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真的是青水王子嗎?”亞瑟瞥了眼身後的冰流,“都說你是最像飛流王的王子,難道青水有名的賢王是這麽一副頹樣嗎?”
如果在眼前,冰流一定會把對方給凍成冰塊——盡管他厭惡飛流王,但也絕不會允許蘆蘆族的王被外人如此侮辱。
但此刻,冰流只是木然地走在亞瑟身後,長長的兔耳也垂下來貼著後背。
“切,三棒打不出響屁來,無聊的家夥。”健談的亞瑟對一路上沉默不語的冰流似乎非常失望。兩人就這麽沉默地走著,直到一座巨大的山莊出現在他們面前——莊園的銀質大門上是一個用青水文寫著“雲鶴山莊”的金匾,而下面則是用鎏金寫著金沙文“Yun's Abbey”。
“我們到了,金沙四大家族的雲鶴家族,他們的家主雲在天先生就是一位除咒術師,”亞瑟將一封信函遞給了大門邊的白鶴,看著白鶴飛走後,又回來對冰流道:“拜托,哥們,別再耷拉著臉了,即使是我都很難見到這位族長,更別說請他幫忙了,你就不能稍微笑一笑嗎?”
亞瑟用手拉著自己的嘴角,弄出一個誇張的笑容,“雲在天先生最看重人情往來,只要我們笑臉好,哪怕是鄉下來的陌生人他也會熱情接待,但像你這樣哭喪著臉哪怕是青水王子他也不會買帳的。”
冰流歎氣道:“又不是我想來的......”
亞瑟惱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有協議的!我答應讓你身上的術消失,你給我錢讓我接近哲人王的錢莊!”
“你不用非得這麽做,你現在就可以拿上我的錢去做你想做的事......雖然都是空頭帳戶。”
亞瑟被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不行,我們有協議,我必須確認你身上的術被除掉才能進行下一步!你為什麽要弄出這麽一副臉色?只是笑一笑而已,你不會死的。”
“這個很難的......你根本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麽。”
“事實上,我知道。”亞瑟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你大哥想殺你,最信任的手下也是臥底,被你幫過的人聽信了你大哥的話跟著湊熱鬧,這有什麽?更何況你大哥已經死了,你的名聲也恢復了,那還有什麽可沮喪的?”
冰流有些不悅地看了亞瑟一眼,“說來簡單,不妨談談你的經歷吧?”
“啊,我嗎......”亞瑟轉過身去,雙手抓著大門的欄杆,“我們家的情況和你差不多,弟弟要比哥哥優秀,父親更疼愛弟弟......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我們家有四個男孩,我是我們家的大哥,二弟喜歡烹飪,三弟喜歡打鐵,只有四弟勤於練武,可是他才能平平,各方面都不突出,因此大家有意無意的都會冷落甚至貶低打壓他......”
“可是父親說,家族的延續不能光靠一個人的力量,而必須要具備智慧、謙遜、隱忍與遠見,以及民眾打心底裡的敬畏與尊重。因此,他決定將家業傳給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四弟......”
亞瑟歎了口氣,“我當然不服氣,於是和四弟相約決鬥,勝者才能繼承父親的家業。可沒想到,我竟然完全不是四弟的對手,在家族裡所有人的見證下,我在演武場上被打得一敗塗地,原來四弟才是我們家最強大的那位!在家族飛揚跋扈慣了的我沒法接受這樣的結局,便灰溜溜的離開了家......”
冰流:“你輕敵了?”
亞瑟:“輸了就是輸了,沒什麽好說的。
” 正說著,莊園的大門被打開,兩隊鶴朝他們走來,左邊那隻領頭的是一隻黑背白蝮蛇雕,他朝亞瑟走來,朗聲道:“‘英雄’亞瑟!突然過來怎麽不和我說一聲,這些小鬼怎麽這麽不懂事!竟然讓你在外面等這麽久!快請進,我們要喝一千杯酒來敘舊!”
在他旁邊的雌性白鶴只是禮貌性的微笑著,一言不發。
亞瑟微微彎腰,在冰流耳邊低聲道:“他是雲從風,雲鶴家族的上門女婿,旁邊那個是雲在天的妹妹,雲在信,好了,笑一笑吧。”
他拍了拍冰流的肩膀,隨後大笑著朝雲從風走去,“風,好久不見!我很想你啊!”
“一表人才,真是讓人看了心裡喜歡。”雲在信的聲音非常尖細,她笑眯眯地走到冰流身前,“冰流殿下,請允許我來給你帶路。”
清澈的溪水撞擊在鵝卵石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沿著溪道一直往下流。溪水的源頭是一處還算寬大的潭水灣,即使深達十米,依然能從岸邊看到潭底湧動的細沙翻滾出一串串氣泡,那正是地下水往外冒出的地方。
然而這不是什麽自然景觀,而是雲鶴山莊的一部分。
幾隻白鶴在岸邊拉上沉在水底的漁網,漁網裡的不是魚,而是西瓜。他們在早已備在岸邊的光滑石面上將西瓜切片,遞給了躺在躺椅上的雲在天。
“別光顧著我,給客人們也來點。”雲在天依舊是張著嘴,由著侍女將西瓜放入自己的嘴中,然後懶洋洋的咀嚼。但此刻,他身邊還有另一個人——一頭蒙著眼睛的狼族,大約一米七五左右的高度,對於狼族來說身坯不算高大,屬於正常的水準,他從鼻尖到尾尖全身的毛色為灰紫色,猶如天上一團蓄滿雷霆的烏雲。
但這匹狼最引人注目的不是蒙住的眼睛,而是他身體的右側——他的右手自手肘便是義肢,右腳膝蓋處往下也是義肢,顯然是一條殘疾狼。
當冰流走進這處山澗時,一股寒意便從心中升起。他抬頭,正對上那頭殘狼被蒙住的雙眼——那頭殘狼僅僅是站在那裡,便令他感到不安。
亞瑟又附在他耳邊小聲道:“這是雲在天的貼身保鏢,殘狼灰滿。”
灰滿?冰流隻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了。
“雲先生,好久不見啊,身體還好嗎?”亞瑟啃了一口西瓜。
“就那樣,我最討厭那些醫生對我指手畫腳了,什麽血壓啊,心跳啊,去去去,我想怎麽活就這麽活。他們還不許我吃糖,我偏要吃西瓜。這裡的泉水比冰塊還冷啊,把西瓜放在這裡冰鎮的幾天,在這炎熱的季節吃上,啊啊啊——他們怎麽敢讓我放棄這種享受?”
雲在天將頭轉向亞瑟,“稀客呀,找我不會就是為了吃西瓜的吧?”
“當然不是,我想請你幫個忙——”亞瑟將冰流拉了過來,手搭在他肩上,“我這位朋友遭到了形元的攻擊,我想請你出手幫他除咒。”
“除咒術師的工作啊,我恐怕有些手生咯。我是很想拒絕的,但就我們的交情來說,那就太殘忍了,先告訴我他遭到了什麽樣的攻擊吧。”
亞瑟道:“哲人王,‘將太陽捧在手心’。”
周圍人聞言,神色都不可避免地發生變化——雲從風和雲在信迅速往後退,灰滿則一個瞬移擋在了雲在天身前。
雲在天不急不慢地吃著西瓜,“你就這樣把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帶到我家裡了?”
冰流感到亞瑟抓著他肩膀的手變得更用力了,“如果有異樣的話,我不會讓他傷到在場的任何一個人。而且我不會讓你白幫忙的,我的報酬非常豐厚。”
“說來聽聽?”
“如果你肯幫我的話,你就可以得到翡翠會迄今為止,哲人王的所有資產。”
雲在天吃西瓜的動作一停,招手示意侍女把自己扶起來,“細說。”
見亞瑟欲言又止的樣子,雲在天便抬起翅膀揚了揚,“除了阿滿,其他人都走。”
周圍的白鶴們都退走後,亞瑟這才上前,在雲在天面前小聲地說了什麽。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這是在和翡翠會全面開戰,你想把我們也拉下水?”
亞瑟道:“翡翠會一直都是金沙的毒瘤,越早除掉對金沙就越有利。”
雲在天搖頭道:“不,翡翠會不是,妄圖打破金沙的‘平衡’的你才是。像你這樣的小年輕,根本就不知道‘節製’和‘平衡’為何物。翡翠會在你看來作惡多端,但他們也作為緩衝帶調和了金沙王族和黑峰王刹軍的矛盾,因為翡翠會的存在,流沙族和四家才得到和黑峰王刹軍談判的機會。在我們沒有找出完美的協商方案以前,貿然除掉翡翠會,會引起金沙全方面的動蕩,死的人會比翡翠會自建立以來害死的人還多,你想成為金沙的罪人嗎?”
亞瑟道:“兩年了,你們協商出什麽了嗎?”
“我們在等待時機。”
亞瑟嗤笑一聲,雙手交叉在胸前,“你們可以繼續等待,一輩子夠不夠啊?時間不會讓石頭變成宮殿,行動才會。總得有人去開個頭,既然你們都不想做這個出頭鳥,那就我來當!你們只要在幕後獲利,就像你們一直做的那樣,這都不行嗎?”
一直年輕的白鶴突然飛到雲在天身前,抽泣道:“族長,不好了!我們剛剛得到消息,雲輪少爺......死了!”
“咳咳咳!”雲在天劇烈的咳嗽起來,灰滿忙用手在背後給他順氣。他緩了一口氣,“怎麽死的,誰乾的,講!”
“是、翡翠會的殺手,白眉兒乾的!我們只在卡由城找到了少爺的羽毛,連全屍都沒留下!”
雲在天又劇烈地咳嗽起來,額頭上青筋暴起,臉也漲成了豬肝色,顯得十分駭人。灰滿迅速在雲在天身上點了幾個大穴,隨後從口袋裡抽出一根針管,對著他的腹部扎了下去,雲在天的面色這才慢慢緩和下來。
“呼——我幫你,我會給這個小朋友除咒,但是你的計劃要推遲兩天。”
亞瑟先是一喜,又疑惑道:“哲人王隨時都可能把錢轉移,既然你答應的話,那我最好現在就去動手。”
“不,這是‘規矩’。金沙大家族的規矩就是,當家族裡的小弟之間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時,想與對方發生火並的小弟必須事先匯報給當家人,而當家人則必須在流血事件發生的兩天之內與對方家族的當家人取得聯系並就‘平衡’問題作出協商。既然哲人王的小弟殺了我家的人,那麽我必須等待兩天,如果兩天之內他沒有主動來找我,那麽,按規矩,雲鶴家族就要和翡翠會全面開戰!直到一方被徹底消滅為止!”
雲在天用手指著冰流道:“而被卷入這件事的你們,也算在雲鶴家族的同盟中,不管你們願意與否,你們都被視為與翡翠會開戰,在某一方被徹底消滅前戰爭都將持續。”
亞瑟道:“無所謂,我早就是了,你呢,小王子?”
冰流道:“我也一樣。”
雲在天繼續說道:“一旦戰爭開始,雲鶴家族的底層成員都會徹底和本家撇清關系,這也是金沙的規矩之一,到時候我的人就不能為你提供裝備、後援和撤退路線了。不過我可以送你到落暑錢莊,之後的行動就靠你自己了。”
“這樣的話......”亞瑟托著下巴想了想,“如果我直接把哲人王乾掉呢?”
雲在天:“!”
亞瑟道:“翡翠會的殺手大多都是被哲人王用奪命翡翠強迫效力的,只要哲人王死了,翡翠會自然就會鳥獸散,你們正好可以吞掉翡翠會的遺產來壯大本家的實力。如果可以的話,把哲人王的動向告訴我吧,我早就想會會他了。”
雲在天道:“那就這麽辦吧。阿滿,去把家老和少當家叫來。”
灰滿點點頭便走了。
冰流先看看亞瑟,又看看雲在天,心道:“根據鹿曠所說,翡翠會在金沙共有600名左右的殺手......讓這些失控的殺手流入金沙各地,會造成難以想象的破壞......這家夥口口聲聲說要平衡, 但實際上對底層百姓的死活絲毫不關心,隻想趁機壯大自己的勢力......至於亞瑟,他只是一個頭腦簡單的莽夫,絕沒有長遠的打算......”
“過來吧,冰流殿下,把手給我。”冰流走上前,伸手握住了雲在天的手,“克拉肯——感受到他的恐懼了嗎?醒來,給他庇護吧!”
在他身旁,平靜的水潭突然沸騰起來,緊接著開始快速旋轉出現一個漩渦。從漩渦的中心,伸出數條由水聚成的章魚觸手,朝冰流伸來——
冰流莫名地感到發慌,想往後退去,但雲在天緊緊抓著他的手,“不要怕,這是除咒的一部分。留在你身上的形元越強,需要借助克拉肯的力量就越多,你會沒事的。”
那些觸手在冰流身上纏了一圈一圈,最後觸手的末端齊聚在冰流身前,聚成了一個圓球,在圓球中,是小白留在他身上的形元。
潭水中突然跳出一隻章魚,用觸手包裹著那團形元吞了下去,隨後便順著冰流的腳慢慢地爬到了冰流的肩上。
“這是除咒術後留下的形元獸,你會以你的形元為食,盡量喂飽它吧,否則哲人王的形元還會回到你身上的。”
亞瑟問道:“有辦法讓這形元獸徹底消失嗎?”
“乾掉哲人王,或者讓哲人王主動解除能力,或者讓宿主(冰流)死掉。”雲在天看向山澗入口——
灰滿走了回來,身後跟著雲家的家老,以及雲翳、雲在信、雲從風。
“我們現在要談家事了,請你們回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