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城隍廟後,茶羅喵踩上周圍房子的屋簷,幾次飛簷走壁後來到臨街最高的塔樓上。
“幸好和老爸學過一點,找個幾分鍾前見過的人應該不難。”茶羅喵心想,便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羅盤來,運轉全身經絡裡的形元,將一股注入羅盤,另一股凝集於指尖,在羅盤上方按照法門運轉。
因為之前在城隍廟看見平三寫的自己信息,所以找起來還是不費力的,羅盤指針很快停止了轉動,那個方向應該就是平三所在了。
茶羅喵收起羅盤,牢記那個方向,隨後躍下高樓,隱在人群中。
......
“那禿猴子還挺能跑的,挨了我一拳還跑出這麽遠。”
“都怪你啊,城隍老爺是要活的!你給人打死了不是在給城隍爺抹黑麽?”
“真要死了早給逮著了,我看他挺能活!”
“別講了,繼續找吧。”
城隍廟門上畫像裡的那倆門神,此刻正在一片荒廢的蘆葦地搜索著人,茶羅喵隱藏在他們身後的蘆葦叢裡,將形元內斂,令自己進入難以被察覺的狀態。
平三......被打中了?茶羅喵心中暗道不妙。普通人在掌握形元的修煉者面前,就像幼兒在訓練有素的士兵面前一樣。平三應該是拚著一口氣才能跑這麽遠,但是這樣的話,身體的負荷會更大,內髒和經絡甚至會受到嚴重損傷,很有可能癱瘓。茶羅喵只能暗暗祈禱門神在出手時只是隨意一擊,並沒有用全力。更何況,根據羅盤指的方向,平三就在這一帶,如果門神繼續搜索的話,很有可能會被發現......被發現的話呢?
他或許已經死了......就算沒死,也要被捉去給糜老爺做工,更糟是因為他撕了城隍的紅絹,拒絕了城隍的安排,很有可能要被下大牢,這樣就算悄無聲息的死在牢裡......城隍爺或許不會為了這事而記恨,但是平三顯然不可能踏實給糜老爺做工,而糜老爺和城隍爺交情不錯,不去做工必然拂了城隍爺的面子,去了城隍爺又不好給糜老爺交代,所以......兩全其美的辦法就是讓平三悄無聲息的死在牢裡,反正他只是個穿越自異世界的人,連身份都沒有。
要去救他嗎?茶羅喵心想,自己和他並沒有什麽交集......但是......又和自己有很多共同點。如果平三真的厭倦了一切,為什麽那個所謂小野能讓他這麽執著呢?
如果真的要救他的話——自己可沒本事同時對付兩個門神,救下來了又怎樣?公然對抗城隍,是要和青水朝廷為敵嗎?
“噢呃!”“啊!”撲通兩聲,兩個門神倒下了,他們的身影離開被傳送會城隍廟的畫像中。
“有誰出手了?還是平三?”茶羅喵來不及多想,立刻衝上去找到平三——他此刻正痛苦地蜷縮起來,咬著手臂遏止住自己不出聲,汗水大滴大滴地從他額頭上冒出來,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
和想象中平三奄奄一息的狀態不一樣,但是平三看起來還是很不好。
“堅持住!”茶羅喵蹲下身,想找個合適的姿勢把平三背走或者抱走。“我好痛——好痛、我要死了!呃!”平三抬頭髮現是茶羅喵,伸手緊緊抓住茶羅喵的衣擺,手臂那塊地方在不斷流血,被他自己咬的血肉模糊,“我、逃跑了——但是、好爽!呃、好痛——”平三雙手雙腳開始痙攣起來,臉部已經扭曲得睜不開眼睛了。
“哪裡痛?怎麽樣的痛?”茶羅喵想伸手給平三搭脈,
希望碰巧是他能解決的類型,但是平三的手抖得很厲害,而且茶羅喵水平有限,只是在父親傳授堪輿之術時順手學了點醫學,完全搭不出是什麽情況——“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只能帶走了。”茶羅喵隻好伸出手想把平三強行抱走,但是一變動平三的位置,平三看起來痛得更明顯了。 “讓我試試。”從旁邊的蘆葦叢裡衝出一隻白狼——腰上別一把斷刀,茶羅喵手足無措,慌亂到不知如何是好,旁邊突然出現一個人也顧不上思考,隻覺得遇到了救星。白狼把平三強行扶起——“額啊!”平三痛得更猛烈了,“他——”茶羅喵急得喊道,白狼卻並沒有停止的意思:“不是外傷。你快把他的雙腿盤好,就像靜坐修煉那樣的。”茶羅喵隻得照做,和白狼一起把平三捯成盤腿端坐的姿勢,隨後白狼右手搭在平三天靈蓋上,左手匯聚形元,先後打進平三背部的上中下三焦區——
“那個——”雖然知道這個時候不要打攪對方比較好,但是茶羅喵還是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平三怎樣才能得救,於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他到底是受了什麽傷,要怎麽治?”
白狼回答到:“形元從外打入體內,刺激他周天經絡,他的形元被強製喚醒了!”
“現在兩股力量都在他體內,他的內髒也被影響到。他的身體看來不太好,自己熬不過去,我在用外力幫他把體內的形元引導出來。”
“平三.....”至少知道原因了,茶羅喵憂心忡忡地望向平三。“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是我覺得你和我很像,如果你能聽見的話,我想你知道,”茶羅喵頓了頓,“我的人生和你一樣無聊,我費盡心思,也只是有個將神門的名頭,我受到的冷眼不比你的少,但是我還是活了下來,因為我覺得以後會有改變,所以我沒有放棄自己,你的人生也會有改變的,所以你也不要放棄自己!”
茶羅喵想到每次說出自己名字時,對方先是試探的確認隨後鄙視的嘲笑的表情,想到寒冬臘月自己雙手龜裂和爺爺一起進山搜蛇,爺爺一把年紀在寒風中咳嗽,想到爺爺和爸爸總是吵架,四叔為了湊錢給爺爺買不龜手藥被毒蛇咬死,不由得鼻子一酸,“如果那個小野真的那麽神奇,能讓你這麽脆弱的人都鼓起勇氣,我希望你能給我講講他的故事!我會想辦法帶你去將神門,我會想辦法讓你去見小野!”
“嗚!”平三依舊眉頭緊鎖,但是卻右手握拳,集中了一股藍色的形元。
“好了!他沒事了!”白狼高興地拍拍手站了起來。
“呼——”茶羅喵松了口氣,這才注意到眼前的白狼,“你是——狼?”
“我是。”白狼倒是很坦然。
茶羅喵仔細端詳,白狼右手遒勁有力,拇指和食指骨節突出,看起來善使刀劍,白毛中的太陽穴隱隱鼓起,看來他形元深厚。
等等!茶羅喵回想起之前平三的描述,再結合眼前的白狼,這家夥不會是——
“小野!”平三睜開眼不顧全身酸痛立刻撲向白狼。對方雖然有點疑惑但是並沒有躲開,平三抱住小野,將頭埋進他的胸膛——“好壯!”抬起頭,對視上小野困惑的眼睛,但是平三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躲開,而是想伸手抓住小野的臉——一定很軟!平三這樣想,卻被茶羅喵從背後拉開了,小野也後退幾步,有些尷尬地訕笑著。
“別丟臉了,你偶像救了你命,快道謝吧。”
“小野——我終於見到你了,活生生的你......而且甚至還能摸到你——”平三又想湊前去,卻被茶羅喵再次拉開,茶羅喵白了平三一眼,說道:“這家夥見到你之後就不對勁了,雖然他之前就很奇怪,總之我替他說聲謝謝!”
“哎呀,沒什麽啦!”小野揉揉頭,“不過話說回來,你們為什麽會和門神打架呢?”
“小野......”平三怔怔地望著小野,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實現願望,心心念念,但卻心知肚明並不存在的偶像,或者說,精神寄托,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還救了自己的命!剛才,自己還抱了小野......啊啊!可是明明有一肚子的話,有很多問題,但是見到本尊,卻什麽都不記得了!
如果說,自己經歷了那麽多匪夷所思的事,就是為了見到小野而受的苦,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和主角在一起,我也會成為主角的!
就算成為小野的炮灰,我也願意!
茶羅喵等著平三開口,心想好歹這是你的偶像,你自己爭點氣吧,但是平三卻呆住了一樣,難道開發形元會讓人變傻?有這事?
小野見兩人沒反應,漸漸收起了笑容,右腳後撤,身體微微前傾,右手握上腰間的刀——
“你們是被城隍通緝的逃犯?那我可不能讓你們走了。”
“我們確實是被通緝了,城隍爺關於我們的通緝令應該馬上就要發出來了。不過~”茶羅喵問:“既然你是站在城隍那邊的,為什麽要救這傻小子呢?”
“不救他的話他就死了。”
“那你為什麽要對門神動手呢?”茶羅喵追問,不等小野回答,平三立刻伸手往茶羅喵懷裡掏——“哇,幹什麽啊你?”“將令!拿出來證明我們的清白!”“嘖,你腦子終於能用了?”茶羅喵掏出將令,展示給小野看,並解釋道:“這家夥~是蘆浮島恐獸實驗的受害者,所以變成這樣,身份也沒了,我們找城隍爺給他補辦的時候他拒絕接受城隍爺的安排,還當面衝撞城隍,所以被門神追捕了,我和他是一起的,所以我也被連累了。這是將神門的將令,你可以放心了吧?”
平三剛想阻止茶羅喵說下去,小野卻先開口了。“撒謊。”平三心裡暗叫不好,這下小野對他的印象變差了呀!“我去過蘆浮島,蘆浮島所有的恐獸都被毀掉了,逃出來的只有四個人,裡面沒有你。”
唉,蘆浮島就是小野他們弄沉的,這套說辭顯然不能對他用啊!
小野接著從褲袋裡掏出一個製式差不多的將令:“將神門小野。雖然你們很可疑,但是將令可信,帶我去你們在臨街的據點吧。”
平三問:“你就不怕這將令是我們偷的或者強的嗎?哎喲!”茶羅喵拍了一下平三的腦袋,“別現眼了,將令是可以遠程銷毀的,偷了沒用。”
“小野,和我來吧。”
有間客棧。
四方桌,三位豬獸人——豬老大,豬老二,豬老三和小野各坐一邊,茶羅喵和平三站在豬老大身後。
“嘭!”刀疤臉——豬老大重重地把拳頭砸在桌上,惡狠狠地盯著茶羅喵和平三:“所以你們現在被城隍通緝了?還敢回來?不怕我把你們捉拿歸案?”
“不不不,”茶羅喵趕緊擺擺手,“通緝的只有平三,我成功逮到了他,只是還沒來得及送去城隍廟,遇到雷將神門的小野就先帶他來據點了。打門神的是小野不是我。”
平三想說點什麽,但是看到豬老大凶狠的眼光,也只能作罷
豬老大轉頭瞪向小野,“那麽,雷將神門的小野,攻擊門神的罪名可不小,你打算怎麽和城隍解釋?”
小野不慌不忙掏出一卷手劄:“我的行為有冰塊臉,啊不,冰流王子背書,所以咱們跳過這個,直接講重點吧?”
豬家兄弟互相對視了一下,豬老大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你們有沒有發現,臨街的百姓們少了很多?不止是鹿族,各族都有,各個年齡都有,尤其是男性。”
“這......”豬老大搖了搖頭,“我們三兄弟大部分時間都在有間客棧,城內的情況了解不多,大多都是茶羅負責轉達城隍的消息,何況城內有城隍爺在,城隍爺既然沒有通知我們,應該不會有大問題。”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小野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城隍爺出了問題呢?”
“什麽?”“不可能!”“城隍老爺為什麽會——”
“我有一位在五步谷修行的浣熊朋友,”
“大殼!”平三興奮地打斷了小野的話。
“你認識?”小野轉向平三問道。
平三剛想說什麽,發現豬老大正怒視著他,隻好咽了咽口水,微微搖頭後退了一步。
“他的姑父在臨街經營了一家很多年的店鋪,叫‘殼舟記’,賣糖果的。”
豬老三嘿嘿道:“這個我有印象,他家糖果味道很不錯,不過這幾年很忙一直忘了讓茶羅再去買。”
小野繼續說道:
“他表妹,也就是老板的女兒,說有幾年沒有收到父親的書信了,所以就從長街市出發到臨街來看望父親。
“但是奇怪的是,他表妹事先說好到了臨街後就會立刻給他寫信來報平安,同時告訴他姑父的消息,但是他表妹出發過了好幾個月連一封信都沒有。
“最後他決定自己從五步谷出發去臨街,到了臨街後他也給我寫了一封信,信是通過五步谷的空間術直接轉給我的,所以我收到了他的信。
“他在信裡告訴我,‘殼舟記’幾年前就不在了,店家也消失很久了,而且臨街的百姓都說沒見過他表妹。
豬老三驚恐地喊道:“那我的糖果呢?”豬老大一巴掌將老三摁在桌上,“閉嘴,讓他講完!”
“有點嚇人。”茶羅喵偷偷地對平三說。
“他還提到,臨街百姓比起他小時候來這裡時,似乎少了很多,但是本地住民對此並沒有察覺。而且一旦問道‘殼舟記’或者他姑父一家的消息,鎮上所有人都說不知道,就好像他姑父一家從沒到過臨街一樣。
“本來他打算檢查一下當地居民的精神狀態什麽的,但是這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我寄去臨街的信也沒有一封回復。幾天前,臨街上轄的州司在述職時發現其他州司有多起外鄉親友失蹤的報案,地點都是在臨街,但是臨街方面卻從來沒有上報過任何失蹤案件。加上之前雷將神發現有多名黑峰奸細偷偷潛入青水,我們合理懷疑是黑峰奸細挾持或者控制了城隍,逼迫城隍在臨街配合他們的行動。冰流王子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豬老三也不敢繼續插科打諢。
“茲事體大,不是我們有能力解決的,我提議立刻上報給陰將神。”豬老二率先開口。
豬老大立刻否定:“不行,以我們的級別上報將神繞不開城隍,如果城隍真的有問題,消息經城隍手後,不管我們上報什麽內容都沒有意義。”
豬老三喃喃道:“城隍的轄區是去將神門的必經之路,就算我們私自去見將神也會被城隍察覺啊......”
“小野,”豬老大問:“你會五步谷的即時送信嗎?”“不會。不過我那位朋友會,如果能找到他的話,加上知道對方樣貌和地址,就能送信。”
小野朝著茶羅喵的方向問道:“你是茶羅喵對吧?”“啊,我是。”“你經常在臨街和客棧跑動,你有注意到臨街,尤其是城隍有什麽異常嗎?”
茶羅喵搖了搖頭:“沒有。”
“他有沒有變得更刻薄,或者突然和什麽誰好上了?”
“應該沒有,”茶羅喵回答,“就算有,我也不可能了解到。”茶羅喵心裡小聲嘀咕:“刻薄嘛,臨街城隍不一直都這樣嗎?這家夥看來命好,他那的城隍都對他客客氣氣的。”
小野繼續說道:“我們猜測,幕後真凶或者幫手是個擅長催眠、幻術或者其他精神類形元的高手,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麽一起生活了這麽多的街坊消失一點印象都沒有。”
豬老三顫抖著問道:“覆、覆蓋整個臨街的精神類形元?這、這是將神才有的實力啊!我們、我們是絕對沒辦法處理的!”
豬老大疑惑道:“什麽樣的術才能覆蓋臨街那麽大的范圍呢?這需要多大的形元啊,像這樣的高手如果真的在臨街,是不可能無聲無息的。”
小野略一思索:“豬家兄弟,你們長期呆在客棧,這不在城隍的管轄地帶,所以應該是受影響最小的,茶羅喵經常去臨街辦事,他是受影響最深的,平三嘛......”
聽到小野念到自己的名字, 平三忍不住抬頭和小野對視,只聽到小野說:“至少是在城隍廟呆過的吧?
“目前我們只知道臨街鎮有一股強大的形元影響了全鎮的居民,除了影響認知、干擾記憶外我們還不能確定有沒有其他的影響。
“只要有一位精通感應形元的修煉者,對比檢查一下你們三兄弟和茶羅喵、平三,就能確定是不是精神類形元作祟,以及它的來源了!”
豬老大有些為難:“可是我們三兄弟是擅長戰鬥的金火土形元,茶羅喵,你懂些堪輿,能看出形元的變化嗎?”
茶羅喵想了想,“方才我尋找平三的時候很順利就找到了,看來臨街的神秘形元能夠影響我的認知和記憶,但是並不會影響我的形元使用。我覺得應該試試。”
“請吧。”
茶羅喵按照法門運轉周天形元集中到羅盤上,依次將羅盤平舉到自己、豬家兄弟和平三身前,但是羅盤指針只是在不停轉動,看不出任何區別。
“抱歉,恐怕不行。至少我們身上都沒有邪祟的形元,這和小野的推斷是相悖的。”
小野手放在膝蓋上抻著站了起來,“那麽,只能去找我失蹤的那個朋友——大殼,他會五步谷的即時傳信術,作為五步先生的徒弟,感應形元的細微變化是基本修行。只要能找到他,眼下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豬老三有些不解,“那之後呢?就算知道了是什麽形元我們也對付不了這樣的高手......”
豬老大歎了口氣:“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總比什麽都不做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