的手稍微用了點力,滄龍王子立刻嚎啕大哭起來,“我知道你不怕死,如果你不照做的話,我也會尊重你的意志。”
聖膏軍和將神門的人正押著一輛車,此刻已經駛到了附近無人的路上。
“嘿,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領頭的聖膏軍對周圍的人說道,“一股詭異的香味,這——”
他還沒說完就昏睡了過去,其他人也接著倒在了地上。
附近的草叢裡,索特、喬尼和羅蘭三人走了出來。索特微笑道:“乾得漂亮,喬尼能精準卜算出他們會經過的地方,而羅蘭則可以安靜地解決掉這些人, 哲人王之前怎麽就沒有發現你們的才能呢?好了,我們現在去歡迎銅長老回來吧。”
索特走上前,打開車門,戴著手銬的烏金雙目無神地坐在車內,看起來頹廢到了極點。
“烏金,翡翠會出現了一點變故,需要我們倆共同主持大局。你會幫忙的,對嗎?”
索特捏斷了他手上的手銬,又拆下了他脖子上壓製形元的項圈法器,“喬尼調取了一些記錄,我多少猜到你經歷什麽了。不過別擔心,現在,翡翠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依仗你,你也有了更多可以調動的資源去對付劇院,對嗎?”
“怎麽會......”烏金用力地捏著自己的雙手,瞳孔因為悲傷和憤怒變得血紅,“就差一點了......黑仔就在眼前了,我差點就得手了!鹿曠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明明知道那就是我一直以來的目標!”
索特仍舊是皮笑肉不笑著,“我還知道,你放過了他很多次,而這就是他的回報。他讓你以為他可以協助你,這樣你就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放過他,而實際上,他根本不希望劇院倒下。因為一旦劇院倒下,你就沒有和他合作的基礎了,所以他才會阻止你。”
“是的......長官,你對他的看法是正確的,他騙了我。”烏金痛苦地仰頭撞在車上,“他騙了我!”
索特笑道:“他可能會說,他是為了你好,他甚至會這樣說服自己。別擔心,我會是幫助你的人,不過這事也有好的一面,現在你知道誰才是你的盟友了。”
“是的,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