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參、白術各二錢,乾薑、炙草各一錢,懷山藥二錢,升麻六分,炙甘草七分......金沙有這種單位嗎?如果藥店裡的人不懂我要怎麽和他們說?我也真是的,怎麽稀裡糊塗就接了這麽個任務......”
平三走在去藥店的路上,一邊走一邊看著大殼寫的藥方念叨著,一不留神就和對面走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啊,對不起——不對,沒長眼啊!”平三沒事,對方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於是平三便先發製人喊道。
“抱歉,先生,你沒有受傷吧?”對方立刻忙不迭地道歉起來。
平三這才仔細端詳對方——是一隻純黑的哈士奇,相當罕見的毛色,梳著中分頭,如果不是瞥見身後不安地搖晃著的尾巴,怎一看還以為是黑貓。這是一個十四五歲左右的少年,看起來比之前的小野還瘦小,穿著一件粗糙的白圍裙,而地上則是散落的食品盒子。
看來是某家餐館的夥計,他低頭站在平三面前,顯得十分局促不安。
平三立刻感到過意不去起來了,他蹲下撿起盒子交還給少年:“我真是個混蛋,明明是我撞倒的你......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但是這些都弄壞掉了,得重做一份了......先生,你能和我回去餐館給老板說明一下嗎,就這麽回去的話......我會被罰錢的。”
“我很想,但是我得先去幫朋友抓藥——”
鹿曠突然從平三身後走了出來:“你去吧,我來抓藥。”
“喔,那謝謝鹿哥了。”
鹿曠拿過藥方,瞥了眼那少年,又拍著平三的肩膀,似笑非笑道:“很可愛的小孩呢,你運氣真好啊。”
“鹿哥你在說什麽?我老倒霉蛋了,一不小心就把人撞倒——”
“沒事,你去吧。”鹿曠拿起藥方離開後,似乎是想起了什麽道:“等等,那小孩我怎麽——好像在哪見過?對啊,我應該這麽說,然後讓平三抓藥,我去送他回餐館,唉,我怎麽變得遲鈍了——”
平三便捧起食盒,和那少年朝另一個方向走去。兩人先是相互沉默著走了一段,那少年突然問道:“先生,你是青水人嗎?聽口音很像是......你是青水辰江域的人吧?”
“這你都能聽出來?”
“是的,因為......我也是青水的,小的時候去過辰江。先生,你來金沙是做什麽呀,做生意嗎,還是來治病的?”
“來——旅遊的。那麽你來金沙又是做什麽啊?”
少年低下頭,小聲道:“一開始不是來打工的......我聽說金沙翡翠學院好入學,而且畢業後能在金沙找到工作,煉金術士什麽的,就算不能留在聖城,也總可以去水晶山脈煉金,很快就能補貼家裡......但是......我沒有煉金的天分,所以......被淘汰了。家裡讓我來金沙已經供了很多錢,我不能就這麽兩手空空的回去......我有三個姐姐,兩個妹妹,父母和她們就指望我這個唯一的男丁了......現在只能打零工來維持生活,一半的錢都要寄回青水。但是他們總是嫌我給得不夠多,因為家裡人一直都在對外說什麽我是金沙的成功人士,要是知道我現在的樣子的話,估計會氣瘋了吧?哈哈。”
“我明白了!哈士奇都能生六個,青水王為什麽只有四個孩子?兔子不是更能生嗎?要麽青水王不行,要麽青水王是......哈哈,
這是在金沙,我想說什麽都行,青水王又不會來這裡。” “誒?”
“抱歉啊,我思維總是很跳脫,大殼說我有點離魂症(精神分裂)的前兆,說等這次把朋友的病治好了就要給我頭部針灸。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平三,和平的平,數詞的三,因為名字越賤越好養活,所以奶奶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少年靦腆地抓了抓耳邊的頭髮,“周二哈......我們村裡也是這麽說的,名字太高貴了命格壓不住,容易夭折。”
“二哈,我們到了吧?是這間餐館嗎?”
平三在給老板解釋清楚後,老板便又做了一份讓周二哈帶出去。
周二哈捧著食盒,朝平三道:“平三先生,我的老板對我很好......這裡的飯菜也不錯,歡迎你來這裡吃飯哦。”
平三朝他招手道:“一定。”
望著周二哈遠走的背影,平三坐在餐館門口的露天餐桌位陷入沉思。
身後,鹿曠突然出現拍了他的肩膀:“想什麽呢,心動了?”
“他挺可愛的,我以前就經常看哈士奇的視頻......印象裡哈士奇都很皮,但是周二哈卻非常文靜靦腆呢。”
鹿曠便坐在他旁邊,壞笑道:“我問了老板,他十五歲了哦,是青水冠禮的年齡,已經是大人了。”
平三:“......鹿哥,你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鹿曠:“不管你在想什麽,我就是那樣的。你對那少年不是很溫柔嗎?雖然一開始你嘗試對陌生人很粗暴的。”
平三:“那是因為周二哈是小野的前身......但是因為三國的題材不能過,於是就拍了巨兵長城傳......所以,周二哈變成了小野,趙子兔變成了冰流,諸葛無毛變成了洗月。”
鹿曠:“你又在講我聽不懂的話了,那麽——閉嘴,平三!”
他站起來準備走了,又補充道:“你確實有點離魂症了,等冰流恢復好了,我去找以利亞給你介紹一個靠譜的腦神經醫生。”
“誒,我會嗎?”平三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當然不會,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是個正常人。”
“這麽說來......周二哈確實挺可愛的。”
這麽想著,平三又走進了那家餐館,周二哈見到他立刻朝他招手道:“平三先生,歡迎光臨,要吃點什麽?”
“他穿著短褲誒......明明穿著圍裙防油汙,為什麽又不穿件長點的褲子,老板的要求嗎?”平三坐到位子上,拿起菜單隨意地瀏覽著,卻不自覺地用余光瞥著周二哈,心緒也隨著周二哈搖動的尾巴浮動起來。
另一張桌上,兩個女人一同看著周二哈,交頭接耳著,其中一個招手道:“喂,過來過來——”
周二哈便端著盤子走了過去。
“屁股好翹,嘻嘻嘻嘻——”
其中一個女人嬉笑著,另一個女人伸手在周二哈的尾巴根捏了一把。周二哈只是窘迫地低著頭,“兩位要點什麽?”
“我們不要點什麽,小哥哥,你要不要吃我們啊,哈哈哈——”那兩個女人互相抱著浪笑道。
平三走過來,將周二哈拉到一邊:“你怎麽回事啊?遇到這種情況就該尖叫著報官啊。”
周二哈頭埋得更低了,“鐵甲軍會說,這是好事為什麽他們撞不上之類的......而且我是男生,這也沒什麽。”
“我不管你是誰,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了,就要大聲說出來!”
“不......事情鬧大的話,我反過來會成為騷擾女性的,被關進慈悲監獄......而且我不想丟掉這裡的工作,也不想給老板惹麻煩。這種事之前也發生過,男的也有,對我做的更過分的事也有......平三先生,就當沒看見吧。”
“我就問你一句,你覺得不舒服嗎?”
周二哈抬頭看了一眼平三,點了點頭。
平三便拿過他手上的盤子朝那兩個女人砸去。
一個女人尖叫道:“神經病啊!”
另一個女人喊道:“救命!有人在傷害我們!”
平三指著自己的頭道:“閉嘴,我是精神病人,我有鵜鶘醫院的證明,你們要是敢像剛才那樣就會被聖膏軍逮捕,因為你們在冒犯病人的人格!”
其中一個女人便小聲對她的同伴道:“真是個惡心的蛆。”
她的同伴似乎更膽小些:“萬一他聽見了怎麽辦?”
那女人便道:“他吼我們用的是青水話,他肯定聽不懂——”
平三掏出火銃,同時用金沙語道:“(消音),子彈在所有的語言裡聽起來都一樣,現在閉嘴然後從這裡滾出去!”
“啊!”所有的顧客在一瞬間便都嚇跑了。
周二哈走到平三身後,小聲道:“平三先生,把火銃收起來吧,你把客人都嚇跑了......”
“啊,如果我在這裡消費的話......你老板會給你提成嗎?”
周二哈看起來有些開心,他歡快地搖著尾巴:“是小時工......但是平三先生可以給我小費哦?”
平三便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硬幣,他拉開周二哈圍裙前的口袋,將硬幣放了進去:“二哈,如果你想得到別人的尊重,你就得先尊重自己,要麽一直忍下去,要麽大膽地說不。”
手伸進口袋時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周二哈的肚子,周二哈的臉立刻紅了起來,他小聲道:“好、好的。”
平三卻想道:“腹肌很硬啊,比小野的還結實......一個餐館的小時工會需要這麽大的運動量嗎?還是說他有別的兼職?哦,對啊,他在翡翠學院待過,肯定有接觸過形元吧,搞不好是在為了重新去翡翠學院學習而做的訓練......”
“平三先生,你等我一下吧。”
周二哈迅速跑進了後廚,走回來時圍裙已經不在身上了。因為天氣悶熱的緣故,此刻他脖頸和臉上都掛著不少汗水,衣服也因為被打濕而緊貼在身上,勾勒出薄薄的肌肉。
平三立刻將目光移到別處:“該死,小野平時打赤膊我也沒這感覺......因為穿了衣服所以更那啥了?還是......OMG,我到底在想什麽,他們都說我有病,難道我真的有病了?”
周二哈似乎沒有察覺到平三的異常,他坐在平三的對面,翻開菜單道:“平三先生,我下班了......這頓飯我請吧?”
“不用,你都那麽困難了,反正我最近不缺錢。”
周二哈將菜單交給另一個夥計後,問道:“不缺錢嗎,你的工作是什麽啊?”
“嗯......獵鬼人?雖然我從來沒有正經的殺過一隻鬼,喔,屍鬼倒是殺了不少,但是那些能和活人一樣思考的鬼,我從來沒見過......還有在將神門打工,然後白鶴樓的朋友也接濟了一點。”
“好厲害啊,我也想經濟自由......就能像平三先生這樣,無憂無慮的,還能做自己喜歡的事。”
“無憂無慮嗎?那不是因為錢......”平三想到了自己和未來的契約,“我在這裡沒有家人,沒人會要求我做什麽,我唯一在乎的就是......嗯,他比我還強,所以我無需為他擔心,只要在他旁邊看著就行了。”
“他是誰啊,平三先生這麽說......是喜歡他嗎?”
平三想了想,道:“喜歡是喜歡,但是是那種——像普通金沙人對自然神那樣的喜歡,只要他能出現在我的視線裡,我就感到很開心,而且心裡也不再空落落的。”
周二哈笑了:“那更像是崇拜吧,平三先生的心裡總是感到空落落嗎......是因為家人不在這裡嗎?”
“我的家人只會讓我痛苦,和他們有關的一切我都討厭。海查靈說得什麽家人就是負擔,但我不這麽認為,因為我的家人不可能成為被別人威脅我的軟肋,他們就是我最可怕的噩夢。”
“平三先生......為什麽會這麽討厭家人啊,很奇怪啊。”
“倒是你,明明不用管你的家人就能獲得很輕松,你在金沙,只要你願意,一輩子都不用和他們再見面了,但你還是讓他們在你身上吸血,這才奇怪吧。”
“不對哦......用吸血來說也太刻薄了吧,沒有他們的話就沒有我,而且是他們資助我來的金沙,就算是為了報恩,我也不能丟下他們不管......不管和家裡人有多大的矛盾,始終是流著相同的血啊,平三先生,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和家人和解的好吧,畢竟朋友可以有很多,但是家人萬一沒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嗤——”平三突然笑了起來,“養育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又不是我要求他們把我生下來,自顧自地生育,自顧自地毆打,侮辱,希望,然後失望後又變得歇斯底裡......然後要求我感恩......我才不感恩,我憑什麽感恩。至少,我都沒有說過‘我好命苦啊我不是富二代’之類的話。”
“啊......”周二哈沉默了。
平三:“我聽起來很像個混蛋啊......我犧牲了做人基本的尊嚴和快樂,最後卻連別人看不上的東西都得不到,可悲的是,我甚至隻敢埋怨自己的家人......我徹底離開了他們,對他們來說也是件好事吧。我就不想有孩子,因為我知道沒有人會希望有我這樣的家長。”
“平三先生,晚上......你要不要來我家坐坐?”周二哈突然道。
“好啊,反正最近也沒什麽事......”
周二哈道:“我想讓平三先生看看我和家人的照片......我始終認為家才是最重要的,如果過了今晚,平三先生還是這麽想的話,我......就知道自己是在多管閑事了!”
平三用手撐著自己的臉,看著周二哈,心道:“十四五歲的小孩都這樣, 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世界,至少能改變別人的觀點......我好像也有那麽一段中二時期,不過看看也無妨,到時候就裝作被說服的樣子,讓他開心一下吧。”
廢棄工廠的角落裡,一隻被毀了容的猴子正跪拜在一尊神龍雕像前,雕像的兩邊畫著兩個陣圖,上面各放著一顆心臟。
“平三呀......那家夥是叫平三嗎?大師為什麽會想要平三的身體呀?”毀容猴子嘀咕著,隨後陣法上的心臟慢慢變得透明,最後消失不見。
“那是一個可以無限復活的,無限再生的身體......如果能獲得他的身體的話,我就不用那麽麻煩去附身其他人了。”
“這樣啊......我會給大師搞來他的身體,作為交換,大師要一輩子同意讓我無條件使用你哦?”
“不用擔心,簽訂契約後,反悔的任意一方都會暴斃,魂飛魄散的。不過就你這點道行,能拿下那家夥嗎?”
“呵呵呵呵......大師放心,我曾經殺過一個中天位的高手哦。”
“哦,你是怎麽辦到的?”
“我跟蹤到了他的家裡,把他的老婆女兒的皮剝下來給他看,然後他就乖乖同意被我殺掉了哦。”
那隻猴子拿出一把碎骨刀,“只要找到他的朋友什麽的......把手指,眼珠什麽的給他看,他就會同意被帶到這邊來了。”
周二哈背著背包,一路哼著歌走進了自己的宿舍。走廊盡頭的門被打開,那隻毀容猴子拿著碎骨刀走到了周二哈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