鵜鶘醫院對面的旅館二樓,其中一扇窗戶被撩起,卡魯魯轉動著單筒望遠鏡,觀察著醫院附近的狀況。
“特征完全符合,那個叫平三的恐獸,發現了......”
“那我們還等什麽,馬上衝過去把他抓過來!”
說這話的是一個岩羊族的女人,約莫25歲,穿著一件豔紅的女式低胸忍者服,褐紅色的恨天高,腰間則別著兩把長長的紅扇,整個人看起來猶如一團火。
而她的面部則是鳳眼吊梢,柳眉倒豎,似乎時時刻刻都在發怒,粗魯的舉止與火爆的脾氣和她纖細的身材完全不相配。
卡魯魯瞥了她一眼,似乎對她的暴躁脾氣習以為常:“石姬,耐心點。藍魂兒殿下是希望我們和恐獸平三結盟的,要是起了衝突就不好了。”
卡魯魯身後一個穿著夜行衣,背著一把十字戟的狼族女人也道:“更何況連鬱靈龍、蘆蘆興義那樣的強者都沒能強行把他帶走,你有這個本事嗎?”
石姬立刻眼冒火光,高跟鞋用力踩在地上發出劈啪聲,指著那狼女道:“別看不起人!那個平三要是不識相,我就殺了他把屍體帶回去,到時候看你們怎麽說!”
“噓——”卡魯魯繼續轉動著望遠鏡,“他又走進醫院了,我要繼續觀察——”
但石姬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噓什麽!你嫌老娘吵,老娘還嫌你這個大男人刻意在老娘面前晃悠,是想誘惑我嗎!野犬女王的野男人,別以為和殿下走得近就能把我呼來喝去的!”
卡魯魯便不再說話,心道:“我何必自討沒趣呢......”
平三走到病房的長廊,卻發現鹿曠的病房門口圍著一群醫生,而已經離開的鮑茜既然也在那裡,他們似乎是在焦急地商討著什麽。
鮑茜抬頭對視上了平三,便立刻小跑過來:“謝天謝地!平三先生,你終於回來了——”
“鮑茜?你不是走了嗎?這裡怎麽這麽多醫生啊?”
鮑茜焦急地荒著平三的手:“我走之前告訴了門診我的住址,但沒想到我剛到家他們就把我叫過來了!鹿曠剛才發生了不得了的事,你也不在,我還想問問你鹿曠發生了什麽呢......”
“鹿哥?他怎麽了?”
“他突然不讓人靠近,剛才換藥的時候還打傷了好幾個護士,我們現在也不敢進去了......醫生們的意思是因為剛才的打鬥,突然多了很多傷患,沒有人手再去顧及鹿曠,所以只能先暫時不管......平三先生,能勞煩你進去看看嗎?”
“額,沒問題啊,這邊等我。”平三心道:“真不愧是鹿哥,就算形元沒了,只有一隻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應付的。現在,進去告訴他關於林雲忍的好消息......吧。”
平三便推門走了進去,隨後迅速把門關上,“鹿哥,你怎麽了?”
鹿曠蹲在床上,用被子裹著身體縮成一團,不停地顫抖著,從被窩裡斷斷續續地傳來“斯哈”聲。
“鹿哥?”平三感到有些不對勁,心道:“難道是休克了嗎?對啊,當時被那頭黑龍弄傷的時候好像流了很多血,聽鮑茜的描述應該是休克早期,得盡快補血......”
平三揭下了被子,見鹿曠的衣服被解開,褲子也不見了,正抱著膝蓋,驚恐地瞪大著眼睛,眼裡噙滿了淚水。他拍了拍鹿曠的背,鹿曠突然將身子別向一邊,好像後背被重重地打了一棍一樣,
滾落在地上。 “嘶——啊!痛、好痛,有玻璃,有玻璃!”
他看起來似乎在遭受極大的疼痛,喘著粗氣,疼得不斷冒汗,並且用手肘和膝蓋讓腰反弓樣挺起,竭力不讓後背碰到地面,就好像真的有玻璃碎片一般。
這反應讓平三嚇了一跳,他連忙上前想拉起鹿曠,但摸到鹿曠時,對方卻立刻將他的手打開,“好痛!別碰我!”
平三隻得將被褥扯下地面,隨後推著鹿曠躺在了上面,擔心道:“鹿哥,你哪裡不舒服嗎?”
“好痛......皮膚上有好多螞蟻在爬,額啊啊啊啊!”
鹿曠突然開始用力地抓撓起自己的胸腹,弄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平三連忙握住了他的手,“鹿哥!”
“很痛啊,快放開!”
“他神志不清了......面對這樣的患者該怎麽辦?”平三摸了摸鹿曠的額頭,“好燙,發燒了嗎?”
“平三......”鹿曠似乎恢復了一點神志,他抓著平三的袖子,虛弱地說起話來,“好渴......水,給我水......”
平三便朝門外喊道:“鮑茜,去拿杯水來!”
鮑茜在門外應了一聲後,腳步聲變得越來越遠。平三又低頭看向鹿曠,發現他身上還有很多抓痕,以及齒印,心中疑惑道:“奇怪了,鹿哥只有一隻手了,他是怎麽抓到這裡的?”
目光再順著往下看,平三突然臉色變得煞白,連忙問道:“鹿哥,我不在的時候,誰來了?”
雖然鹿曠逐漸地安靜了下來,但眼神變得渙散起來,似乎隨時都要暈倒,顯然沒法回答平三的話。
鮑茜此時拿著一碗水走了進來,“水來了,你們......啊,抱歉!”
她將碗遞給了平三,便捂著臉小跑開了。
“你害羞個什麽啊,種族都不一樣......”平三看著那碗水,心中思索道:“鹿哥現在神志不清的樣子,直接灌進去的話,萬一嗆住了是沒法咳出來的,搞不好會窒息......”
他便先喝了下去。
“對,就是這樣,慢慢地喝......”
平三又拿水打濕了鹿曠的額頭和後頸,對方似乎終於清醒了一些,他抓著平三的衣領,斷斷續續道:“平三......翡翠會的人剛才來了......他們給我用了藥......”
“嚇?什麽藥,沒關系的,這裡是醫院,我馬上叫醫生給你解毒,但你還記得是什麽藥嗎?”
“不......不能叫醫生,木天果果......會被送去監獄的,我現在......不能去......”
“木天果果?!(消音)的翡翠會!”
平三萬萬沒想到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邊,他也隱約猜到了對方還對鹿曠做了什麽,此刻變得異常憤怒,一怒之下竟將一旁的病床一拳給打爛了。
“平三......我想找小野......帶我去找小野......”
“沒問題。”
既然鹿曠不願被醫生知道,那繼續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萬一鹿曠被送去了監獄,難保不會被其他人進一步加害,想到這,平三便同意了。他幫鹿曠穿好衣服後,便雙手橫抱著鹿曠走了出去,對門邊的鮑茜道:“鮑茜,你有車嗎?”
“有的,你們要去哪?”
“卡由城,伊修瓦爾煉金台。”
兩人走到醫院外停著的車旁,卻發現車前站著一個火紅裝扮的岩羊族女人。那女人昂起頭,輕蔑地看著平三,“你就是平三了?”
“我不是,我叫茶羅喵。”平三心道:“該死的,我應該一直都保持易容的狀態的。”
“哼,你就是平三,過來受死!”
那女人突然拿出扇子,似是在舞動短棍一般朝平三打來,平三便將鹿曠丟給鮑茜:“先帶他上車!”隨後衝上前和對方交手起來。
那女人的扇子突然張開,像盾牌一般擋下了平三一拳,隨後反手又是一扇,朝平三的臉上招呼去。
旅館的二樓,卡魯魯和那狼女正通過窗戶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
“石姬的攻勢如此凌厲,看來很快就能拿下平三了。說來,石姬的實力在藍魂兒殿下的私兵中,也算是拔尖了吧?”
那狼女卻道:“未必,石姬不是他的對手。”
“怎麽說?平三手無寸鐵,形元的量也微乎其微,根本無法招架啊。”
“形元者的戰鬥不能看一招一式的較量,也不能看身上的傷勢。”
那狼女的瞳孔突然變成金黃色,“我能看見,對方體內蘊含的形元要遠強於石姬,雖然動作一直在退讓,但殺氣卻越來越重。我猜,他之所以遲遲不出手,要麽是擔心石姬會惱羞成怒轉而攻擊同伴,要麽是擔心在出手後會被石姬的同伴,也就是我們偷襲。要驗證這個猜想,只要看他的同伴安全離開後他的表現即可。”
果然,鮑茜離開後,平三突然甩出荊棘劍,一擊便砍破了石姬的雙扇,隨後另一隻手又猛地伸出荊棘劍朝石姬的腹部刺去。
眼見石姬就要被刺穿,她身上卻突然白光一閃,全身變成了光華璀璨的鑽石,擋住了平三的進攻,隨後她又一拳朝平三臉上砸來,在如此堅硬的拳頭的攻擊下,平三被打得連退好幾步。
“嘖......”
平三身上的形元突然爆發出來,但石姬絲毫不懼,仍是挑釁道:“有這實力,怎麽不早點拿出來?過來,和老娘打個痛快!”
兩人隨即朝對方衝去,只見兩道身影突然出現,分別阻止了兩人的進攻——狼女用十字戟架住了石姬的雙手,卡魯魯伸手抓住了平三的拳頭。
“恐獸先生,好俊的身手。”
卡魯魯率先放開了平三,隨後微微欠身道:“我是卡魯魯,黑峰紫嵐公主的家臣。這位姑娘是我們的同伴,只是想試試你的身手,沒有惡意的。”
平三瞥向石姬:“是嗎?你明明是羊族,為什麽要效忠黑峰?”
石姬哼了一聲:“老娘想去哪就去哪,用不著你來操心!”
卡魯魯道:“恐獸先生,想必你已經知道十犬壺儀式的事了吧?因為這儀式,你間接成了金銀幫和劇院的打擊目標,之前的瑞安,傳教士先生,鬱靈龍,黑仔,蘆蘆興義都是為了你而來。我們的首領藍魂兒殿下對此深表同情,知道你也在為儀式苦惱,所以想邀請你和我們一起阻止儀式。”
平三此刻隻掛念著鹿曠,哪裡有心思想這些,有些不耐煩道:“沒興趣,告辭。”
石姬立刻指著平三喊道:“不識抬舉的東西!既然你不願成為藍魂兒殿下的朋友,那就是要與殿下為敵了!殿下的敵人只能死,拿命來吧!”
狼女抓著她的肩膀,對她搖了搖頭。
“不會讓你白幫忙的,我知道冰流殿下身受重傷,如果你肯協助我們的話,冰流殿下的傷我們可以想辦法。”
卡魯魯拿出一個精致的匣子,打開,裡面躺著一顆晶瑩剔透的丹藥。
“這是女王給藍魂兒殿下保命用的還魂丹,雖然沒有傳說中醫死屍肉白骨那麽誇張的效果,但令冰流殿下即刻蘇醒並重發生機仍是輕而易舉。希望恐獸先生能考慮我們的提議。”
平三:“我怎麽知道這不是一塊玻璃珠子?”
石姬又要發作,狼女再次拉住了她。卡魯魯道:“可以找一個醫家好手來查看,這是瞞不過他們的。”
平三想了想,看著鮑茜的車離開的方向,道:“好吧,不過你們三個不能一起來——萬一你們只是想趁機找到冰流的位置,那就糟了,能理解吧?”
卡魯魯道:“當然,我和你去,俊瑩,你和石姬在這裡等我。”
那狼女——俊瑩點了點頭,便拉著不甘心的石姬走開了。
雲翳手上的刀被一層形元覆蓋,隨後變成了一根等長的鐵釘。
順順道:“和詛咒簽訂契約後獲得的能力麽,被刺中幾下後就會死,但是代價可是相當昂貴的,鬱靈龍就是因為持續和詛咒簽這樣的契約才讓身體不行的。”
“不錯,但要是能殺掉你的話,這代價是值得的。赤遼,放煙霧!”
赤遼鼓起腮幫子,吐出一大團白蒸汽,一瞬間將周圍的環境變得如同霧氣騰騰的廚房一般。
“赤遼,掩護我!”
那把有眼睛的黑傘警覺地朝四周扭動,順順伸手咬破手指,心道:“那隻大狐狸的形元很強,不宜硬拚,看起來是打算讓大狐狸正面強攻,而自己用詛咒釘子找機會突襲的戰術......千萬不能被刺中。”
從指尖滴出的血變成數隻黏糊糊的果凍狀怪物,不斷往四周擴散去,又跳出一隻造型古怪的鯰魚,鑽入了地面,一邊遊動一邊將土拱出地面,留下一道道連續不斷的痕跡。
“只要踩到鯰魚怪吐出的土,就會被黏在原地無法動彈,血精就會立刻圍上來將你們的血給吸乾......不能飛的情況下,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麽靠近我。”
旁邊突然一陣風起,順順耳朵靈敏地捕捉到了信息——有人高高跳起來了。
“肉包連發!”
是赤遼的聲音。順順伸手立刻伸出數條血肉束,末端都連接著一個烏龜殼,那些烏龜殼被肉束舉起拚成了一個巨大的盾牌,擋住了赤遼的攻擊。
“很好,這麽強力的放出系攻擊,應該是那隻大狐狸做出來的。那麽,雲翳就會在相反的方向攻過來——”
順順身子一側,躲開了刺來的尖銳物體,同時也感應到的確有東西被黏在了地上。他一把拍落對方的兵器,衝上前掐住了對方的脖子,“哈,逮到你了!”
被拍落的兵器隨即落地,但並不是雲翳變出的釘子,而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順順瞥見後,立刻察覺到不妙,但與此同時,身後,那根鐵釘在赤遼用力地投擲下刺破了烏龜殼,穿過了他的身體。
雲翳立刻喊道:“詛咒,我再獻出二十年的壽命,請你讓他——”
順順“哇”地吐出一塊肉團。
“立刻暴斃!”
順順的身體被那隻羊頭怪物拎了起來,隨後和當初平三一樣被五馬分屍了。
雲翳不顧自身的傷痛,又對著煙霧喊道:“赤遼,去幫滿叔和雷唧!”
兩人都未注意到,順順吐出的那塊肉團滾落在草叢中,蠕動著爬開了。
“君子六藝,射禮!”
灰滿和雷唧被擊飛了出去,白眉兒右手的指甲再次伸長,刺穿了灰滿的腹部,將其高高挑了起來。
鮮血順著那長矛般的指甲流了出來,白眉兒凌然咧起了嘴,逼問道:“虔山,你還記得兔嘴嗎?就是那隻嘴巴畸形的母豺......她為了救我,被你挖出一隻眼睛,你還記得嗎?”
“咳咳......”灰滿咳出幾口血,但卻絲毫沒有因為疼痛而退縮:“我是鬼戎部的酋長,我必須為了族人的生存考慮,部落的發展需要土地,水源,食物,這些有限的資源只能留給族人!埃蒂斯紅豺群擋了我們的路,為了族群,我必須把你們清除,我從未後悔過我擔任酋長時做的一切!”
“哈哈......哈哈哈!”白眉兒大笑起來,隨著他笑得越來越瘋狂,眼淚也順著他的臉頰滾落到嘴角。
“兔嘴......她是我作為苦豺的時候,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母親......母親生下我沒多久就死了,死前她毒死了黑蝴蝶的一雙兒女,好讓黑蝴蝶收養了我的。但是,秘密很快就被發現,奶娘黑蝴蝶不忍心殺我,但也不願再面對我,撇下我離開了豺群......所有人都因為母親的做法而鄙視我,恨不得殺了我,但是兔嘴挺身而出保護我,她的嘴巴就是那個時候被打爛的!”
白眉兒越說越激動,連帶著挑起灰滿的指甲也跟著抖動起來。
“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把我撞進了激流,兔嘴衝上來和你們搏殺,等我上來的時候,她的眼睛都被打爛了!也是你們,一把火把草原燒了個乾淨, 才害得埃蒂斯紅豺群被迫遷徙,遷徙路上,沒有用的兔嘴,被夏索爾下令吃掉了!那是千刀萬剮的痛啊,我也要讓你嘗嘗!”
“來吧,反正我如今也是廢人一個——我想起來了,那個女人後來死死地抱著我,不管我怎麽撕咬都不脫手,你於是找到機會砍斷了我的手,將我丟進了激流裡......我技不如人,沒什麽好說的。當年如此,現在也一樣。”
白眉兒哼了一聲,“你倒挺有骨氣,我欣賞這樣的人。你要是現在跪下懺悔,當我重建埃蒂斯豺群後,新的部落裡有你一份,你怎麽說?”
“做夢!雲在天先生對我恩重如山,我是不會背叛他的!”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投降或者去死!”
灰滿朗聲道:“春秋忠義莫敢忘,即使身死也留名!”
刺啦一聲,指甲分開,將灰滿撕成了碎片。
望著天空落下的血雨,白眉兒低頭喃喃自語道:“你不會白死的......因為你,從此豺群裡再也沒人敢欺負我。”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兔嘴,還是灰滿。
他回頭看去,見雲翳跌跌撞撞地走來,雷唧緊張地握著砍刀,赤遼則好奇地看著他。
沒有更多的言語,白眉兒立刻轉身跑了。
“不許走!給我把命——”
雲翳突然暈倒了,雷唧上前探了探他的氣息:“沒死,還好,我的酬金還在。”
赤遼撿起那根釘子,對著釘子問道:“他還能活多久?”
那隻羊頭怪物的頭憑空出現在釘子的上方:“五年。”